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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三少爷,老太君在屋里恭候多时了,您快请进!”匆匆赶来的妇人脸上堆满了笑,还没走到跟前,已扬着手臂高声道。

      萧起淮收回视线,平静地扫了对方一眼:“倒让老太君久等。”

      “什么久不久等的,三少爷回来老太君高兴还来不及呢!”来人依旧是副夸张的样子,全然没将他平静声音下那若有似无的疏离放在心上,微欠着身领着他往里走。

      萧家在临州立足百年,邸宅非寻常人家可以比拟。就像慈安堂虽被称为“堂”,其实还是个不小的院子。进了垂花门,走过一道回廊,再穿过门前的小花园,才是到了真正的慈安堂。

      里头仿佛正说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传出阵阵笑声。他脚步未停,也不等乔嬷嬷进去通传,径自进了屋内。

      见他进来,未尽的笑声戛然而止,几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有惊有喜。

      “三弟来了,”此前已见过一回,萧起轩的这声“三弟”俨然透了熟稔,就像二人年少时那般,“我正同祖母说,你再不来,就要去将军府押你回来了。”

      萧起淮勾了勾唇:“早知就等二哥上门再来了。”漫不经心地笑意叫人分不出这话是真心的还只是一时玩笑,“也好瞧瞧二哥如何才能押我回来。”

      “……”萧二少爷觉得自己被噎了一下。

      “好了,一回来就作弄你二哥。”老太君亦弯着眼角嗔道,“他一个文弱书生,如何能押你回来。”

      而后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心疼道:“上回见才几天的功夫,瞧着又消瘦了许多。早与你说回家住了,那将军府控制了这么些时日,哪儿有家里舒坦。”

      萧起淮却是连眼角都没抬一下:“不必了,有劳祖母费心。”

      老太君无奈地嗔了他一眼,到底是拗不过他,侧脸对大太太道:“让大厨房准备开席吧。”转而召过红袖,“去将三位姑娘一并请来,都是自家人,不要拘束着等开席再来。”

      大太太和红袖低声应了,前后出去准备起来。

      趁着这个空档,老太君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坐在萧起轩下首的萧起淮身上:“你来前红袖才告诉我,说你这回又送了好些东西给你两位妹妹,上次来时便准备了不少,你莫要惯坏了她们。”

      风夏那张没心没肺的脸在眼前一晃而过,萧起淮细不可闻地啧了一声,这才随意道:“散给妹妹们玩好了。”

      这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言论显然是老太君不能认同的:“咱们家里也不是苛待女孩的,可太过骄纵宠坏了规矩,来日到了夫家是要吃亏的。”

      见萧起淮淡着眉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老太君话音微顿,转而道,“要说家中这三位姑娘,最能让我放心的还是阿萝,就是我平日偏宠她一些,她也从不在外头恃宠而骄。”

      萧起淮这回倒是有反应了:“祖母的意思是?”

      老太君松了口气:“我的意思是,你这做表哥的也该多照顾她一些。你瞧你二哥,平日里随手带回来的小东西,从来都不缺了你表妹的那一份。”

      今日的东西是风夏提前送来的,他虽听萧府来的人提起过表姑娘,却不知道这位表姑娘是寄居在萧府的。是以将东西送来时,只说是给两位姑娘的,没提阿萝的名头。

      而萧家的人对萧起淮的吩咐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忙递了话进慈安堂。

      等到了老太君耳中,就成了三少爷送了东西给两位姑娘还特意吩咐不许分给表姑娘。

      萧起淮:“……”他觉得自己回去之后,有必要换个贴身小厮。

      “二哥对表妹的心意,我自是不能比的。”他垂着眼,唇边带着不以为意地浅笑,搭在凭几上的手下意识地轻捻指尖,“不过孙儿也还没沦落到要计较这一两件礼物的份上。”

      意思是东西送到萧家,他们爱给谁给谁,他管不着。

      萧起轩轻咳一声:“三弟莫要胡说,传出去坏了表妹的声誉。”

