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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山神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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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华道君站南天门处等着三川神君。
他那一身杏黄色的袍子被天界的风吹动,一身风华,眉眼之间尽是藏不住的温润俊秀。
广华看着三川微微一笑,若在从前,三川定要多在这等人物前面多磨蹭一会。
“不知道君要讲什么事,还请快些讲,我怕吃食凉了就不好吃了。”三川道。
广华道君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很是温和,他打量着三川和他手中的食盒。
“既然神君有要紧的事,我也就直说了,周陵将要年满二十岁,前几日我算出他命中有一死劫,须得去寻找他的命定之人,此劫方可破。”
三川听闻面色微动,伸手也是一算,没想到才窥得一点天机便遭到了反噬,险些一口鲜血涌出喉咙。
“怎么会这样?”三川运气微微定神。
广华道君眸深若水:“周陵命带大煞之气,他此劫关乎三界众生,唯有他与其命定之人联手,才能有一线生机。然我当时测算出他的死劫将至,还未算出命定之人是谁时,也如神君一样遭到天罚,不过稍重了些,休息了几日才能出来见神君。”
“他不过是一个凡人,怎么还牵连三界?”
幸好三川法力不够强大,只窥得一星半点,不至于伤的很重,可他也从这一星半点中知道,子承此劫牵连甚广。若不能妥善处理,恐怕天帝都要亲自出面,到时候天帝肯定会以三界为重,牺牲掉子承一人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找到命定之人,他就能逃过死劫?”三川叹一声。
广华道君恳求自己照看子承的时候,他虽然也怀疑过他的身份,但是觉得道君总不会坑自己。
“我终究是被你给坑苦了,道君。”
广华道君敛目,道:“神君,你相信神仙也有不可逃脱的宿命吗?”
凡人的命数由司命星君书写,那鬼神的命运又该出自谁的笔下?
“凡人尚能逆天而行,我等身载仙籍,谈‘宿命’,岂不可笑?”
广华道君闻言一笑。
“还有一事烦请道君告知,”三川目光直直的看着广华,“为何司命星君的运簿中,找不到任何关于周陵的记录?”
广华道君依旧温言细语的从容答道:“因为他由神君抚养着,我便拜托司命星君除了他的名,给神君减少些麻烦。”
等三川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子承坐在门口,像是一直在等着他回去。
“去哪了?”子承问道。声音低低的,还有些沙哑。
“没什么,去了趟天上。”
“手里拎着的是什么?”
“怕你饿,给你带的饭食,怕是也凉了,不好吃了。”三川有些惋惜的看着食盒,叹了口气。
子承上前来,伸过手:“拿来吧。”
“凉了,不好吃。”三川犹豫道。
“拿来吧,我饿了。”
子承接过食盒,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当年接过他递来的桃枝。
那时候正值春日,河边几树桃花开的灼灼如霞光。三川见一树红云,心一动,折下一枝添在发间。后来救起溺水的周陵,便当作小玩意儿送给他,哄他开心。
可三川不知道的是,周陵接过这枝桃花的时候,心中竟有种已经等了很久很久的感觉。
——
月亮冷冷清清的挂在天上。风声很浅,水流声也浅,三川不知道已经经历过了多少个这样的时候。只是此时,才觉得忧心忡忡。
他想起当时,广华道君顶着他那张绝美的让人目眩的俊脸,温言细语的同自己说话,找自己办事…三川几乎是魔怔了一样稀里糊涂的应了下来,什么原则什么底线,早就抛到冥海身归混沌去了。
纵然他事后捶胸顿足,懊恼不已,也不能违了广华道君所托。谁叫他一时脑热,竟拿自己的名号起誓:“定不负道君所托”。
不过他也突然理解了人间所说的红颜祸水,妖姬祸国是怎么一回事了,不管男女,总之是被美色迷了心窍。
事到如今,他是万万不能抛下子承不管的,不仅是道君所托,更多的则是这个孩子似乎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不管是笑也好,哭也好,他占据在内心的一个位置,根本割舍不下……
……
白天凌霄鸟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说外面的世界多么丰富有趣,他也在想,子承这个年纪本就该在外面恣意飞扬鲜衣怒马,这个年纪该是他最自由,最放肆的年纪。不该困在这人烟寥落的地方。
“是啊,也该离开了。”三川望着天上的星星,喃喃道。
三川想了一夜,第二天,他在博山树下找到了子承。
博山树正和子承聊天的正开心。远远闻见三川的气息,立马就闭眼闭嘴恢复成了一棵普通树木的模样。
“咳咳,子承啊。”三川觉得自己活了上万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不过是随意讲点事情,临跟前心里千万不能虚。
子承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上的土:“我在,怎么了?”
