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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伊始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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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无在冥姬的宫殿里喝了杯茶。
他看着周围的装潢,对一旁托腮笑盈盈望着他的少女道:“这么多年了,您这里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冥姬挽了挽绣着鸳鸯的长袖,四下看了看,“嗯?这不是挺好看的吗。墙上贴的红喜字还是当年我亲自剪的呢。”
“我不觉得一直把整个冥府都装扮成大喜时的样子有什么好。”阿无道,他翠色的眼睛在红色的帷幔、贴满墙壁的喜字和悬挂的红灯笼上扫了扫,又定在冥姬身上,看着她穿着的那套同样色泽鲜红的喜服,忧虑地蹙了蹙眉:“冥姬大人,虽然我不知道您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是已经过了几千年了,不论发生了什么也已经烟消云散,您也该放下了。”
冥姬沉默片刻,突然轻哼了一声:“那你呢?几千年过去了,发生了什么都已经烟消云散,你怎么还想要记起你生前的记忆?”
“我……”阿无哑然。
“不过这许多年,你也变了不少。”冥姬轻笑,“当年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你对我可警惕得很,又是千年飞僵,破棺而出的时候给我带来一堆麻烦,废了我好半天才解决。现在嘛——”她调侃道:“越来越软了。不过也不错,好欺负。”
阿无能说什么呢,只能乖乖点了点头。
当年他受尽怨气侵蚀的折磨,终于修成飞僵,得以从那具束缚了他千年的棺柩中破棺而出。虽生前记忆已如飞灰烟消云散,但心中仍充斥着不平怨气,又是初生的飞僵不懂得控制力量,差点使人间赤地千里。
幸好冥姬及时赶到阻止了他,将他带到冥界。否则他跟有可能在刚出棺时便被一道天雷劈得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了。
“你还真点头啊。”冥姬被他逗笑了,佯装嫌弃地摆摆手,“好了,让你过来就是问问你还适不适应。看你这样我也放心了,回去吧。”
阿无顺势站起身来,轻轻将茶杯放下。
冥姬含笑看着他,“对了。我最近新得了一匹月白色的布料。自己用不上,给你做件新衣裳怎么样?这种颜色,想必很适合你。”
“不必了。”阿无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黑袍,发尾的铃铛一动,发出“叮当”一声脆响,“现在这个时代的衣服……很好看,我想去试一试。”
“嗯?好。我也很想知道你穿现在的衣服是什么样的,想必也会很适合你。”冥姬有些讶异,但很快又露出了笑容。
她就着托腮的姿势,抬起手指虚虚一点,便有一扇青铜大门在虚空中缓缓显现。门上恶鬼看见二人,纷纷露出畏惧的表情,门就势而开。
“去吧。”凤冠霞帔的少女言笑晏晏,她坐在被装饰成喜房的宫殿中,好似一副精致的美人出嫁图,但却被永远定格,再不见丝毫鲜活:“现在回去的话,还能赶上吃晚饭的时间哦。”
阿无欲言又止,但还是听从了她的话。他向冥姬道别,抬步走入门内。
门中景象与来时别无二致。依旧是那条长长的、由青石板建成的阶梯,不过这次却要向上前行。与之前尽头的昏暗不同的是,现在阶梯的尽头是一抹暖黄的光。
“对了,小阿无。”在阿无踏上石板的一刹,冥姬的声音传来,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最近无间地狱守卫不严,不慎让一些恶鬼跑了出去。你若在人间界看见了,记得帮我把它们捉回来。若是闹腾的太厉害,直接杀了也行。”
“好。”阿无眨了眨眼,应道。
“恶鬼形态尽量还是不要用了,伤神志。你是当今唯一一只飞僵,就算是正常形态也不是那些逃窜出来的恶鬼打的过的,不要任性。”冥姬道,“虽然可能会麻烦一点,但是也说不定能因此找到机缘所在呢?”