      老太君也是心头一惊,她虽将要把阿萝许配给萧起轩的事提前告诉他了,却不想在婚事未定之前公开此事,忙笑着打圆场:“你们兄弟二人,都该多照顾着你们表妹才是。”

      说曹操曹操到,恰逢此时,红袖进来回禀说三位姑娘到了。

      话题被岔开,老太君松了口气,忙让红袖将三位姑娘引进来。萧起轩亦是重新整理了情绪,眸色温润,又是他谦谦有礼的模样。

      倒是萧起淮侧着眸光,在瞧见跟在萧含珊与萧含秋姐妹二人后进来的阿萝时,发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轻嗤。

      一头雾水的阿萝:“?”他又犯的什么病?

      有萧含珊和萧含秋在,方才的话题自然是不能继续了。当听见萧含秋小心翼翼地问萧起轩方才在聊些什么时,老太君只说了萧起淮又给她们准备礼物的事。

      阿萝趁着低头喝茶的空,将视线飞快地在萧家两位姑娘脸上扫了一圈,果不其然地在二人脸上瞧见了一抹显而易见地震惊。

      眼角的余光却扫到萧起淮打量过来的视线,她视线未停,平平扫过,最后落在茶碗中微泛波澜的茶面上。

      不多时,大太太便回来喊大家入席。

      像萧家这样的书香世家,大多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老太君又是侯府出身,对此类规矩更是看重。

      但今日是家宴,又是特意为了给萧起淮接风洗尘而办,老太君少见地破例免了大家的规矩,甚至还主动挑起了话头。

      “若是大爷在就好了,那才是真真正正地用了一次家宴。”老太君叹息道,“自打老太爷辞官后,咱们就没个一家人坐在一起的时候。”

      大太太也是有些时候没见过萧大爷了,闻言眉间飞快划过一道落寞,旋即笑道:“母亲这是怎么了?您早上还说今个儿是个高兴的日子,不许咱们败了您的兴致呢。”

      老太君不过是一时兴起,闻言面上浮起些许赧然:“瞧我,才喝了几口,就说起胡话来了。”

      “这果子露度数虽低,到底还是酒,母亲不能再喝了。”大太太笑着给老太君盛了一碗汤,放在她手边,“这鸡汤足足炖了四个时辰,您尝尝。”

      老太君依言尝了一口:“味美汤鲜,是道好汤。红袖,给几位姑娘都盛一晚。这鸡汤她们小姑娘喝,可比咱们喝来的更好。”

      “母亲也还年轻着呢。”

      婆媳二人三言两语地,就将有些冷清的气氛舒缓了许多。

      偏偏就有些个没有眼力劲地,嘴角一扬,似笑非笑地往斜对面睨了一眼:“祖母喝多了,这儿不是还有个外人在,怎么就是一家人了。”

      瞬间将气氛压回冰点。

      阿萝淡着眉眼,瞧不出什么特殊的情绪。

      手中的牙箸却是轻轻搁了下来,发出了细微轻响。

      “三郎,你这说的什么话!”老太君的声音里是少见的严厉,“清原侯府的老侯爷是祖母一母同胞的兄长,阿萝又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如何不是一家人?”

      要是换了萧含珊或是萧含秋,哪怕是萧家大爷萧子年,听老太君这般说话都是要立时认错的。

      可萧起淮却是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单手托腮,侧目看向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阿萝:“表妹虽在萧家长大,却还是姓宋的,来日嫁作他人妇,便是其他家的人了。”

      目光转向蹙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老太君,他嘴角一挑,不紧不慢地低声道:“祖母既然这么喜欢宋家表妹,不如……直接娶进萧家不是更好,二哥就不错,郎才女貌又是青梅竹马,算是段佳话了。”

