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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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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约定那日,苏黎早早起来,画了个淡妆。
两人约在一个中式茶馆里,苏黎进去后,叶知秋第一时间看到了她。
穿红底暗花旗袍的服务员引苏黎入座,苏黎将外套搭在椅背上。
叶知秋一言不发的打量着她。
艺人这个职业生来就是让人看的,苏黎早习惯了这种审视的目光,也没开口,她等叶知秋开口。
叶知秋察觉到苏黎也在打量自己,觉得非常有趣,她问:“怎么样,觉得我是你要找的经纪人吗?”
苏黎反问:“秋姐觉得我是您要找的艺人吗?”
叶知秋道:“一个女艺人无论怎样都不能土,衣品不错,这很好。”
苏黎笑了:“谢谢秋姐的夸奖。”
叶知秋抄着手靠在椅背上,问:“你好歹也是入围过朱雀奖最佳女主提名的人,应该会有经纪公司愿意签你,怎么没签?”
服务员来上茶,叶知秋道:“我看过你的微博,你喜欢喝铁观音,我替你点了。”
苏黎道:“谢谢。”
叶知秋端起茶盏,尝了一口:“我常来这家茶馆,手艺还不错。”
苏黎端起白瓷的茶盏,品了一口,澄澈的茶汤,碧如寒潭,香如幽兰,余韵悠长,她笑:“喝一口铁观音,就感觉北京不是北京了,好像是去到南方的某座山上,自己化成了一棵树,静待风雨。”
“这么文艺的表达,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叶知秋显然觉得这是个有趣的人。她道,“不过你还没回答我,你毕业时间不短,为什么一直没签公司,这种情况很少见。”
苏黎道:“可能是看上我的公司,我看不上;我看上的公司,又看不上我。”
“哦?”叶知秋挑眉:“那你看上的是哪家公司?”
“我看上的公司很多,不过今天,我的回答肯定是墨攻,是秋姐。”苏黎道。
“哈哈哈哈。”叶知秋大笑,“我以为你是那种自持有点小才华就装清高不开窍的榆木脑袋,这不是挺会说话的么。”
苏黎道:“谢谢秋姐的夸奖。。”
“既然这样,那一切都好说。”叶知秋开门见山道,“朱雀奖你虽没拿到最佳女主,但起码让你在业内有了关注度,譬如我们魏总,就非常喜欢你的戏。我来找你,也是因为他的推荐,如果这事成了,你可要好好去谢谢他。”
墨攻有两个老板,魏朱和柯晚贤。
魏朱主要负责公司商业上的运作,比如融资,上市等;柯晚贤主要负责内部运作,比如艺人管理、影视剧制作等。苏黎倒是没想到还有这层原因,有些受宠若惊。
叶知秋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递给苏黎:“这是合同,你回去好好看,有什么不明白的,打电话给我。”顿了顿:“简历带了吗,我到现在还没有你的简历。”
苏黎早有准备,见她这么问,就把简历从包里掏出来给她。
临走之前叶知秋跟她说了最后一番话,她说:“苏黎,就算你之前没机会接触到娱乐圈的核心部分,但娱乐圈大致是什么样的存在,想必你也清楚。圈里的资源就那么多,你上了,别人就上不了,别人上了,你就上不了,所以大家千方百计的去争抢资源,我既然跟你站在一条线上,自然会用尽一切手段帮你,但只有我豁出去是不够的,最主要是你能豁出去,知道豁出去的意思是什么吗?”
