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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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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州县内云福客栈。
店小二把汗液腌黄的汗巾往背上一搭,端着瓜子花生酒水脚步生风,刚把酒水放下,就听那腰间缠鞭的汉子冲一旁的书生手舞足蹈的侃“嘿!那宁山村全村的人真是一夜间死了个干干净净,一个活口都没剩!”
那书生一身麻衣,看样子而立已过,面容削瘦双眼凹陷,吃着汉子推过来的瓜子,咔嚓咔嚓就在嘴里嚼,连肉带壳地呸呸吐“一村都是尸体?”
“奇怪的就是这儿,”汉子把激动地把腿搭在板凳上,一边儿偷听着的店小二忍不住“诶”了一声,被汉子蒲扇大的巴掌挥到一旁“整个村子啥都没有,连尸体都见不着,偏偏满地血水,听说官府有人过去铲了铲,那血水有手掌深!听说啊,这全村的人,是被怪力活活挤成血浆了!”
这话说的的确是有些吓人了,那书生本来是不以为意一脸傲然,此时也吓的脸色发白,旁边店小二更是哆哆嗦嗦张口“这…这怕招了妖了!”
人间之中确实有妖,其中不乏凶残嗜血的妖兽,只是这妖兽用这等方式屠了全村,店内又都是普通人,自然都是心里地忍不住发慌。
“妖什么妖!”旁边桌上有一中年男子忍不住大力拍桌,桌上酒壶盘子跟着晃了晃,“彭城有林家老祖宗庇佑,有什么妖兽胆敢在彭城撒野,必让它有来无回!”
旁边众人本来吓得不轻,一听这中年人义愤填膺,都回过神来。
“这倒是,林家老祖宗通天的本事,哪里有妖兽不长眼。”
“说不定林家老祖宗已经出了手,那屠人全村的妖兽早被一剑刺死了!”
那先开口的汉子还想说什么,被旁边书生狠狠踩了一脚,一肚子话又憋了回去。店小二也转到别处招呼,眼睛机灵的一扫,看见从店外走进两个男子。
为首的一身白衣轻若无物,随着走动微微翻飞,左手拎着个竹篓,肌肤如玉,眼眸如墨,樱色的薄唇微微往上弯起,不笑也自带几分笑意。身后一少年身姿挺拔,眉形似刀,深眼耸鼻,五官刀削似的凌厉。二人气质迥异,又都是绝佳的相貌,一时间众人都看的有些痴了。
那店小二最先反应过来,笑嘻嘻得迎了过去“两位客官里面请,不知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为首的男子笑了笑,一时间恍若山花烂漫般晃眼的艳色“有两间相邻的上房的吗?”
声音温和干净,又慢悠悠拖着,乍一听有些轻佻,再一看男子虽走路生风,实际上却没骨头似的站没站相,便觉得这人声音理当是这慢吞吞中带着懒倦的。
“有有有。”
小二点头哈腰的应了一声,领着二人往楼上走,中途路过大汉书生一桌,那大汉侧头正好对着男子手里拎着的竹篓,里面竟是一条金色的鲤鱼。
书生见大汉眼睛眨也不眨地一路跟着刚进来的二人进了房,忍不住嗤了一声“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汉子挠挠头,砸吧砸吧嘴,表情带着几分疑惑“那白衣男子竹篓里装了条金色的鲤鱼,还活蹦乱跳的。”
书生听了只当是笑话“越编越不像话,鱼在竹篓里哪还能活?”
…
那为首的白衣男子自然便是仙官大贺第二日遍匆匆来了人间的荆大神官了。
荆离把竹篓往桌上一抛,里面的金色鲤鱼立马从竹篓里摆了出来,口吐人言“都说了别用竹篓!外面人类指不定把我当妖了!”
