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缸中之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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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手礼，是对已婚女性用的。”烬听到了熟悉的话语。是盲葎，这时候烬不知道盲葎叫盲葎，盲葎也不知道烬叫烬。
烬竭力地回想那天他接下来是怎么回应的，盲葎很懒，睡觉时穿的衣服就是明天要穿的常服，烬时常嘱托睡觉时应该穿的是睡衣，不过盲葎不听。
但是那一天，盲葎穿的是一套白色的睡衣睡裤哦，烬曾自作多情认为盲葎每天故意不穿睡衣的，为的就是听烬的温和的嘱托。
烬回忆了很多遍，那时他想的是就干脆这么退休和女孩一起在城堡里养养老好了。
“……真是尴尬呢。”烬捂脸，“那我溜了，女孩你要乖乖地睡觉哦，晚安！”他暗自佩服自己的记忆力，这么细节的语句和语气都能还原，也是因为和盲葎的每一天都记忆犹新吧。
“晚安。”盲葎说着便要回床上睡觉，她忽觉脚下一轻，魔王把她抱上了床，为她盖好了被子，再蹑手蹑脚地关门……
不一样啊，不再是以前那个温馨的过去了。
回到过去之时，烬的视觉会变得很奇怪，左眼中只有黑和白，右眼则是另外一个世界。
他闭上左眼，色彩逐渐漫开来，但主色调还是黑白，烬低头，他穿着白色的病号服，躺在白色的床上，头顶是黑色的天花板。
床边的小护士看到他醒过来惊喜地跑了出去，边跑边喊：“C05的臆想症病人醒过来啦！”烬的脑子嗡一下大了。他的床边放着一本简单的绘本，是一个叫《苍白的太阳会揭露真相的》的童话故事，记得上次他闭上左眼的时候翻开了绘本，里面有一页的话他至今还记得。
“如果您不能给与我希冀的钱财的话，就不能责怪我取走您比我高贵无数倍的命了。“小裁缝充满歉意地对着犹太人说道，”哪怕苍白的太阳光会揭露真相，我想也不能阻止您生命的流逝了。“
“晚安，愿明日晨曦与您同在。”
便是说，哪怕真相大白，该死的人都死了，无辜的人也是活不过来的。
烬睁开左眼，绘本、病床、天花板都消失了，他又回到了黑白色的城堡。他是回来改变过去的，而不是偷窥真相，绝对不能再用右眼了，烬警告自己。过去不能轻易更改，否则会影响到未来的稳固性。烬努力地模仿过去的自己，用大脑里的记忆控制自己作出正确的动作。
烬想自己可能是个逻辑自闭症患者，大脑告诉他他该笑了他就笑，大脑说你应该哭了他就掉几滴眼泪，他拼命地让自己变得像过去的自己，走上和过去的自己一样的道路。快要疯掉也是过去的自己疯掉。
这便是时间回溯者的悲哀。
他重复着与盲葎的过去，走上过去的步伐，他到底喜不喜欢盲葎呢？大脑告诉他过去的自己是喜欢盲葎的，所以他现在也要学作喜欢盲葎的样子。
奇怪……？那他到底喜不喜欢盲葎？
思维因为黑白色的世界也变得奇怪了，他可能找不回未来的自己了，他只好沿着过去的自己的步伐慢慢迈向未来。
“飞大鱼真的不是空气吗……？”女孩还是很怀疑地抓着据说是一片逆鳞的位置，女孩和魔王正要去往书店。
“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烬严肃道，他的手在飞大鱼的背上轻轻摩擦，“你看它的触觉，像果冻一样又软又有弹性，虽然你看不到它但是你能感觉到，这就说明飞大鱼不是空气！”
“……嗯。”女孩没有再说话，这个阶段女孩的话还不是很多，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在想心事，烬从蕾梅黛丝口中得知如今她的每个夜晚都会做有关过去的噩梦，但女孩从来没有说过，她眼中的光芒黯淡了很多，不，倒不如说是未来的女孩在道出自己过去后释然了，眼瞳便有了光彩。烬莫名有些心疼了。
“你不信的话，我以后给你做一件斗篷！就用粉色的飞大鱼作图案！当天空变成紫色的时候飞大鱼是会呈现出粉色的，那时候真的很漂亮。”烬说道，他收敛住了自己的感情。