苏黎没说话。
“就是放弃你一切能放弃的和不能放弃的,只要能上位,什么都可以做。当你还是新人的时候,一切以上位为主。如果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即使签了合同,也不会有什么光明的前途。你一直没有签经纪公司,是不甘于随波逐流,这从侧面说明你有想法,这是好事。我之前带的那些艺人,都是扶不起来的阿斗,我希望你不是,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想通了,打电话。”
七年合约,从2014年-2021年,合约期满,她就33岁了。
看着这份合约,苏黎总是能想到林非解约的事情。
她会是一个听话的艺人吗,她能做到听话吗?如果做不到,她会被放弃吗?她有反抗的余力吗?答案显然是没有的。
她不是刚毕业的学生,她26岁了,她没有能力、没有时间耗,她耗不起。现在90、95后都出道抢资源了,再耗两年,人老珠黄,就真的一点机会也没了。
要么签约做个听话的艺人,等待可能会到来也可能一辈子也来不了的成名机会;要么不签约,继续吊儿郎当下去,等到人老珠黄,没人找她演戏了,就转行去做其他。
苏黎想到第二种结局时,有些不寒而栗,那太凄惨了,她立时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跟墨攻签这个合约。从那一刹那起,她开始十分钟换一个主意——
签!不签!签!不签!在这两个极端里,苏黎换来换去,焦虑的像油锅里的蚂蚁,四处乱窜,找不到出口。那天晚上,她做了一夜的梦,第二天早上,整个人像害了一场大病。
第二天的情况没比前一天好,只要合约没盖章没签字,苏黎就无法安定下来。变故是双方的,万一她决定了,墨攻那边却有变故了怎么办。世事的变数那么大,可她又实在不想在头脑发热的情况下,急赤白脸的去跟墨攻签约,她怕自己后悔,她怕签约之后还不如现在。
后来苏黎去找陆清扬。《多情剑客无情剑》杀青后,陆清扬一直闲赋在家,两人经常聊天,陆清扬见她有些焦躁,就请她去家里玩。
秋高气爽,难得好风景。
陆家在京郊的别墅区,陆清扬的父亲是个说话温吞的教授,母亲是舞蹈演员,出生在文化底蕴如此浓厚的家庭,怪不得陆清扬会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午饭后,两人在院子里晒太阳,说到苏黎要不要签约的事情,陆清扬没有给特别直接的建议,因为签和不签,都有好处,也都有坏处。不能因为自己签了公司,得到了一些好处就建议她也签,也不能因为自己签了约,知道签约之后会有很多身不由己,就劝她不签。她最多的就是分析利弊罢了,决定还是由当事人自己下。
陆清扬给她念了一首诗。
那是美国诗人弗罗斯特的《 The Road Not Taken》,中文译作《未选择的路》。
陆清扬童星出身,十几年的拍戏生涯,也没能让她的台词功底好到什么地方去,她属于那种美貌已经够用,演技只要有即可。但念这首诗时,她用的却是抑扬顿挫的话剧腔调,还挺好听的。
陆清扬念到最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刚开始像是在念给苏黎听,后来像在念给自己听。念完后,两人都沉默了。陆清扬好一会儿才说:“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讨厌演戏,一想到演戏,我都要作呕,可除了演戏,我又什么都不会。”
陆清扬的声音缥缈而空荡,有种看透了厌倦了的无力感。陆清扬问:“苏黎,你有这种感觉吗?”
苏黎茫然的摇了摇头。
陆清扬道:“希望你也不会有这种感觉,如果这种感觉出现了,演员这条路,你就走到头了。”陆清扬抓着秋千的吊索,将头靠在上面道:“我已经演了十几年的戏,可我才27岁,我的路已经到头了。”
这么个古典的美人,伤情起来,也是一幅云淡风轻的画儿。
苏黎虽然还没有这样的感受,可在那一刻,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陆清扬的绝望和无奈。
黄昏时候,陆清扬坐在别墅大厅弹钢琴,苏黎就站在后面静静的听。
一曲未完,陆家的佣人领着西装革履的苏世一进了客厅。
苏黎听到动静,回头去看,见到他,吃了一惊。
苏世一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在她身边站定,静静的听陆清扬弹琴。
一曲完毕,陆清扬才回头看,看到苏世一,有些吃惊:“你不是挺忙的,怎么来我这儿?”
苏世一叹口气,走到钢琴边上,道:“忙,怎么会不忙,忙里偷闲罢了。好不容易偷到这一会儿闲,我就紧赶着来看你,你是不是得好好谢谢我。”
陆清扬回身抬手翻琴谱:“话是这么说的,但谁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
苏世一靠在陆清扬的钢琴边上,眼睛一直盯着苏黎看:“我一直约你,你总说没时间,我又太想见你,只能见缝插针。”
陆清扬将手指搁在琴键上,试着弹了几个音,音色清脆铿锵,陆清扬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苏黎走到另一侧,假装去看琴谱。
“是吗?”陆清扬有些质疑他的真诚,“最近你有约过我,我怎么不记得?”陆清扬试着调了一下音。
“你是不是怕我?”苏世一的目光仍在苏黎身上。
“我有吗?”陆清扬的心思全在钢琴上,根本没空想苏世一到底在说什么玩意儿,回答的极其敷衍。
当然苏世一也并不是真的在跟她说话。
苏黎假装没听到,专心致志的看琴谱。
苏世一道:“为什么怕我?”
“好了。”陆清扬终于调好了,她看向苏世一:“你刚才说什么?”
苏世一将目光从苏黎身上收回来,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摇曳的银杏树,他道:“你下首准备弹什么呢?”
陆清扬把十指放在琴键上,说:“《The Last Walt z》”
话音刚落,《The Last Waltz》的旋律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