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de Evol》简戎

3、信任

　　秋天的图书馆东南角有一棵满是红叶的枫树，坐在落地窗边看书的话会别有一番风味。可能因为看的一些黑客知识在无法操练的情况下太无聊了，季悠然渐渐的就闭眼伏在了桌上，等到睁开眼睛，窗外已亮起了万千灯火。
　　她惊讶了下坐正，一件西装外套从身上滑落到椅背，「……谁的？」
　　抱着陌生人衣物走出图书馆的季悠然东张西望着，周末来学校的人本来就少，这会儿黄昏已过，更是看不到半个人影。
　　茫然的少女嗅了两下，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件衣服应该是那位教授的，既然如此，她就不再逗留，快步向办公楼走去。
　　最后锁门的主任告诉她许教授一早就离开了，但她决不能把外人的衣物带回家，要是被舅父母看到完全无法解释。
　　她还记得许教授的住址，但是这样贸然前往似乎不太妥当，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那个人影居然在楼道口出现了，黑暗的环境里唯一一点亮光，打在他的眼帘里，「我刚刚有事离开了一会儿……没想到你提前醒过来了。」
　　「抱歉，让你等很久了吗？」
　　在季悠然看来，许墨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为什么他的口吻会这么谦卑，反倒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应。
　　「没什么……谢谢你。」
　　归还衣物的季悠然就要离开，可是对方却喊住了她，「天色很晚了，我送你。」
　　「就当是你的谢礼，不要让我担心就好。」
　　但季悠然绝不是这么容易就动摇的人，她深知师生之间应该保持的距离，「不用了，谢谢教授。」
　　她直言拒绝，许墨却沉默不语。
　　秋夜的风簌簌的吹着，扬起她的裙摆，感知到许墨跟在身后的季悠然只能用手按住了一边，然后加快步伐往前走。
　　老实说，这个人步步紧跟着并不会让她有安全感，反倒是油然而生的一种危险的气息挥之不去，让人忐忑不已。
　　可回家的路还有很长一段，虽然道路宽敞，但人流很少，正值深秋，连路灯都坏了几个，只听到乌鸦飞过的叫声，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这让季悠然提高了警惕。
　　转角的余光她还瞥到了许墨的身影，他一直不紧不慢的跟着，旁若无人。
　　新月穿过薄云，将路途照得亮堂了一点，正好也有路人牵着猫狗出来散步，季悠然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往前，这时手机震动了起来，来电是舅母，季悠然按了接听键，「舅妈？」
　　她以为是来催她赶紧回家吃饭，没想到却是——
　　「悠然啊，你哥要当爸爸了！孩子再过一两个月就要出生了呢！我跟你舅舅今天下午就打点好去市区照顾你大嫂了，临走前我们放了点钱在桌上，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原来如此，舅父母可能要离开数月不止，这是个可好可坏的消息。季悠然内心判断着，门禁没有了，相对自由了，但与此同时也感觉被忽略了。
　　「好我明白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放心吧。」
　　风越来越大了，乌云密布的天边显示着暴风雨即将到来，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关好门窗，然后继续研习KEY交给她的一些黑客知识。
　　家里没了人，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尝试了。
　　但现在有一个难题，就是那位许墨先生一直跟她来到了家门口，季悠然不得已跟他道别，「那个……我到家了，谢谢你。」
　　看了一眼漆黑的屋子，许墨不免生疑，「你家里没人吗？」
　　季悠然条件反射点点头，继而又摇头，「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那就好，那我先回去了。」
　　风很大，吹得院子里的花草左右乱摆，季悠然立马喊住了他，「等等！」
　　她转身立马将门打开，快速的拿了把雨伞递给对方，「好像快下雨了，你拿去用吧。」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等不及许墨把伞打开，季悠然已经一把拉过了他来到屋檐下，惊讶的看着逐渐磅礴的大雨，「好大……这么快？」
　　将就着把不算熟悉的男人带入家中已经让季悠然感觉到气氛的诡异了，更别说她去倒茶的时候偷偷看了下天气预报显示后半夜才会雨停更是追悔莫及。
　　但是人已经请进来了，在这么倾盆大雨的情况下再赶出去，完全就是失礼了。
　　「是不是很为难？你家里人什么时候回来，我在那之前离开就好了。」
　　季悠然扶额，「……先……先坐一会吧。」
　　「对了你吃过晚饭了吗？我去煮点面，要吗？」
