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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山神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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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顺着光线来的方向缓缓移动。
终于,从无尽的黑暗中看见了一个泛着青色光芒的人形,自那人形的胸口处向外飘散着他们刚才所见的浅青色的灵气。
三川依旧将子承挡在身后,自己先上前观察,只见那人灵气几乎散尽,胸口处直直的插着一把匕首,想必此人便是山神君青。
子承从老神仙身后探了出来,凑上前去。
那人身体几乎已经透明,依稀瞧着他只是一副安稳熟睡的样子,眉目如画。
一个这样美好的人,却孤独的漂浮在这黏稠的黑暗之中。子承心中不忍,不由得有些恍惚。
三川扯了扯他的手:“别乱动,抓紧了。”
子承定了定神,问道:“我们该怎么救他?”
“救不了。”三川斩钉截铁,又近了些探身去看君青心口的那把匕首。奈何周围环境实在不够亮,他眯着眼看了半天也看不真切,只是觉得这匕首的款式模样似乎在哪见过,一时又没什么思路。
“怎么会,他人都找到了......”子承自己也是越说越没底气,是啊,人虽然找到了,可是他这样一副蝉翼似得的身子,似乎一经触碰便会碎掉。
“他元神早就散了,现在不过是依靠着这个法器和他自身的一点灵气,勉强留了个人形罢了。”三川说道。
子承静默不语。
三川将子承往身旁拉了拉,若不是非常时刻,自己哪费过这么大的心。这小家伙总想往外跑,自己又不是什么虎豹豺狼,好歹是个神仙,都不知道多挨着自己沾沾仙气,可真叫人操心。
“只能这样了么?”子承有些于心不忍,“梦臣还在等他......”
三川挑起眉毛,心里叫着:“你的死劫还在等你呢,你也非得去见见他?”
他俩心里都知道,君青早早就身殒了,只不过是梦臣执意困下他的山神灵气才造成君青还有救的假象。
早在五十年前君青就不在了,五十年后的现在他也只剩下一个毫无生命的轮廓。
子承想了又想,伸手拔下了那把匕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他只稍稍一用力便轻而易举的拔了下来。
三川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在子承拔下匕首的瞬间,整个人转向子承面前,另一只手伸过来环住子承。
子承感觉到身处的黑暗突然猛地一震动,君青的身形从他眼前迅速消散,他瞳孔骤然放大,身处的空间开始剧烈地变形扭曲,他下意识的握紧匕首,下一刻,三川身上亮起微光,他翠绿的身影遮挡住他的视线,他被按入一个温暖的胸膛。
噗通——
还来不及辨认是谁的心跳。突然间,周围的空间像被打破的瓷瓶,噼里啪啦的碎裂。与此同时,三川子承二人恢复了重力猛地向下掉,三川关键时刻反应还不算慢,咬了咬牙一使劲,将二人平平稳稳的从半空中托起,一路向上。
这条黑暗的沟壑在五十年后,第一拥抱阳光。
二人回到山神庙,看到眼前的景象惊得呼吸一滞:山神庙前显然经历过一场大战,遍地焦坑,满地碎石,倒是供着石像的神龛还勉强护得完好,在神龛之前,梦臣躺倒在遍地黑血之中,手脚皆被斩断,细碎的喘息声和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着地上残缺不堪的他还留着一口气。
三川顾不上眼前的惨烈,下意识抬手遮住子承的双眼,然而这一幕还是清清楚楚的映入子承眼中。他从未见过如此血腥残暴的画面,一时吓得不能言语。任由着三川挡住发抖的自己。
梦臣转动着眼珠,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旁边。
三川另一只手迅速抬起子承的胳膊挡在他眼前:“自己挡住,别看。”然后闪身瞬移到梦臣身边蹲下身。
三川并出二指朝梦臣输了点自己的仙力暂时护住心脉:“我们破开禁制,找到君青了。”
梦臣听闻微微睁眼,艰难地张开嘴,三川附耳去听。
“我已经知道了......”
三川打量四周发现神龛前供奉了一枝白芍药。他眉头拧了起来,再问:“发生了什么事,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的?”
“白.......白芍药,是他...”梦臣说话越来越艰难,三川也被这冲天的腥臭味道快要熏花了眼。
梦臣喘息了许久,自知气数已尽,阖上眼:“结界...我死后就...散了...走吧......”
三川站起身,心里憋着想说,君青早在匕首穿透心口就已经死透了,然而此情此景他张了张口却梗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罢了轻轻一叹。
世间多苦难,神仙尚逃脱不开,何况凡尘众生呢。
三川转身,轻轻一挥衣袖,除去了沾染的血污,衣衫依旧是那个崭新翠绿的衣衫。他回到子承身边,不由分说的拉着他下山。
“好啦好啦,放下来吧。”三川说道,连带着拉着子承胳膊的手也放了下来,双手合拢在袖子里。
子承愣了愣神,跟在三川身后:“他怎么会被伤成那样......”