荆离半阖着眸子有气无力地答“可你本来就是妖啊小荆鱼。”
“我是正儿八经仙界修炼成精的妖,”金光一闪,黄衣少年凭空出现在屋子里“和人间这些食人肉修邪法没有灵智的妖兽不一样。”
见床上青年双眼半睁不睁,黄衣少年气呼呼往桌上一坐“凭什么荆鹏就能人形跟着你?我才不想在外面一直当条说不了话的鱼。”
“他原型太大,怎么跟?”
“那就不能我们两个一起人形吗?”
“哦,”荆离翻了个身,继续用懒洋洋的答道“我没钱。”
荆鱼一听直觉就想怼回去,转而又看到自家主子迷迷糊糊困的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不情不愿地重新变回鲤鱼就想躺回竹篓里。冷不丁又想起一茬,整条鱼直接从桌上飞到床头,尾巴啪啪就往主子脸上拍“我刚刚想起来…”
话没说到一半,荆离手一捞把脸上作威作福的小鲤鱼薅下来塞进枕头枕头下,头一歪就往上面一压。
鲤鱼精折腾了好几下只能把脑袋从枕头下面挣扎出来“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刚刚我进城时,闻见了妖气!”
等了半天也没听见主子的应答,鲤鱼精吃力地把头往荆离耳朵边靠了靠“说不定楼下那帮人说的是真的,这彭城真的藏了只凶残至极的妖兽。你不是算出来擎苍之试的徒弟此时正在彭城吗,要不要我们先去解决了那妖兽,不然他吃了一村的人妖力暴增,指不定你的小徒弟不留神就被他吃了…”
鲤鱼精喋喋不休说的起劲儿,要是人形怕都是手舞足蹈一副立马要去斩妖除魔的激动模样,等他说的口舌干燥也没听到身上主子半点反应,使劲从枕头下挣脱出来,一看,气的两眼一翻就想打人。
荆离荆大神官四仰八叉,睡的那叫一个香香甜甜。
……
主子心大睡觉,两个小妖精却是吵的热火朝天。“东南方位。”
“西面妖气最浓,那妖兽一定在西。”
“西面是被屠的宁山村,那妖兽在那撕斗一夜,自然妖气最为浓重,”剑眉星目的少年一脸的嘲讽“你脑子白长的吗?真是条蠢鱼。”
“你说谁蠢鱼?!”荆鱼原地气的跳脚,“你这浑身黑不溜秋的两脚弱鸡!有本事和我一赌!”
少年比荆鱼高了一头,从上向下冷冷清清瞥了一眼,一句话没说,脸上写满了我知道你一只乡下的小鲤鱼精没根基没后台,我堂堂神兽血脉的大鹏自然不会和你这样的小妖逞口舌之快。高高在上,好不欠扁。
荆鱼气不打一处来,可又打不过已经一步跨入仙途的荆鹏,精致秀丽的小脸气的通红,那人在旁欣赏半天,悠悠又加了一句“哦,是条长的最好看的蠢鱼。”
“……”荆鱼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又惊又怒地瞪着罪魁祸首,不知是该羞该怒。
余光中正好看见荆离似乎悠悠转醒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立马就找到救命恩人似的扑了过去“主子你说,我们往哪边找你的小徒弟?”
美人在怀的荆大神官难得有点懵,七手八脚把以下犯上的小鲤鱼精从身上推开,抬头就问一旁噙着古怪笑意的荆鹏“你又逗他了?”