　　谦逊的男人微微一笑，「谢谢，麻烦了。」
　　煮面只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当季悠然端着出来的时候，看到许墨正在关窗，她大概是忙得分神了，居然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看到两人份的晚餐，许墨也推测到了，「家里人今晚是不回来了吗？」
　　季悠然默默点头。
　　「那我吃完饭就走，不给你造成麻烦。」
　　季悠然再次缓缓点头。
　　这尴尬的气氛不知该如何缓和，她只好打开了电视机，节目里的热闹和这里两个人的相对无言形成了鲜明对比。
　　「冒昧问一句，我刚刚进门看到桌上放了些钱，他们是不是出去旅行了？要很久才回来。」
　　「……呃，算是吧。」
　　「所以你一个人在家，就煮面吃？」
　　「这样……比较方便。」
　　「你还在成长期，这样敷衍不太好。」
　　季悠然不知如何作答，因为这如同长辈一样的提问让她为难。
　　「我近来很空，要不我做好了送过来给你？」
　　季悠然愣住。
　　「还是说你不相信我的手艺？」
　　他明明知道季悠然在意的不是这个重点，却还是温柔的致以一笑。
　　「我在……学校吃。」
　　「嗯……中午在学校吃，晚饭和周末我来做给你。」
　　季悠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会、会麻烦你的！」
　　「……我不想麻烦别人。」
　　「一点也不麻烦……倒不如说，是我乐意至极。」
　　她搞不懂这个男人的居心何在，可他的微笑明明看起来这么人畜无害。
　　「让我来照顾你，不可以吗？」
　　他突然而然就说出了类似电视剧中告白的台词把季悠然吓了一跳。
　　「为、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注视着少女双瞳的教授似乎有些苦恼，「就是……很在意你。」
　　※
　　天亮了。
　　从房间走出揉着朦胧双眼的季悠然看到沙发上安静躺着的许墨。
　　他的睫毛很长，脸色白净，五官端正，呼吸均匀无声，远看起来就像静态画一样神奇。
　　盖着的毛毯有一部分滑到了地上，季悠然悄声走过去将它盖回许墨的身上。
　　近距离观察他的话，就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他。
　　不可否认他长得很好看，让人无法移开视线，而且这样的人还规规矩矩的守护在身边，无疑像是做梦一样。
　　难道是命运的安排，将从她生命中夺走的温暖又重新归还了吗？
　　当少女直立起身转头离开，躺在沙发上的男人才冷静的睁开双目，仿佛从未深睡过一般。
　　准备好早茶的季悠然正在梳理头发，看到许墨端着茶杯走去了窗边，她便连忙跑过去把窗帘拉开，打开窗户通风，早上的空气清新无比，让人心旷神怡，不仅如此，「啊……你看是彩虹吗？」
　　跃跃欲试的少女伸手指着远方，「我好久没看到了！」
　　有些迟钝的许墨这才随着季悠然的指引眺望远天，原本正常不过的自然景色这一瞬间突然赋予了无限魔力一般，「是……的。」
　　他很自然的摸了下自己的鼻梁，露出比季悠然更加惊愕的表情。
　　他看到了，不仅仅是那道彩虹的色彩，再次侧头看向身边的少女，这个世界仿佛重新着色一般，由此及彼，铺散开来，五彩缤纷。
　　杵着不动的许墨不免让人在意，「你怎么了？」
　　一言不发的许墨只是将目光落在季悠然的身上，仿佛要牢记她身上所有美好的色彩。
　　黑色短发，棕色瞳孔，肌肤雪白，在晨曦的照耀下仿佛发着光芒，她歪着脑袋，看起来特别可爱。
　　「谢谢。」
　　谢谢？
　　摸不着头脑的季悠然也不再追问，「……过来吃早饭吧。」
　　「好。」
　　※
　　季悠然想要弄清楚有关EVOL的存在，但学校的图书馆并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所以她下午骑了自行车打算去一趟就近的市立图书馆。
　　她跟许墨分开也就短短两个小时，没想到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又碰到了。
　　彼时许墨正在公交站台看着郊区地图，一转过身就跟看向这里的视线对上了，季悠然原本打算混在人群中悄悄离去，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了。
　　「中午好，你、要去哪里？我帮你找找。」
　　「市立图书馆，你呢？」
　　路线一致的季悠然无法撒谎，「我也是……我载你吧，不远。」
　　仿佛得逞一样的男人在坐上后座之后才露出微笑，他只是想更多的观察这个五颜六色的世界，但是缘分就是这么的巧合。
　　老实说，季悠然的车后座只坐过女同学，因此当许墨轻轻搭上一点她腰间的时候，感觉就像千万只蚂蚁爬上心头，痒痒的，却并不算难受。
　　她骑车很稳，所以身后的人只是象征性的搭一下手，但这种似有若无的感觉很是捉弄她，直到一个坡度往下冲去的时候，那只手才完全抓住了她腰肢，少女条件反射挺直了脊梁，脸红到脖子根，心想着幸好背对着他。
　　「小心一点。」
　　「……嗯。」
　　要是她转身看一下，一定能捕捉这个男人窃笑的表情，满足而快乐。