“白芍药。”三川漫不经心的回答,“应该和之前给村民匕首的是一个人,大概是他俩结的仇家吧。”
“那他.....”
“这些已经不归我们管了。”三川猛地回头盯住子承,子承一个没留意差点迎面撞上。
“嗯....哦...”
梦臣睁开眼,仿佛看到君青从云端朝自己扑过来。梦臣下意识的想调动所有的力气去拥抱住他,可是......
梦臣无奈的笑了一下。
“......我好想你。”
三川转回去,晃晃悠悠的下山。子承看着手中还紧紧握着的这把匕首,放在手中好好打量着,上古的仙器他看不出是什么质地,只是握在手中很是妥帖趁手,他顺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心中很是喜爱,可又一想到这是个害过人的东西,心里又很不舒服。他婆娑着刀柄,举到眼前仔细看,发现刀柄底部龙飞凤舞的刻着一个“丹”字,不由得多看了会。
三川头都没回:“那东西喜欢就留着,虽说是凶器,想必锻造的时候也只当随身佩戴的装饰物来打的,你戴着还能压压你一身的煞气。”
“可是他......”
“物件永远都是一个物件,只是他被心思丑陋的人利用了。你以后带他行善积德,他就又是好东西了。”三川道。
二人还没刚刚走下山,只见眼前的村庄从一片之前的热闹霎时间变成一座死气沉沉的荒村,黄土覆盖,断瓦残房,无存者声息,萧条破败。
三川回头向山上望去,环绕着的云雾已经消散,唯一山野蛮生长的草木还在原地。三川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子承疑惑的看着,不一会三川睁开眼,似乎闪过一丝悲悯。
“怎么?没见过超度的?”三川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
“你会的还挺多。”子承讪讪的嘟囔,也朝着山上和村中双手合十,心怀慈悲的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
三川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要想拜佛,我倒是可以送你上西天。”
子承撇撇嘴,放慢脚步跟在三川身后,然后悄悄看向自己藏在怀中的碎掉的香和火折子,却发现只剩下一堆灰尘。他慌忙敞开了点衣服,向外拍去灰尘。
三川眯着眼瞧过来:“怎么搞的怀里都是土?来来来,解开吧,解开衣服方便些。”
子承红了脸,依言解开外衫清理尘土。
三川道:“结界也破了,总算能去京城了,白白在这耽误了两天.....”
子承听着这话不对:“嗯?怎么?你一开始就打算去京城的?不会是你法术太差,又死要面子才来了这长生村吧?”子承挑眉。
三川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仍仰着头,梗着脖子逞强道:“怎么会!我是见这里不同寻常,想着带你来长长见识......”
事实则是,三川本来打算直接前往京城,半路上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才来到了长生村。当然,他绝对不可能说出来让子承以为他法力已经低到连寻路都寻不对的程度了。坚决不能!
不过经过此事,他到发现了自己的隐藏技能:吸食香火会使自己法力大增。虽然之后的一段时间会整个人处于虚脱的状态,不过这倒算是自己的一张底牌,关键时刻保命用,看来得去给自己多买点香,以备不时之需。
天宫之上,扶宣宫内,广华道君与重辉帝君在莲池畔的玉琢小亭中对弈。
广华道君纤长玉指夹一枚黑子落入棋局。
他悠然开口道:“三界之内,四海八荒,对丹辰和金阳二位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重辉盯着棋局,思考白子该如何摆脱困局,半晌,落下一子:“他们其中一个既已现世,那另一个,我定能找到。”
重辉深邃的眉眼微微拧了一下,薄唇微启:“我从来不信他们二人就这样轻易赴死。你们做了这场局,不怕也是在局中吗?”
广华道君轻轻一笑,落下黑子,封了那白子的最后一口气,抬手拾起被紧紧包围的几粒白子,尽数收入掌心:“是有人想让他们知道天命不可违。不管你我是否想要做局抑或着是入局,这一子,势在必行。”
广华道君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看起来很是温和亲切,一身杏黄色的衣袍更显得有几分随和。也只有重辉知道,广华道君可是吞了团棉花都能在肚里织出匹花布,你若只见他吐出个线头,其实肚里不知道已经缠缠绕绕出了个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时青鸟使者忽然来信说天帝有急事找重辉帝君商议,广华道君弯着好看的眉眼道:“这盘棋我先放着,你得空了咱们再继续。”
重辉微一颔首,道了声告辞,便同青鸟使者一并去见天帝。
广华看着远去的重辉那一抹紫色的背影,轻声一叹:“若想颠覆天命,这还远远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