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颜凶猛》胡柚

13、第十三章

　　二月中旬，距离2015年农历春节还有三、四天时，《伽蓝传》拍到了男主和女主的第一场吻戏。

　　当时的景是在一处竹舍里，竹舍中有老樱树，红樱灼灼。

　　剧本里写，他们在樱花树下喝酒，喝到微醺时刻，女主突然翻身吻了他。男主第一时间没反应，第二时间，就揽住女主深吻了下去，不仅深吻，而且还翻身上来，掌握了主动权。这意味在男女主的感情博弈里，看似是女主控制着主动权，但其实男主才是这份感情的掌握者。

　　为了把这段吻戏拍出怦然心动的苏感，走戏时，导演亲自上阵教戏，女主如何骑在男主身上，男主如何反身拿回主动权，女主的双手该放在什么地方，男主的手怎么搂女主的腰最合适。

　　导演要求一气呵成，不能停顿。

　　吻戏开拍时，除了在自己岗位上不能动的人，其他人要么跑到了摄影机前。要么就跑到了监视器前，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吻戏。甚至包括平时在现场很难见到的，苏黎的经纪人和程欧的经纪人。

　　苏黎倒不紧张，而且隐隐还有些期待，苏黎不是期待吻戏，而是期待程欧的表现。因为苏黎发现程欧今天一整天都很紧张，程欧紧张一次不容易，苏黎等着看他笑话。她不信他真的没有一点愧疚。她要是没有，那她当年真是瞎了眼，喜欢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渣。

　　开拍前，全场静了下来，道具组不停的从四面八方撒樱花的花瓣，导演让他们俩先躺着酝酿了一会儿情绪。

　　夜色是黑的，星是亮的，白云飘在天空，月亮躲在夜晚的白云里。

　　导演喊：“action”，场记打板。

　　苏黎饰演的女主轻轻地唤了一声：“相原？”

　　程欧饰演的相原答了一句：“嗯？”

　　苏黎翻身跪骑在程欧身体两侧，打量着身下的男人。那一瞬间，苏黎忽然出戏了，她并不是龙玉书，她仍是苏黎，他也不是相原，他是程欧。

　　苏黎想起大学，他不说话时，经常也是这幅什么都可以，又什么都不可以的无所谓，她默默地追了他那么久，他却跟别的女孩子好了。

　　副导演在旁边提示，苏黎俯下身吻程欧。

　　她用舌头顶开他的齿关时，苏黎感受到了程欧的震颤。苏黎闭着眼睛，放松了身体，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

　　这时候副导演再提示，程欧就抱着她轻轻的往旁边一压，程欧的双手紧紧搂着苏黎。

　　他吻着她，她抵着他的肩，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苏黎睁开眼睛，看着他的睫毛在颤动，神色温柔而又悲伤。

　　导演喊：“卡。”

　　导演喊完卡，程欧紧绷的身体立刻松了下来，但没有起来，反而是将额头抵在了苏黎肩窝里，似乎有点虚脱，还是工作人员上前将他们两个拉了起来。

　　导演将他俩叫过去看监视器，道：“苏黎，你看，这样是这不对。龙玉书这时是不会睁开眼睛看相原的，为什么呢？因为这时候龙玉书对相原还是一种出自魔性本恶的掠夺，她要掠夺他的情感，对相原是一种占有欲。她侵略的时刻，她的心理状态应该是相原回应了她，她感到愉悦和心满意足才对，她这时候绝对不会有心思睁开眼睛看相原到底是什么反应；还有程欧，你的表情也有问题，相原这时应该是对龙玉书突如其来的侵略感到迷茫，他虽然也喜欢她，但这种喜欢很模糊，可能是同门之谊，可能是对眼前这个跟他完全相反的女子的欣赏，可能也有那么一点萌芽的男女之情，但到底自己对龙玉书是什么感情，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应该是迷茫的，迷茫又克制，这块没有悲伤，把悲伤的情绪拿掉，ok？”

　　程欧和苏黎点了点头。

　　后来拍的那几条更惨，苏黎吻程欧时，总感觉他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抗拒，这就使得他呈现的是一种僵硬状态，这种状态在镜头里十分明显，那里还有半分怦然心动的苏感。

　　刚开始导演还有耐心，后来发现根本不是理解的问题，而是两人放不开。放不开这个状态属于恶性循环，拍得越多越放不开，越放不开越不自然。后来黎原鸿索性停了工，把两人扔进竹舍的小屋里，让他们自己沟通解决，什么时候这个问题解决了，什么时候再拍。

　　小屋里没有灯，燃的是蜡烛，灯火如豆，忽明忽灭。小屋外，道具老师在喊樱花花瓣不够用了；导演在跟摄影师和灯光师沟通；场记正在跟化妆师的助理在角落里调情……苏黎坐在床上，程欧靠在窗边，外面的世界只跟他们隔了一道竹墙，却显得那么遥远。

　　程欧并没有讲话的迹象，苏黎只能直截了当的去解决这件事，她道：“我们一直没机会坐下来谈谈，我们是应该谈谈的。”

　　程欧没说话。

　　苏黎又道：“我觉得过去就是过去，过去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它影响现在了，你说呢？”

　　程欧停了一下，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苏黎觉得就是她想的那样，她笑了一下：“我们是在工作，我们都得有职业道德，对不对？”

　　“我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程欧强调了一遍。

　　苏黎自顾自道：“我知道你现在很讨厌我，但当年如果不是你默许，我也不会纠缠，只是现在我都不计较了，你一个大男人还磨磨唧唧，我看不起你。”

　　程欧拔脚就往外走：“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如果不是讨厌我，那你就是喜欢我。”苏黎道。

　　程欧的步子扎在了地上。

　　苏黎问：“程欧，你是不是喜欢我？”

　　程欧转过身看着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疯了。”

　　在昏暗的烛光下，苏黎笑了起来，是她的招牌微笑。她走到他跟前，脸上的微笑和惊心动魄的美中带着一种明知故问的阴谋：“那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何你对我这么不耐烦。”

　　“我懒得搭理你。”程欧再次躲开她，走到窗边。

　　室内一片昏暗的古色古香，暗的有些不真实。

　　程欧背对着苏黎站在窗前，窗子用竹竿撑在外面，苏黎的双手缓慢的从背后抱住了他。

　　程欧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

　　苏黎将脸贴在他背上轻声道：“你看，其实也没有什么，对吗。”

　　她这么着，程欧倒是突然想起大学时代那个软绵绵的，还没有攻击性的小姑娘，而不是如今这个冷漠又疏离的苏黎。

　　现在的苏黎挑不起他的怜爱之心，只能挑起他某种征服心理，而他本身又是如此讨厌自己有这种心理，所以连带她也一起讨厌了。

　　程欧转身摁住她，吻了过去。

　　但这个吻并不甜蜜，也不温柔，而是粗暴蛮横的，似乎是故意要让她不好受。她整个人都在他怀里，看上去那么娇小而没有战斗力，只能被动的接受他的吻。

　　没有摄影机时，程欧对苏黎并没有那么多陌生和抗拒。

　　那是一次漫长的接吻，也是唇齿之间的战争。

　　程欧是要让苏黎难受，是要压制她，可苏黎始终都是温柔的，温柔又顺从。温柔比性感有力量，因为它能融化一切。

　　从那天起，苏黎算是掌握了拿捏程欧的诀窍。他喜欢软萌的小姑娘，那她就在他面前无害一点。

　　叶知秋很快发现了这点，就问她为什么，苏黎看着她笑，那种招牌的微笑：“你不是说，我的笑就是资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