　　要挑逗情窦初开的少女实在是太容易了，可能现在所发生的，和将来会发生的，所有都是她的初次经历。虽然并不想这样试探她，但不知为何，他都希望这些反应只留给他一个人知道就好。
　　「很热吗？我去买点水，你先去停车等我，待会儿我们一起进去。」
　　羞红了脸还没冷静下来的季悠然只好将就这个台阶下了，「嗯……有点热，我等你。」
　　她一定要在许墨回来之前冷静下来。
　　※
　　图书馆里人挺多的，还好身为教授的许墨有快速通道卡这才一路顺畅的来到了四楼。
　　「理论上而言，这里的图书是不能借阅给一般市民的，不过许教授需要的话，可以在这里阅读。」
　　这是馆长的吩咐，看来她真的是问到了很关键的内容了。
　　但是许墨却丝毫不关心她想要借阅的书本，自然的走到了书架前，随手拿起一本看了起来，「我在这里等你，如果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谢谢。」
　　她的确找到了有关记载EVOL的书刊，但这些稀稀落落鲜有考实的内容让人无从下手。
　　书上记录了一些超能力事件，但在一个外人看来好像是在阅读世界奇迹一般的无稽之谈，到底要从哪里着手，才能弄懂这个体系的存在呢？
　　就在一周前她入侵了高级研究院系统，找到了有关EVOL的文件，但是却被一位名为KEY的黑客大神阻止了。奇怪的是，KEY并没有举报她，反而开始引导她。
　　「现在看这些对你而言还操之过急。」
　　「你应该先去明白这种力量的存在，再去深入研究的。」
　　「我可以指导你，但不会将答案透露给你。」
　　所以这个KEY顺理成章成为了她的导师，他虽然灌输一些黑客知识，但却只字不提有关超能力的事情。
　　「只有等到你入侵完全不留痕迹，不被发现，才能尝试那些高风险的刺探，否则这只会阻止你前进。」
　　KEY所言也不无道理，她不该这么想要一步速成的，毕竟等了那么多年了，再多一些日子也没关系。
　　可是现在，身边就有一个关键人物。
　　拿着书本看向靠着书架的许墨，季悠然的内心在做着困难的选择，「要不要……去问他？」
　　注意到季悠然的目光，许墨慢慢走来，只手撑在桌上，「怎么了？是、有问题吗？」
　　季悠然把书本转向许墨，许墨看了一眼拉过一张座椅坐下，「你对超能力感兴趣？」
　　「那……你是在研究吗？」
　　许墨避开了这个问题，「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季悠然点点头，「这个世上真的有超能力者吗？」
　　「有的。」
　　「只是这些人跟普通人不一样，不被世人所认同，所以只能被掩盖，被隐藏起来。」
　　季悠然攥紧了书本的纸张，「那、你见过超能力者？」
　　「当然。」
　　「但是你放心，他们都在人类一贯的规划之下有秩序的生活着，所以还不用担心会有什么突发事件。」
　　「我——」季悠然欲言又止，「我的父母……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我了解过，是空难对吗？」
　　季悠然点头，「但我不相信。」
　　「我总觉得是别的原因导致的……我说不清楚，我甚至觉得他们有可能还活在这个世上。」
　　「我知道，人的内心会不由自主的拒绝噩耗，而向着好的方面期待。」许墨安慰她。
　　「不是这样的。」季悠然辩解道，「我是说，他们就是还活着。」
　　「现在的生活不好吗……你的舅父母，对你不好吗？」
　　「他们对我很好，但这、并没有关系。」季悠然试图解释她的感受，但话到嘴边，却无法表达出明确的意思，「有没有一种超能力，可以让死去的人复生。」
　　许墨瞪大了眼睛。
　　「看来你的父母在你心中占据了无与伦比的重要地位。」否则她也不会说出这么离谱的话来，「但很可惜，这种超能力，我从未见识过。」
　　季悠然早就预见过这个答案，所以她并没有太受打击，「其实我的舅父母对我很好。」
　　「但我总觉得自己跟他们之间有一道隔阂存在。」
　　「我无法坦言自己的一切，也不愿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一切。」
　　「是不是我太狭隘了，或者说，自闭呢？」
　　许墨叹了口气，伸手抚摸她的脑袋，「怎么会那么想呢？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不用自责。」
　　「可是我想要找到一个……可以完全倾诉，完全托付的对象。」
　　「一直以来都是别人来找我商谈问题，可我自己的问题，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解决。」
　　许墨表示理解，「你觉得你的问题太奇怪了，所以不愿意告诉别人？」
　　季悠然点头承认。
　　「但是现在我倾听到了。」
　　「我会尽力替你解决，也感谢你对我坦诚相告。」
　　「所以……我是你值得信任的人吗？」
　　她不知道，她的直觉很矛盾，「告诉你的话，没关系？」
　　「没关系，我见过很多，也经历过很多，不会觉得你有多奇怪，我会尽我所能，为你解决困扰。」
　　在她眼前的是一个见多识广的教授，可能很多问题在他面前就可以迎刃而解。
　　那么——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