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太皇太虚

1、楔子

　　我得了性病。
　　当医生如同躲避宇宙病毒一样的态度防备着我，并用鄙夷的目光、鄙夷的语气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除了震惊，就是羞愧。
　　然后就是深深的绝望。
　　艾滋病，并不是所人人都会得的。有些人，一生和成百上千的人上床。生活里，除了sex，还是sex，却也染不了这个病。
　　我却染上了。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
　　灼热的太阳高高地悬挂在天空，热辣辣的。南国的夏天，炎热，并且有着潮湿的闷。
　　如同背上那一层腻答答的汗。
　　太阳光白得刺眼，晃得我两眼发晕。我连忙抬手遮挡在额头上。
　　全身却一阵一阵地发寒。
　　突然想哭。趴在大街上，什么也不管不顾地，尽情地大哭一场。
　　我终于没有那样做。
　　不想上报纸。不管遇上什么，只要我一日不死，我就不能完全地自我放纵，总得为明天的生活考虑。
　　咬咬牙，难得奢侈地打了辆车。
　　让司机带着我，围绕着整个小镇转了一圈。
　　突然发现，这个小镇，我住了这么久，每一条街道，却都是既熟悉而又陌生的。
　　愣愣地望着景物，以不快不慢的速度从车窗两旁一一掠过，眼泪突然不受控制，汹涌地滚淌出来。
　　司机偷偷地从倒车镜里看我。
　　我只是无声地哭泣。
　　很快，眼泪就把两只手都润湿了。
　　车默默地往前行驶着。
　　我哭得累了，歪倒在座位上。只觉得眼皮发沉，浑身都是累。不知不觉眼睛就阖上了。
　　我告诉自己：只要一会儿，只要睡一会儿就可以了。
　　风不大，可是吹在身上还是会冷。
　　我醒过来。
　　天已经全黑了。
　　我躺在车后座上。
　　还是那辆车。
　　车仍旧在不紧不慢地往前行驶着。
　　我慢慢地从座位上爬起来。
　　盖在身上的外套滑落在了地上。
　　“你醒啦？”司机没有回头。
　　很好听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电台的DJ。
　　我从倒车镜里，看见了一双黑漆漆的眸子。
　　我把那件外套捡起来，外套上有淡淡的香。
　　烟草香。
　　当然不是很好的烟。
　　“谢谢！”我把外套递过去，一开口，发现嗓音沙哑得吓人。
　　司机没有接，“披着吧。”他说，“天黑了，有些冷。”
　　我楞了一下，把外套轻轻地放在了副驾驶座上。
　　无意中瞥见计程器。
　　“快点停车！”我惊慌地低叫。
　　司机被我吓了一跳，赶紧在路边停下。
　　我冷汗淋漓，心里有些忐忑地掏出钱包。
　　但愿钱足够才是。
　　司机笑了：“不用不用！”说完，重新启动车子。
　　我是真的愣住了。怔怔地望着他。
　　司机突然扭过头来对我一笑：“今天免费！”
　　“为什么？”
　　“为了纪念你是我的第一万名乘客。”
　　这当然不会是真的。
　　“谢谢！”我低声道谢。
　　车静静地在夜色里行驶着，如同一支划破夜色的箭，射向了不可知的未来。
　　“我要回家。”我说出了一个地址。
　　司机一愣，不过还是把车掉了头。
　　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我想了想，掏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钱都拿出来。
　　司机还是说：“不用不用。”
　　我还是把钱放在座位上。
　　我已经快要用不着钱了。
　　拉开车门，我快步朝家跑去。
　　“喂！”司机在后面大叫。
　　我回过头去。
　　他把头伸出车窗：“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明天就会忘记了！”
　　冰凉的心里突然有些温暖。我冲他大喊道：“谢谢！”
　　回到家里。
　　我没有开灯。
　　全身说不出的疲倦，我瘫倒在沙发上。
　　屋子里一片漆黑。
　　窗户是开着的，夜风断断续续地吹进来，窗帘一忽儿一忽儿地飘，像是一只黑夜里的鬼。
　　眼泪又开始流了。
　　心里，一种如同针尖刺到一般的痛，缓缓地无声地开始在身体里蔓延。
　　好累。从身体，到整颗心，一点力气也没有。
　　真想就这样躺着，再也不要起来。
　　挂在墙上的钟，突然敲响了。当——当——当——当……一直响了十下。
　　叹息一声，我慢慢地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朝浴室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刚才的司机。
　　“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简寒又来看我了。
　　钥匙在锁里扭了两圈，然后咔嚓一声轻响，门开了。
　　他把门推开一点点，探进头来。
　　笑嘻嘻地望着我，说：“千岁，我想你！”
　　看着他带着微笑的脸庞，我蓦然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