“……好。”女孩扯了扯嘴角，她大概知道这时候为答感谢应该要笑一笑，可惜她真的不能随时笑出来。
“想见到你真诚不带勉强的微笑。”这是烬最初的想法。这个女孩现在不怎么会笑，但烬知道在将来，她是会很自然地笑的，会笑得很好看，他见过的，开心地笑着的叫盲葎的女孩。
即便如此，现在也希望她能展露笑颜。
无论是过去的还是未来的，他都永远喜欢着盲葎，爱着盲葎。
毋庸置疑。
与盲葎的话，再重复多少遍也不会厌烦，想要和盲葎永远在一起，和她共度每一个日常。
即便是过得麻木的过去，只要有盲葎，每个日子也会变得鲜活生动。
喜欢盲葎的样子何必要学过去的自己，他从头到尾都是最喜欢盲葎的，他不用模仿过去的自己！
烬开窍了。
“那你还记得那本绘本讲的什么故事吗？也许我也读过。”烬问，现在他和盲葎在书店，盲葎希望能找到一本她过去珍视的绘本。
“是一本有关童话的绘本，讲的是小裁缝为财杀死了犹太人，以后发迹后一直受着犹太人的阴影，后来忍不住告诉了他的妻子，妻子却告了密。”盲葎说，“故事并不是很美好，不过那本绘本的颜色很温暖。全篇都只有橙色和白色的颜色。”
烬眨眨眼，他搜寻着一排排书，这些书或白或黑，他看不到其他颜色，不过过去他能看到颜色时，也没有找到过这本书。这本书是真实与虚幻世界的钥匙，是唯一只有一本的书。
烬知道只要闭上左眼就可以找到这本书啦。可这样他却就见不到盲葎了。
盲葎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见过两次，一次是过去没有找到绘本，第二次就是现在，回到过去的他依然没有找到绘本。但是啊，对不起，这本绘本是不可以被找到的。
再来是安慰盲葎的一系列活动，抓娃娃抓到的青蛙被他好好安放在床边，烬记得以前自己还幼稚地每天晚上为呱儿子宽衣解带，把后面的帽子摆到前面当被子，第二天早上又为呱儿子系在背上。
“女孩女孩，我睡不着，给你讲睡前故事好不好？”烬死乞白赖地爬到了女孩床上。
“哦。”
烬希望盲葎在做噩梦之前至少能心情平稳地睡着，于是随意找了个借口。这是过去的他没有做过的事，大脑也告诉他不应该随意改变过去，他回到这只是警惕过去出现的可疑的地方，而不是哄盲葎开心。不过，他才不是逻辑自闭症患者，他是有自己的意志的！他的意志大概就是无法看着盲葎难受！
“‘一位真正的公主，肯定懂得第一道菜要用银杯，第二道用金杯。’黑猫探听到了王后的心思，便奔回去教导稚嫩的女孩如何模仿一位真正的公主，女孩在晚宴上正确地像公主一样走路和使用餐具，王后不得不相信她就是一位真正的公主。”他给盲葎讲的故事大都是落魄的公主或者是假装公主的女孩的故事，有些故事是编的有些是他小时候听过的，他暗暗掐算日子，这应该是女孩需要听故事入睡的最后一天了，明天之后蕾梅黛丝就会来陪盲葎玩了。
而接下来，他就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心了。
清晨的一缕阳光钻进了房间，烬贼兮兮地眯着眼睛，蕾梅黛丝还没有来。那天他是自然醒，不清楚确切时间，不过当他醒来时蕾梅黛丝是睡熟了的样子，现在看来是装的。
他又闭了会眼睛，实在睡不着了便翻身起床，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和女孩的早餐时间，蕾梅黛丝应该是在早餐时间前来的，大概是回到过去改变了些东西，他决定先去和女孩一起吃早餐。
洗漱完毕后，他到了餐桌，女孩像个傀儡一样木木的一动不动，餐桌前摊着当天的报纸。女孩的眼里没有喜悲，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听到烬的动静，她说，“我的朋友死掉了。”
报纸的一个版面，是黑色的“贪食魔女在一无名村庄被目击死亡”。
“不可能！蕾梅黛丝怎么会现在就死掉？”烬歇斯底里喊道。他没有改变太多东西，按道理来说是不可能有本不该死去的人死去的，如果蕾梅黛丝现在就死去了，她就不会引导盲葎说出心事，也不会让盲葎变得开朗释怀，便不会有四人的游乐园之行……
蕾梅黛丝，现在怎能死去？