黑衣少年面不改色不置可否。
……
宁山村坐落彭城西面傍山处,距离县城甚远,一村人皆以打猎耕织为生,本该是宁静祥和的田园风光,此刻却妖风呼号鬼影憧憧。
荆鱼小心翼翼绕过了险些擦肩的挑锄老汉,那老人脸色青白双目无珠,半漂浮在地表,显然是个鬼影。
被老汉经过时刮起的阴风刺激的发了个寒噤,又看向面前街道上密密麻麻各形各色的鬼影,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鲤鱼精面色不佳,又撑着面子不吭声,唯有旁边的少年注意到,轻轻“呵”了一声。
被人戳穿的小鲤鱼精刚想开口挽回下所剩无几的颜面,就被前面一直不做声的主子伸手打断。
“想不到,”男子的声音轻且浅,薄雾似的在空中被风吹散“我这徒儿……”
徒儿?荆鱼二人环顾四周,这宁山村死气笼罩,一村冤魂聚而不散,怕是这几年都应该寸草不生。
街上游魂飘荡,除了没有一点多余的声响,粗略一看真像是平常村落。那些游魂怨气不散,但也不敢靠近荆离左右。
“也是些可怜人。”
荆离宽袖一卷,在沉暗腥臭的空气中轻轻一划。似银瓶乍破天雷一线,刺眼的光亮闪过,那空中浓郁的妖气怨气发出“滋滋”的声响,几个呼吸间的功夫整个宁山村焕然一清,青天白云重现。那些飘游无依的鬼魂也都恢复了神智,纷纷双手合十,在日光下渐渐消散,回归轮回。
同样是静谧无声,此时的宁山村再不复片刻前的死寂。做完了这一切,荆离才缓缓移步到了东面的一条小巷前。小巷旁是个三层酒馆,小巷里整整齐齐堆满了泔水桶,几天无人打扫早已臭气熏天,最里面的泔水桶与墙角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间隙,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蜷缩在此。
荆离想到自己来到人间前曾有算过此行的弟子命运多舛,似有孤星之相,必然是尝尽人间疾苦。只是神仙性命同天,一向不如何把人类的短短几十年的痛苦放在心上,毕竟十几年对他们而言不过须弥之间,所以来到人间后到也并未着急寻觅,反而多有拖延。
荆大神官懒散了两百多年,这倒是头一遭有了一丝后悔,不过这丝悔意终究来的不深,在心中一闪而过,不起波澜。
荆鱼自有神智以来一直待在素曜宫,先是被一村的怨鬼一吓,又是被这瘦骨嶙峋一身伤痕的孩子一惊,心中就多了几分怜惜。
“主子…”
“先回去吧。”
那孩子不知昏了多久,饿了就在泔水里寻吃食,巷外全是骇人鬼魂,全身都是咬伤,腹部开了个大口,隐隐可见里面的脏器,早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荆离也不嫌孩子一身脏污,把人抱进怀里,他的动作极轻,那孩子却警觉地惊醒,野狼似的眸子,凶狠明亮,在看到荆离时微微顿了顿。
“睡吧,”孩子早已是强弩之末,自幼养成的警惕也有些支撑不住,意识模糊之前只听那温和的声音缓缓的说道“从今日起,一切都能得偿所愿,这是新的人生,可愿不愿意?”
那怀抱太过温暖,他恍惚地想,要是拥有这样的温暖多一刻,自己怕是死也甘愿了。
……
再次转醒时是因周遭的吵闹。
有一个清亮的声音得意道“虽然没找到妖兽,可小徒儿是在西面找到的,我赢了,我是大师兄!”
第二道笑声低沉,带着些难以捉摸的宠溺“蠢鱼自有蠢福。”
然后又是那清亮的声音吵吵嚷嚷,他本就重伤才愈,此时精神不济,被闹的有些头疼。正好就有一道干净温和的声线插了进来“别吵了,他醒了。”
接着是温暖的肌肤抚上自己的额头,衣袖在鼻端一触即过,云一样的触感,带着不知名的清香。他努力的睁开眼,入目的是男子多情潋滟的眸子和带笑的唇角,“从今以后,你是我荆离的第三个徒弟。”
“你俗名为何。”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发不出声音,好半天才一字一字嘶哑道“林…长…生。”
“是个好名字”男人慢慢的轻笑了下,“我无意于窥视你的过往,从我捡到你起,自当新生,你以后便随我姓。”
男子视线慢慢从孩子满是斑驳伤痕的脸上扫过“名为……美美。”
荆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