“我知道了。”阿无说,他若有所思地敛眉,拾阶而上,朝着那暖黄的光走去,“您放心。就算我想转化成厉鬼形态,人间界也有天道盯着我呢。机缘的话……可遇而不可求。左右我已经等了几千年了,也不急于这一时,慢慢来吧。”
冥姬闻言,似乎笑了一声,“好,小阿无真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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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无顺着阶梯往上走,进入到那一片淡淡的光芒中。
似乎时间的进程正在被倒退,那些刚刚被分解为碎片的一切,又都以极快的速度拼接到了一起,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不论是人群的笑语声、空气中溢散的饭菜香气,亦或是白炽灯散发的温暖的光芒,都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又站在了公寓楼的楼道口。而这次不再有突然出现的青石阶梯,使他顺利地登上公寓最顶层,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乍一入内,第一眼便能看见左侧那扇高大的落地窗。夏天的天气变化得快。白天犹是晴天,晚上却已有厚厚的云朵遮盖住整片天空。
虽无星也无月,但脚下的万家灯火却比天空要瑰丽惑人得多。
阿无走至落地窗旁,自上向下望去。
霓虹灯点亮了漆黑的夜。繁华的街道车水马龙,来往的行人步履匆匆,在不知不觉中相遇,又纷纷不约而同地擦肩而过。
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是与忘川、与冥府都截然不同的人间界。
阿无低低叹了口气,脱下了身上的长袍。在衣柜前犹豫了片刻,还是履行了在冥姬那里说过的话,换上了一身柔软的、属于现今这个时代的条纹睡衣,又把发尾那根拴着铃铛的发带解了下来。
被束缚的发丝脱离了发带的掌控,轻巧地落在他的身侧。
在一人独处时,阿无并不会使用障眼法。况且吴盏的父母早在多年前去世,他又沉默寡言并不怎么与邻居联系。便是以自己的形貌走出去,恐怕都不会让谁问上一句,存在感几近于无。
他在衣柜里自带的镜子中新鲜地观察着自己现在的样子,好一会后才推门走进卧房,打开了灯。
卧房装饰得并不华丽,但胜在干净整洁。房内摆放着一张床、一台桌子和一把椅子。床头上挂着一副风景画,而桌旁便是半开的窗户,有徐徐的晚风舒缓地吹来,调皮地吻过他的脸颊。
阿无走到床边,玻璃似的眼睛倒映着风景画内湛蓝的晴空。
他静立在这里半晌,才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打开台灯,从书桌上拿起一本书翻阅起来。
那是一本《油画入门》。
身为一只土生土长的老古董僵尸,阿无显然是并不懂得什么是西洋画的。
不过这不妨碍他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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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瞬息而过,半个月在不经意间流逝,转眼又是新的一天。
阿无在做完身为助手的一系列准备工作后,照例坐在窗边望着不远处的香樟树发呆。
今天的天气不大好,阴沉沉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天空之上,使人心里不自觉生出压抑感。连树上的小树灵们都显得蔫巴巴的,连排队跳叶子都显得有气无力。
唐观宴却好似并没有被天气影响到好心情。这个英俊的青年画家周身似乎永远充斥着数不清的活力与朝气,此刻正轻轻哼着一首温柔的情歌,完善着那副《斯塔奇夫的海洋》。
他已经将画中的精灵删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树。
那是一棵高大的香樟树,树叶翠绿,枝干挺拔。它伫立在海中的一块礁石上,根系深深地扎入石中。
那块礁石并不大,与整片大海来比是如此的渺小。它小到只能栽下这一棵树,却是这棵树在大海中唯一的依靠。
它们独属于彼此。
阳光轻软,海浪温柔。
他的画永远笔触温暖,带着勃勃的生机与希望。
“别发呆了。来,看看我这幅画,马上就要细化了。”唐观宴唤着规规矩矩坐在一旁的青年,放下画笔中途休息。他伸手摘下眼镜,略略伸了个懒腰,舒适地叹了口气,“今天比昨天凉快了不少,舒服。”
阿无走了过去,歪头看着那幅画。
他像昨天一样问:“为什么这副画要叫《斯塔奇夫的海洋》?”
“……”,唐观宴说,“斯塔奇夫是我梦中的一位神明,代表着热情、生命和爱。”
阿无笑了,这是他在这里第一次笑,“这次‘斯塔奇夫’不是地名了?”
“嗨,总得换个说辞吧,要不然多掉份儿。”唐观宴挑起眉,也笑了,“其实都没什么意义,只是我喜欢而已。”
他的笑容肆意而张扬,像一簇热烈的阳光。明亮的眼眸熠熠生辉,俊朗的容颜好似正发出光来,可以轻而易举地摄住所有的目光。
阿无弯了弯眼睛,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有脚步声向画室走来。
“怎么了?”唐观宴注意到他的样子,有些困惑地把目光转向门口,“不会有人过来的,我特意交代了李叔。还是你想出去?”
“是李叔,他上来了,可能是有什么事找您。”阿无说。他是僵尸,听力要比普通人强的多。
唐观宴眨了眨眼,他这时才刚听到有什么人走了过来,讶异地看了看身边的青年,“你的听力真好,我刚刚完全没有听到。”
他的话音刚落,李奇便在外面敲了敲门。
“李叔?怎么了吗?”唐观宴走上前去打开房门,问着门口的老人。
李奇歉意地躬了躬身,道:“少爷,很抱歉打扰到您,是徐二少来了,现在正在会客厅。他……说您欠了他一个人情,这次来是想用您欠他的那个人情,麻烦您帮一个忙。”
“徐二少?徐戚?”唐观宴皱了皱眉,想起自己上次的确阴差阳错欠了这远近闻名的纨绔一个人情,“什么忙?”
“呃……徐二少想麻烦您,帮他鉴定一幅画。”李奇犹豫了一下,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