看着眼前挺拔的少年,三川忽然感慨,那个倔强模样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孩子,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
“额,那个,子承啊。我这小河边上,常年都见不到个活人,你终日也只能见见周围的精怪,你年纪也不小了,像你这个年纪,在外头,早就该操心成家立业了不是,所以……”
“所以,我该离开了。”子承道。
三川抬起翠绿翠绿的袖子在额头上擦了一把汗:“啊,对对对。”
“原来,神君是要 赶我走了?”子承声音不咸不淡的,心中所有的情绪拧在一起,一时分辨不出到底是欣喜、悲伤、轻松还是愤怒,嘴边麻木的说出两个字:“也好 。”
三川刚放下的袖子又抬了起来:“不是赶你走,是你长大了。啊,那个博山啊,你难道不觉得他也该出去闯荡闯荡了吗?”三川求救似的朝博山挤眉弄眼。
“哼!”
子承没再搭理三川,只是一言不发的沿着河岸走,三川迈着小碎步的在后面跟着。
三川停了下来,故作严肃道:“小子承,你这临走前 ,再帮本神君一个忙 。”
子承果然也停了下来,却不回头,声音低沉:“神君尽管说便是。”
“嘿嘿,你跟博山树关系不错,想麻烦你拜托他,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帮忙照看这条河。”三川见他停了下来,又恢复到往常一副乐呵呵的模样。
子承依旧是绷着脸:“好。”
说罢继续往前走。
三川倒是没想到他就单单回了个“好”,居然都没有问自己要去哪,这小孩子居然不关心自己!
“岂有此理!”三川心里正咆哮。见子承又接着往前走,连忙闪身到子承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咳咳,本神君怕某个小孩太蠢,万一到了外边被人骗了拐了的,太丢本神君的脸。”三川耸耸肩,“所以,本神君决定亲自带着你出去看看。”
子承愣了好一会,脸上变幻莫测,三川看了有点犯怵。
“老神仙,你说我是小孩?”他三两步跨到三川跟前,本来是气着的,看到三川老神仙一脸惶恐的样子,就噗嗤一声破了功。
子承的注意力当然不止放在“小孩”这个称呼上,还有后面那句“本神君决定亲自带着你出去看看。”
三川见他笑了,自己也松了口气,跟着笑。
广华道君说,遇到周陵的命定之人需要机缘,可能是在繁华的街头,也可能在偏僻的深林……
遇上了最好,遇不上……遇不上的话,本神君也定当全力护住他。
反正也都让他跟着十年了,也不差再多些时日。
第二日一大早。蓝天白云,小河流水。一棵没叶子的大树底下站着一个绿油油的神仙,两者中间站着一个褐色衣服的俊朗少年。
“子承,你帮我告诉那个老东西!我给他教育孩子也就罢了,还要我给他看家 ,他还有没有良心!他就是个黑心老妖怪!”博山树怒吼道。
子承这边笑着转头看向三川,三川摆出讨好的笑脸:“博山,小仙心里愧疚,也十分感激。小仙日后定上天宫问太上老君讨一颗金丹,还您一头茂密的头发......啊不,叶子。”
博山对子承说:“那老神仙,十年都没求到一颗金丹。哪里是真心实意的要我修复根基!”