“她其实不叫蕾梅黛丝，她叫蕾梅。”女孩又说，“她给别人自我介绍的时候会装可爱‘我的名字是蕾梅desi！’desi是她的口癖。”她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悲伤，只是眼睛渐渐失去了焦距。
她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友人死去了。
报纸上写，蕾梅黛丝在一无名村庄里企图吞食一个村民的情感，谁曾想这是他们设下的一个圈套，愤怒的村民将她绑在十字架上，用灼烧灵魂的业火烧死了她。下面的评论一概是干得漂亮，罪有应得，恶有恶报，天道好轮回……
“她明明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不应该落得如此结局。”盲葎想起曾经她也被关在无法逃出的房间里被汹汹的大火灼烧，但这样的痛苦远远不及业火啊，那是最让人痛苦的刑罚了。想到蕾梅死前的痛苦，她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那是久违的“害怕”的感觉。
魔女的死去，所有的感情都回归了本体。
她终于会害怕了，却是在友人的死亡之下，为友人的痛苦颤抖。这样的害怕……不要也罢！明明……说好了会再会的……
之后浑浑噩噩的几天，烬也不知如何安慰，他也心乱如麻，他不能再次使用时间回溯。看不到的危机遍布在周围，达摩克斯之剑悬在头顶，随时将砍下他的头颅。
“我们去游乐园玩吗？”他问，这天本该是蕾梅黛丝提议去游乐园的一天。
“嗯。”盲葎机械地点头，她像是没有自主思考的意识。
那是两个人的游乐园之旅，没有蕾梅黛丝也没有苔阿夜，烬想起苔阿夜的时间被停止时的样子，明明不久前他还抢苔阿夜的酒喝。
女孩在进传送阵的时候微微颤了一下，似乎是害怕，他想大概是看错了吧，可能是因为晕传送阵。
飞天小鲸鱼，旋转木马，共用午餐……一切的活动都变成了两人的活动，没有其他人妨碍，没有路人来搭话把他当成盲葎的父亲，蕾梅黛丝也不和他抢盲葎，这不该是他最初设想的样子吗？
他与盲葎的交流变得很少，就好像是走程序，公事公办，两人冷着脸走着流程。
两个人的摩天轮升到了顶端，他知道现在道明心意没有任何人会来拆台，浪漫的气氛已经被营造出来，他只需要说出来。
但是他不愿意说了，因为只剩他们两个人了，他只觉得空落落的，两个人的孤单。
他宁愿去面对那个冰冷的病房，至少是有色彩的，也不会有什么责任担当，他只是个病人，只要让自己像是健健康康的样子大家就会欢呼庆祝。
白色的摩天轮与黑色的景色，仿佛他是被困在一张遗照里，在里面所有人都会死掉的。
他闭上了左眼。
“魔王大人不愿意面对这么美好的世界吗？”他听到一个轻佻的声音，他坐在一张古朴的桌子的一边，桌子的另一边坐着一个轻佻的少年。
“这可是我为魔王大人创造的理想世界啊。”少年的手里是一副赌具，他啪啪啪地在洗牌，“只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没有碍事的人，心爱的人没有感情无法爱上你，我便想法子让她有了感情……”少年一遍又一遍地洗牌，声音越来越大，他的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好像很愤怒“我可是给了魔王大人如此理想的世界啊！牺牲的只是一个小小的魔女，魔王大人也忍受不住吗？明明只要再在这个世界呆上个把月，你心爱的女孩也会向你敞开心扉……”少年又恢复平静，他轻描淡写道，“连你的好友，那个叫苔阿夜的孩子也不会失去时间的流逝……魔王大人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是你杀死了蕾梅？苔阿夜的事也是你干的？”烬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信息。
“是啊，我是命运大人的狗，我叫汉塞尔，我有一副无所不赢的扑克牌、无所不赢的骰子和能生长任何水果的神树。”少年推开椅子站起来，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我是个赌徒，却逃不过命运的驱使，我的灵魂被撕成了碎片！”
