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我是，你的夏季》七里马

64、第 64 章

　　陈知知也不知道老王在打什么算盘，只对手机回了一句，“那就决定去后海吧。”
　　他们一行人星期天早上十点在后海集合。
　　后海是北京着名景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人山人海，一路上和来人摩肩擦踵。
　　陈知知和邱婷手挽着手走在前面，老王和周冬走在后面，这是标准的男女关系还未完全确立的走法——大家按性别扎堆。
　　一路上景观说好看也好看，也平常也平常，主要是林立的商铺多，颇有小资情调，选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一路逛下去很能打发时间。不过陈知知来过已经不止一次了，后海这么出名，以至于每逢亲戚朋友来，她都得陪他们逛一圈。
　　“我觉得这里跟南锣鼓巷差不多。”老王说，他开始来过北京三天，因为时间紧促，只去了故宫，三里屯和南锣鼓巷。
　　陈知知点点头：“对，差不多。”
　　“我觉得也没什么可逛的。”正好面前是临着湖边帐篷搭就的沙发座位，老王提议：“要不咱去那坐坐，喝点饮料聊聊天什么的。”
　　“可以啊。”陈知知点点头，对她来说，来过这么多次逛或不逛都没什么区别了。邱婷和周冬也似乎是抱着同样的想法——老王刚来北京，他们是陪客，他说了算。
　　一行人就这样上前，周冬看了看说：“别坐这了。这里风大。”
　　今天天气不错，出了太阳，除了风大些外，简直可算这几个月来难得一见的晴天了。
　　陈知知喜欢这里的景观，她记得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是五月份，正好是柳絮满天飞的日子。她和周冬也是坐在这里，看着白絮被风吹离枝面，晃晃悠悠的飞着，如同白雪，落到湖面，落至地面，落至他们面前的圆桌上，美极了。
　　“没关系吧。”
　　“你感冒还没好。”
　　陈知知愣了愣，一时不知道如何接口。老王打岔道：“那就别坐这了，人来人往的也吵，咱们坐里面。”
　　一行人进去，店里面的人并不多。正好有四个空闲着的并排座位，他们几个人便循着依次坐下了。陈知知坐在最右边，左边是邱婷，邱婷旁边是老王，再然后是周冬。
　　因为坐在最旁边，听他们说话听得不是很真切，在点了一杯樱桃酒之后，陈知知就在留神听她旁边舞台上的音乐。
　　舞台上有个金头发蓝眼睛的老外，正抱着一把吉他对着麦克风唱歌。
　　Hiding from the rain and snow
　　Trying to forget but I won\\\'t let go
　　Looking at a crowded street
　　Listening to my own heart beat
　　So many people all around the world
　　Tell me where do I find someone like you girl
　　……
　　好老的歌啊，迈克学摇滚的《Take me to your heart》。
　　陈知知听着却渐渐入了神，直到旁边隐约传来的几个词把她惊醒，
　　“周冬，田妮真不能来吗？研究生星期六星期天也该放假吧。”
　　“我通知她了，她有时间会过来的。”
　　为什么要把“她”带来？很快她又甩甩脑袋提醒自己，人家是周冬的女朋友，周冬想把她带过也没什么。
　　“我出去接个电话。”她听到周冬说，没过多久，他走回来跟老王说：“田妮说她马上就到，刚下公交车。我去接一下她。”
　　“好。”老王点头。
　　周冬走了，邱婷好奇的问：“田妮？是周冬的新女朋友吗？
　　“嗯。”
　　“周冬这么快就有新女朋友了？”
　　“不算快吧。从八月份分手也有大半年了。”老王又压低了声音说：“田妮是周冬妈妈介绍的，今年过年的时候就带他们俩见面了。”
　　“哦。”邱婷点点头，本还想再问，但瞥见陈知知在旁边一言不发，遂停了口喝饮料。
　　老王隔着邱婷瞥了一眼陈知知：“知知，你不介意吧？”
　　陈知知摇了摇头，她心想反正都会面对的。刚老王说从他们八月份分手，还愣了一下，想不到居然已经过了大半年，她竟是一点都没发觉，好像和他分手还在昨天。
　　没过多久，周冬就把田妮带了过来。