二人吵吵嚷嚷半天,博山实在懒得再跟这个破烂神仙纠缠下去,正事要紧。
博山树对子承说道:“子承,如今你要外出,我也不能时时护着你了。我赠予你一颗根灵,可以挡一挡你命中的煞气,关键时候能护你性命。”
博山树将根灵化作一颗白色木珠,坠在项链上,戴在子承的脖颈上。
“路上万事小心。”博山絮絮叨叨讲了一系列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后,语气突变,光秃秃的枝条也乱颤,“帮我告诉那个老东西,他若护不好你,我就把他的小河给翻个底儿朝天。”
一般情况下,三川也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去碍博山的眼。其实早在前一晚,三川就顶着被博山抽死的风险,前去同博山商量关于让子承外出寻找命定之人破死劫的事。他觉得博山这次可能会站在他这一边。结果也不出意外,二人首次达成一致。
子承和三川同博山树告别后,子承思来想去,实在觉得没什么好带上的,带个神仙,还愁什么。
三川拖着他的大长袍,摆摆翠绿的宽袖子,表示一切都包在他身上。
二人站在河边上,三川上前一步抓住子承的胳膊,另一只手单手捏诀,宽袖一挥。
子承觉得眼前被绿光笼罩着,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的,突然重心一个不稳,双臂被一双大手扶住。
“到了?到——了。”三川语气有些奇怪。
子承睁开眼,发现他身处一个小土丘上,周围荒芜的很,过了小土丘,前方不远处便是一座小村庄。
子承问三川这是哪,三川挠挠头,突然眼前一亮 ,答道:“这是长生村。”
子承看他这心虚的样,又看了看界碑上刻着的“长生村”三个字。无奈地摇摇头。
村子后面依傍着一座山,浓浓的绿意笼着一层轻纱,博山树说过,凡是笼着白雾的山中,定有山神族守护。
二人沿着村中的主道往前走,一路上遇到几户村民,他们都探着脑袋瞅着三川子承二人,时不时传来几阵笑声,甚至有几位还偷偷摸摸跟在他们身后。
子承走着觉得很是不舒服,想回头问问原因。一扭头却看见三川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头仰的眼睛都对着太阳了,嘴角都咧到耳根子上去了,余光瞥见子承,小声说道:“你看,这些村民都折服于本神君的卓绝仙姿了。”
与村外荒凉的景象不同,村子里面却很热闹。村子中央有一块大的空地,被村民们用来当做集市所在,糖人胭脂,五谷杂粮,一眼望去很是热闹,但三川隐隐感觉少了点什么东西。
他们二人刚到集市上,便听见有人喊道:“有外人进来啦!”集市上的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二人围成一个圈,有掩着面笑的,有仰天笑的,有边指指点点边笑着……但他们各态的神情中都有相同的一种,嘲讽。
“各位乡亲。”子承拱手相四周的村民做了个礼,“我们二人初来此地,不知,是哪里做错了,烦请各位乡亲指明。”
周围的村民笑得越来越大声,像是对无知的一种嘲讽。
子承一向好脾气,这时却也,心里生出了一丝不耐烦。三川更是眉头的拧在了一起,手在宽大的衣袖下暗自捏诀,子承还是拍了拍他的胳膊,以示宽慰。
人群还在大笑着,好像就会无休无止下去。
二人站在中间,实在是忍无可忍。突然,一双手拉上了子承,还没来得及子承反应,那双手就拉着子承一路,挤过人群,突出重围。
三川也紧跟其后。
那群村民还在笑着,刺耳的笑声要刺破他的耳膜。指指点点的,好像他们是过街老鼠一般。
子承回过神来,看到拉着她手的是一个少女。她轻快的脚步带动着蓝色的裙摆,就像一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