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我是，你的夏季》七里马

1、第 1 章

　　陆一清仍然记得再次遇见余林林的那个傍晚。
　　下班拥挤的公路上，周边车来车往，鸣声不息。红灯闪烁在前方，他停住，透过窗口看见横行过马路的人群。
　　旁边的女伴在笑着说些什么，可也许是因为太燥或者太吵，他只浑然未听。
　　远处的太阳被灰蒙蒙的雾霾遮得隐约沉闷，鼻尖反复的空气里有女性香水的味道，不好闻，但也不让人厌倦。眼光中无意中就瞥见了她。
　　在行人都快走到斑马线中间的时候，她仍然垂着头双手拿着提包，一副入神的模样。直到旁边绿灯开始闪烁起来，行人跑过时撞了她一下，她才猝然抬起头，发现所剩给行人走过的时间不足十秒。
　　她匆匆在他眼前而过。
　　陆一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一眼认出她，明明大学毕业都已经快三年了。她的样子也有许多改变，譬如穿得比以前成熟多了，头发也长了，也穿高跟鞋——明明以前听她说，她是最讨厌穿高跟鞋的。
　　周围的车辆开始穿过他，此起彼伏都是汽车驶过马路面的嗤嗤声，他也发动引擎——她早已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不见。
　　这次邂逅大概只是两个熟悉的人在一个城市里三年遇见一次的微小概率吧。

　　“陆经理，今天来面试的人已经在候客室里等着了。”刚从会议室的门口出来，人事部的部员晓乐便跑过来说。
　　陆一清看了看手机：“已经十一点了？”
　　“是的。本来约的十点半，没想到你们开会开这么久。”
　　“好，那我马上过去。”
　　晓乐把手上的一些资料递给他，“这是她的一些资料。”

　　陆一清在边低头看资料边开门的瞬间才看清楚简历上的名字，都怪候客室和会议室只是一个墙壁的距离，否则他便有多余的时间缓一缓——不必一开头刚看见她的名字，一抬起头又碰见她的脸。
　　因为听到有人开门，她也站起身，朝他——短暂的错愕。
　　而后，她收了情绪，微微点点头，说道：“你好，我是今天来面试的余林林。”
　　他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把门关上坐在她的对面，“你好，我是产品经理陆一清。”
　　余林林点头坐下，等待着他的发问。
　　陆一清看了看她的简历，前面的历程他大概都是知道的，哪里人，高中毕业，大学毕业，大学里得过什么奖项，四级还是六级，C语言还是VF，有什么特长，兴趣爱好……职业经历——这便是他不知道的，毕竟大学毕业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在A城高林投资股份有限公司待了三年，上个月辞职？
　　陆一清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紧接着他抬上眼睛，朝她微笑：“好久不见。”

　　余林林怔了一怔，并不是没有认出这位学弟来，只是觉得既然自己来面试，就以为不需要叙旧，例行官方来着。她也回之一笑：“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今天这么巧。”
　　“是啊。”陆一清也没想到，昨天才在马路上看见她，今天她又到了自己公司面试。
　　“你怎么回来了？之前不是去了外地？”
　　“噢，在那里做的不开心所以回来了。”
　　“那高宸师兄也回来了吧。”
　　他随口问了一句，但回答他的却是短暂的沉默。
　　她的面容上并没有表露什么太多的情绪，只是缓慢地说：“我不太清楚。”
　　陆一清心里微微一动，说不清的情绪——从他大二起见到她和高宸学长在一起的那一刹那，就放弃了对她的追求。因为他们两个在他心中真的是金童玉女般的天造地设，毕业后他们两个都去了A城，还说让他毕业一起去。
　　他拒绝了，因为他知道，以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无论是哪里都会是很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大学四年已经够了，他不想再在别人的故事里成为配角。
　　所以恰恰相反的，在周围同学毕业后都去外地的情况下，他选择了留在本地。