　　“嗨，你们好！”田妮一进门就跟他们转头打招呼，陈知知转回头，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她。她画了淡妆，有一头长至腰的披肩卷发，戴了顶颇可爱的白色毛线帽，身上是一件束腰的红色羽绒服，这样冷天她腿上居然还只是黑色保暖打底裤，但看起来真是腿又细又长。
　　但也许是有点冷了，她把手缩在羽绒服的口袋里一个劲跺脚。
　　周冬招呼她：“快上去坐吧。”
　　“好。”她点点头，坐在周冬和老王之间，笑道：“我没想过你居然打电话约我出来，害我还惊讶了一下。今天是跟同学一起出来玩吗？”
　　“对。”老王却回答了：“今天是同学聚会呢，招呼我这个刚来北京的外地人。对了，我叫王东，是周冬的大学同学兼室友。”
　　“你好。”
　　“这是邱婷，周冬的高中同学，这是知知。”顿了顿说：“我和周冬的大学同学。”
　　“你们好。”
　　陈知知点了点头，她看到田妮坐在周冬和老王中间，自己却坐在最边上，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有点明白分手的感觉。
　　——那是指，会有另外一个人取代你在他身边所有的位置，包括他的亲人，朋友。
　　老王很健谈，从田妮进来都是他们在聊天。陈知知和邱婷都默默的。不久就到十一点半了，大家一起出去吃饭，一出门才发觉天变冷了，早上还好好的太阳现在已然躲回乌云底下去了，风也大了不少。
　　田妮穿得极少，一出来就抱手臂。
　　“冷吗？”周冬问她。
　　田妮一笑：“今天早上你打电话叫我，我有点急了，估错了天气，就穿着出来了。”
　　周冬闻言立刻把身上的外套脱了，披在她身上。
　　田妮推拒：“不用，你还要穿呢。”
　　“没关系，我不冷。”
　　田妮笑了，拢紧了他的外套，像是觉得格外暖心。因为刚刚的饮料钱老王请客，他出来得有点晚，看到这幕就笑了。摇摇头，心里默念：周冬，干得好！
　　时间回到今天早晨，后海的集合点处，陈知知和邱婷还没到，老王和周冬在这等人。老王闲得无聊抽烟问，“昨天你回答得那么快，是不是根本没问田妮？”
　　周冬没有正面回答：“没必要把她带过来。”
　　“你怕知知介意？”
　　“不是。”
　　老王掸掸烟灰笑：“不是这个原因还有什么原因？你心底还是顾忌着她，怕她难受。不过说实话，你们是真分手了，你以后总会交新女朋友的，你还能一辈子怕她伤心难过不成？”
　　“我不想现在就这么尴尬。”
　　“说起来，你心底还是想着知知，所以现在田妮条件这么好，你也没打算发展一下。我说，你现在是在等她回心转意跟你复合吗？”
　　周冬沉默许久，摇了摇头。
　　事实上，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她回心转意还只是觉得自己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息期，让自己好好从这件事情里面缓下来。
　　说实话，活到这个年纪，他却从还未感受过这种心里发空的感觉。
　　老王瞅着他的神色，叹了口气说：“你这情形跟我当年简直一模一样，我那时跟李晶分了六次好了六次，每次都这么死去活来的，那时候也没想过自己哪里不对，就觉得她要跟我分手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但是面子在，既然她要分，我就由她好了，我又不是找不到新的女朋友。可是心里还是痛，还是难过，找了新女朋友填补也没解决过来。后来我才知道，什么治疗一段恋情最好的办法是开始一段新恋情，那都是屁话，喜欢就去追，说不分就不分，缠死她为止。”
　　老王把烟头掐灭了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我到现在其实后悔过很多次，当时没把李晶留住，后来看到她嫁人生子，虽然说什么你幸福我就幸福之类，但我心里面就是不幸福，我就觉得难受，心想，那么好的一个女生，我那么喜欢她，都快结婚了，怎么就给没了。后来我看到知知我就想起李晶。昨天她说如果看到前男友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假装没看见。我当时心里真的是叹了口气。”