“命运想要谁死，谁就必须得死，违背的话挫骨扬灰也不为过。”汉塞尔翻来覆去地把玩着那幅扑克牌。“蕾梅本不需要死得那么痛苦，可她非要反抗命运，那就是活该了。苔阿夜是个聪明的孩子，为了奖励他，我……”汉塞尔卖了个关子，他嘿嘿笑了两声，“我奖赏给了他挑战我的机会，可是他输掉了，我便夺走了他时间停止的能力，他是不是希望过有一天他躺在养老院里时旁边躺着的人是你吗？等到你老到进养老院时他的时间就可以流动了。我还是给了你们改变命运的机会的，但是啊你们都没有抓住它，魔王大人你也是多此一举，明明已经封印了我，居然还不放心要再封印一次。我只是用分【】身术造了两个盲葎，你就这样亲自为我解除了封印，真是个大~笨~蛋！”汉塞尔好像很满意烬此刻的表情，“真正的盲葎，早已被我藏起来啦！”
吱嘎吱嘎，看不到时间的流动，却可以听到。
“魔王大人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哦。”汉塞尔露出市侩的笑容，“只要你也将时间回溯的能力作为赌注，只要赢了我，蕾梅不用死。命运还是会给你改变的机会的”汉塞尔发出“哈哈哈”的笑声，十分刺耳，“是啊，命运也会给我的机会！只要我赌赢更多的能力，我就可以挑战命运，把那个恶魔赶下命运的宝座！”
他忽然焦急起来，快步走近抓住烬的手，他的神情几乎癫狂，“所以！魔王大人啊！请您务必与我来一场赌博吧！无论赌什么都好！只要将您的能力作为赌注！”
烬静了一静，吱嘎吱嘎的声音一下一下敲着，终于他抬起头，用血红的眼睛瞪着汉塞尔，他握住了汉塞尔的手，“我和你赌！”
汉塞尔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我们就来……俄罗斯轮pan赌！”烬说。他的赌博技术很差劲，只能选点没技术只靠运气的，他无法放弃一丝让蕾梅黛丝复活的机会，内心的歉疚后悔在作怪。
“哎呀，那可是一不小心还要赌上性命的呢……”汉塞尔显然没想到，“不过，我喜欢！魔王大人的心里也住着个赌徒呢！来吧！开始我们的赌约！”桌上出现了一支roscoe，“六个弹槽，一枚子弹是随机分配的，绝对诚信，这个空间没有魔法，魔王大人先还是我先？”
“你请吧。”烬拱手。
“遵命！”汉塞尔玩笑似的行了个军礼，抓起桌上的roscoe，没有犹豫的将它抵上太阳穴，少年的手指动了动，黑色的房间只有时间吱呀吱呀转动的声音，片刻后，他轻松地放下手qiang，快速旋转转轮，随即将枪支传给烬。
那真是......死亡的传递游戏啊！烬也轻松地接过qiang支，当然那轻松的水分是满溢出来的，手qiang的冰冷浊噬着灼热的手指，空白的内心被迫地被恐惧填满。他以前分析过这个赌局赢的可能性，甚至还列出一张表，按道理来讲先开枪者死亡的概率是三分之二，但是还是有三分之一的几率是他中枪。
不能害怕。烬为自己鼓劲。他不熟练但有序地操作着，悄悄地将枪口移下了太阳穴几公分，手指缓慢而没有力气地扣动。汉塞尔眯了眯眼没有揭穿。
鸦雀无声。烬感慨，真是一种慢性折磨啊。
“轮到你了。”烬平静地道，看似十分镇定，内心却在恶毒地期望着：快去死啊。你快去死啊。
但是汉塞尔稳稳握住死亡的接力棒，旋转转轮，又再次传给了他。对面的赌徒经过数以万计的赌局，连死神也败在他的运气之下，自己怎敢有勇气去赌。烬忽然有一丝凄楚的后悔。但是，后悔是无用的。
又是一个来回，第五个弹槽里也没有子弹，汉塞尔笑意不减将枪递给了烬。
“感谢上帝赐予我的无所不赢。”汉塞尔面露喜悦。
第六个弹槽里，必定有子弹。因为这是最后一回。烬也止不住笑意。他输掉了。
然后他接过手qiang，迅速上膛，对准汉塞尔开了一枪。
汉塞尔，中弹。
“你赖皮！”汉塞尔痛苦地尖叫道，他变成了碎片与黑暗融为一体。周围的空间因为构建者的死去也变得极不稳定。
魔王烬，从来不是个诚信的赌徒，他只是个无赖。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缸中之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