      老太君前一刻还在生气,没想到下一刻的情形已是急转直下,她望着萧起淮眼睛,惊觉自己竟猜不透她的这个孙儿到底在想些什么。

      大太太却是面色发僵:“三郎玩笑了,阿萝眼下还未及笄呢,此时谈论婚事对姑娘家有失尊重。”瞧了一眼萧起轩若有所思的眸子,她咬咬牙,强自笑道,“说起来,三郎至今也还未论婚事,也不知这天底下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咱们三郎。”

      “不过伯母想着,以三郎的能耐,总要配个像阿萝这般的女子才是。”

      “母亲也说玩笑话,像表姐这样的姑娘,哪儿是那么容易找的。”萧含秋目光一闪,拉着大太太的衣角装傻,“不如就将三表哥和表姐凑成一对吧,秋儿之前听的戏文里,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呢。”

      “哐当——”一声巨响,萧起淮身前的案几已被踹翻,碗碟牙箸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萧起淮没作声,只是眯着眸子,视线若有似无地在萧含秋身上打着转。

      萧含秋觉得有一桶冰水自头顶浇下,浸入骨髓。她打了个寒噤,这才想起这个瞧上去总是懒懒散散的三哥,是个曾因自己说错了一句话,便将她按在池子里让她说了无数遍对不起才肯松手的阎罗。

      她僵着身子,噤若寒蝉。

      “够了!”老太君更是气得直拍桌子,“是不是要将我送去见老太爷才肯罢休!?”

      “祖母,三弟和秋儿都是无心之语,您莫要往心里去。”萧起轩忙道,朝红袖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过去帮老太君顺气。

      又亲自将踢倒的案几扶起:“三弟醉了,愚兄送三弟去溪云坊歇息吧。”

      萧起淮缓缓抬眼,正要开口,却听到一声不轻不重地啜泣声飘入耳中。

      阿萝坐在对面,泪珠如同断了线一般不住滚落,手中的软帕紧紧按在樱唇之上,只有细细的呜咽声间或可闻。

      她似乎已经忍耐了许久,双肩随着啜泣声,轻轻打着颤。

      “表妹……”萧起轩眼中的疼惜当即扑了出来,只是碍于长辈们在此,踌躇着不敢上前。

      “三表哥说得是,阿萝自知寄居在此给姑祖母与表婶添了不少麻烦,虽说姑祖母待阿萝如若己出,阿萝却始终不敢肖想成为萧家一员。”她缓缓起身,踩着虚弱的步伐走到老太君身前,缓缓行礼,“阿萝失态,想先行回房,来日再请姑祖母责罚。”

      别说责罚了,瞧她哭得梨花带雨,老太君只觉自己一颗心都被揪紧了,当即将人拉到自己怀里轻声细语地哄着:“别听你三表哥胡说,在祖母心里,你就是我们萧家的人。”

      又皱眉看向萧起淮:“三郎,还不快向你表妹赔礼?”

      “阿萝不敢受三表哥的礼,”阿萝按着眼角,怆然泪下,“定是阿萝得罪了三表哥叫三表哥心情不好了,才闹得大家都不高兴,都是阿萝的不是。”

      她泪眼惺忪地望向萧起淮,捏着帕子的手交叠按在胸前,情真意切般地说道:“表哥有什么气,冲着阿萝来就好了,不要再惹姑祖母生气了。表哥这几年不在府里不知道,姑祖母时常头疼,大夫交代了过千万不得让她受气。”

      回答她的,是萧起淮不置一词的冷笑。

      老太君险些被他的态度气了个仰倒:“你再不认错,便去宗祠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跪到知错为止!”

      “多少年前的戏码,表妹当真是玩不腻。”萧起淮轻声道,“许多年没跪宗祠了,有些不大习惯,还是先行告辞,不碍诸位的眼为好。”

      又是将老太君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当她对上他那双笑不及眼底的眸子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飞快转开了目光。

      半晌后才疲倦地摆了摆手:“你且回去吧,来日在回府里用饭。”竟是没有再挽留他在家中住下。

      萧起淮轻笑一声,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阿萝身上。

      她正侧着身子抽泣,按在眼角的帕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在帕子晃动间,才隐约可以瞧见她嘴角那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啧,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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