　　“那是她没遇到，我后来在上海看到李晶跟她老公在一起，我是连躲都躲不过去，连话都不会说，你说我成天这么嘻嘻哈哈的人，有那么窝囊的时候吗？真有。但是李晶她很淡定，她问我工作，问我女朋友的事，还一个劲跟我笑，我就点头听着，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我那时候都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敢再碰见她了。”
　　老王抬头看天，又点上了一支烟，“其实啊，相处多年的女人分手的原因无外乎两种，要么是对这个男人伤透心了，要么是真觉得双方不合适。李晶呢，属于前一种，我们之前几次分手碰见她理都不理我，只有这一次是主动过来打招呼，说说笑笑的，她是真放下了。但是知知，我觉得她在逃避。”
　　“听我的，你今天把田妮带过来，试试她的反应。我觉得她应该受不了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要是真受得了，那就再说！其实说分手，我觉得一定要给自己一个心甘情愿的答案才行，不然就算有了新女朋友心里头也会一直硌着。”老王戳了戳胸口，“像我这样，过了十年五年，也不一定放得下。”
　　一行人直接在旁边找了个饭店吃饭。
　　中午时分，饭店有点挤，他们五个人坐了一张不大不小的方形桌子，周冬和田妮一边，老王，邱婷，陈知知一边。
　　每人轮流点了一盘菜，就开始闲聊。话最多的还是属老王，他一个劲在逗乐，惹得田妮哈哈大笑。陈知知倒是没什么兴致听他讲笑话，服务员拿上碗筷后，她把塑料薄膜拆了拿出杯子想倒水喝，可是手一触到白瓷壶就缩了回来，太烫了。
　　“没事吧？”周冬问她。
　　陈知知吹吹手指头：“没事。”
　　“我来吧。”周冬起身提起水壶，给陈知知倒了一杯。陈知知刚想说：“谢谢。”旁边的田妮伸过杯子，“我也要，我也要。”周冬又再给她倒了一杯，之后问邱婷和老王：“你们要吗？”
　　老王和邱婷摇了摇头。
　　周冬放下水壶坐下，看见陈知知低着头在抿唇。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的经验——这是她不太开心的征兆。
　　菜很快就一盘一盘上了，道道色香味俱全，引人垂涎。老王早已饿了，一看到菜立刻拿起筷子，“大家别客气，吃。”
　　当然大家也都没客气。
　　没过多久，正低着头吃饭的陈知知听到田妮说：“周冬，帮我拨一下这块肉。”陈知知抬起头，田妮的筷子正想从梅菜扣肉里夹出肉来，可是那些梅菜缠得太紧。
　　周冬伸筷子过去帮忙。
　　“好的，谢谢。”
　　田妮把肉放入碗里，“甜滋滋”的吃着。
　　也许“甜滋滋”三个字只是自己的想象，陈知知吃着自己碗中的菜。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完全弃置了。以前不停地叫：“周冬，周冬，帮我这个，帮我那个。”都是她的专属特权，只有她才可以这样，别的人都要避嫌，可是现在……
　　“If equal affection cannot be, let the more loving be me.honey.”
　　这句话他也会对别人说么？还是有一天他的微信他的空间里他的手机他的喃喃里都会是别人的名字和照片？还是在几年之后，他们再遇见，是他们各自成家，拖家带口打招呼？笑着说过去？
　　她面前的是一盘酸菜鱼，周冬点的。
　　周冬还是记得她喜欢吃鱼，水煮鱼，酸菜鱼都是最爱。她最不喜欢吃鱿鱼，所以他和她一起吃饭时从来不点鱿鱼。
　　她畏冷，到冬天总会穿得像个粽子，晚上总喜欢把手和脚都贴到他身上。她也怕大狗，以前学校食堂的大妈养了一条土狗，她每次晚自习回来路过食堂都不敢走过去，非要打电话让周冬过来接她。她更害怕老鼠，有一次暑假在姨妈家，晚上迷迷糊糊看到老鼠爬过自己的床头，她登时就被吓得坐起身，开着灯不敢动，又不想惊动姨妈，凌晨三点多给周冬打电话，一直打到第二天天明。
　　……
　　所有所有的这一切，都会只剩回忆吗？
　　“对了，田妮，你跟周冬是怎么认识的？”邱婷好奇地问。
　　“还能什么，相亲呗。”田妮笑着回答。
　　“相亲？你多大，这么早就相亲了？”
　　“也不小了，今年二十四。我妈跟周冬妈是同学，所以今年过年就介绍了我们认识。”
　　“那你跟我们也是老乡了？”