　　陆一清低头继续看简历，“那为什么又想来我们公司呢？”
　　陆一清抛出之前每次面试都要问的问题，他看到余林林弯了弯耳边的发答道：“那是因为之前一直关注着……”
　　每次面试者回答问题的时候陆一清都会和他对视，直视他的眼睛。但是这一次，他的目光却落在她的额头，鼻尖，双唇，腮边的发丝，还有领口微微露出来的锁骨——
　　这种状态一旦被别人看到一定会觉得很猥琐，连他自己也觉得有点，所以他很快把目光移到别的地方，盯着简历上的名字和一寸免冠照片。
　　“嗯。”他应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
　　大概十几分钟，面试结束了，陆一清从简历上抬起头来，“如果你对工资和上班内容之类的没有问题，可以回去等我消息，星期五之前一定会给你答复。”
　　余林林起身来，拿起包：“好的，谢谢，那我回去了。”
　　陆一清也站起身来，“等等，都十一点多了，老同学见个面，一起吃一顿吧。”
　　余林林犹豫了一下，最终应了一声好。陆一清快步在她之前推开了玻璃门，让她出去，之后朝她：“你先等等，我把你的简历放回人事部去。”
　　“好。”
　　陆一清快步往晓乐那里走，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脚步突然像要飞起来一样。他穿过格子间，勉力按捺住自己的扑腾扑腾的心跳。
　　他知道其实自己有些可耻，那颗突然蠢蠢欲动的心简直令他觉得羞愧。
　　他脑子里闪过许多理智的东西——譬如她和高宸只是短暂闹分手，或许根本没分手；也许就算分手了，也不代表他一定就有机会。
　　可是谁能来抑制住自己那种雀跃的心情，像是一个被判了无期徒刑的犯人，突然听到明天有可能出去一样，即便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能让那颗毫无波澜万籁俱静的心大跳起来，喘息不过。
　　陆一清把资料给晓乐。
　　正在打电脑的晓乐站起来接，“陆经理，面试完了？”
　　“嗯。”陆一清把自己手腕上的两个袖口扣上，“我先出去吃饭，待会儿回来。”
　　“好的。”

　　余林林正提着包站在门口。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针织外套，底下是一件裸色长裙，又黑又亮的长发已经过了背后的肩胛骨。
　　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她转头，朝她一笑。
　　陆一清心口就蓦然咯噔了一下——以至于他甚至想去摸摸自己的胸口，是多久没有这种感觉。
　　他迎上去，“久等了，我知道公司旁边有一家特好吃的烤鱼店，我带你去尝尝。”
　　他记得她喜欢吃鱼。
　　“好。”两个一同上了电梯。这时候大部分公司还没到饭点，电梯里一时无人。两人稍微沉静了一会儿，余林林问：“你是毕业后就在这家公司做了吗？”
　　“是的。大学毕业后就在这里做了。我记得那时候我毕业高宸师兄还特地打电话给我让我去他的公司做事，但是我没去。”
　　余林林点点头，并未回话。
　　也许是有点太安静了，陆一清一直在努力制造话题，“对了，你现在住哪，待会儿回去方便吗？”
　　“我离得很近的，坐公交车就五站路。”
　　“那就好。我记得你家也是在这边，你住家里？”
　　“不是，我租房子。不想跟父母一起住，想更自由一点。”
　　“那也是。”
　　陆一清摸了一下手中钥匙的环圈，一时间也没了话题。电梯叮咚一声到了，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暗沉，余林林抬起头，这才瞥见电梯楼层亮的是负一楼，地下停车场。之前由于是陆一清按的，竟也没怎么注意。
　　“这边走。”陆一清招呼她。
　　“你买车了？”余林林问。
　　“嗯，我住的有点远，上下班还是开车方便。”
　　“挺好的。”余林林笑，几年不见，大家的变化都很大。
　　陆一清却听到这句话，却微微一点头，“是啊，挺好的。”
　　——今天能遇见她，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