　　“对。”田妮点点头，“我在北京待得太久，所以口音有点听不出来，但家乡话还是会说的。”说着她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家乡话，惹得大家都笑。
　　老王又问：“不过你这个年纪的女生不是一般都对相亲很排斥的吗？我从毕业后被我妈缠着说相亲，现在听到这两个字都头疼。”
　　“不是啊，我还蛮相信相亲的。主要是我妈的眼光好，她没瞧上眼的人从来不会介绍给我的。我爸就是我妈给瞧上的，那个年代还是倒追呢，我妈可真有勇气。高中时两人偷偷摸摸在一起，大学顺利毕业结婚，到现在我爸对我妈都还很好，所以我很相信我妈的眼光。”
　　“是吗？那可真是厉害！”老王大笑。
　　“对，我也觉得我妈厉害，把我爸管得服服帖帖的。我特别羡慕他们那种从高中就在一起，初恋暗恋明恋都是一个人，经历过大学的浪漫还有社会的残酷后，还能在一起，一直相伴到老的婚姻。”田妮虽然个子长得高高的，但还在学校，说起话来还是有点学生气，但是很让人受用。她用筷子戳戳碗底，接着又说：“不过可惜，我一直还没找到那个人。”
　　老王又笑：“不是有周冬嘛！相信我，周冬可是个好男人。我用跟周冬四年大学同寝的友谊来保证。”
　　田妮笑了，眉毛眼睛都弯弯的，特别可爱。
　　这顿煎熬的饭终于吃完了。
　　一走出饭店门口，田妮就被导师的电话给十万火急地催了。田妮挂了电话之后有些愁眉苦脸地说：“抱歉大家，我有事，得先走了。”
　　“没事，没事，你有事就去忙。”老王连忙答应。
　　田妮笑着朝他：“很高兴认识你们。”朝他们所有人都点了点头，又转头朝周冬，把手指放在耳边，做了个给她打电话的手势。
　　周冬没回应，老王说：“要送你吗？”
　　田妮说：“不用了，我自己开车来的。”
　　田妮渐渐走远了，最终还是剩了他们四个人。老王看着她的背影朝周冬感叹一句：“田妮这姑娘性格不错。接下来我们去哪？”
　　“我想回去了，天不早了，明天还得上班。”
　　其余三个人转头看向说话的陈知知，她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哦，那我们就一起回去吧，周冬开车送你们。”
　　“不用了，我跟邱婷坐公交车回去就行了。”
　　一时间没人说话，大家都看得出来陈知知的情绪很不好。其实她也很想藏住，装作若无其事一样跟他们一起去玩，可是她受不了。
　　为什么她要在这里当陪衬，当空气，即便他们分手了就能一点不顾及她的感受吗？田妮长得漂亮，性格好，家世好，那她是什么？一个可以被现女友彻底打败的前女友？一个可以完全忽略的对象？他们是在示威告诉她，她放弃了周冬多么可惜，多么愚蠢，周冬这么快就找到了一个完全胜过她千倍百倍的人？！
　　她知道现在自己的情绪很负面，很让人讨厌，和刚刚活泼开朗的田妮简直是鲜明的对比，她也知道很可能以后在他们心中会变成一个小气令人不快的人，但她真的无法再忍了。
　　“那我跟知知就先走了”邱婷出来缓解了一下气氛，勾住陈知知的手，“我们俩先散散步，待会儿再坐公交回去。再见。”
　　邱婷一路上都不敢跟她说话，陈知知也不想在别人面前变成一个罗刹，所以她努力的调试心情，一如往常一样和邱婷一起买菜做饭，装作无事。
　　直到晚上八点多，洗了澡从浴室里出来，坐在床上搂着龙猫的抱枕发呆时，她才能够完全任由自己的情绪流泻。
　　不久，她听到自己的手机响，来电显示：周冬。
　　陈知知看着电话响了很久，才滑动开锁接了。她并不想在别人眼里，特别是在周冬眼里变成了一个肚量狭小的人。提分手的是她，周冬找新女友干她什么事？她又有什么理由可以生气？
　　“喂。”
　　“知知。”那边传来周冬的话音，“你还好吗？”
　　陈知知顿了一顿才接着说：“嗯，还好。今天下午的事抱歉，我实在是有些累了，所以才想提前回来。”
　　许久，她才听到他回答：“没关系。”
　　突然之间，两人都没再说话。陈知知听着他那边清浅的呼吸声，心想她在干什么，负气吗？周冬还能打电话来问他，心里还是顾忌着她的。但他还是有一个现女友，相比于前女友来，现女友肯定更重要，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于是她放柔了语气，“我真的没事，也许刚看到你跟她……我有点不太适应，但慢慢会好的。”陈知知抱紧了怀中的龙猫。
　　那边久久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