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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萤之光 ...
对了,你有没有那种突然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的时候?我前几天回家,吃完晚饭洗碗,突然发现清洁海绵已经变皱了,整个缩成一小块,刷碗的那一面起毛起得厉害。我记得上次洗碗的时候它还是新的来着。当时我说“怎么没有刷子啊”,然后我妹从柜子里给我拿了一块新的海绵出来。——我就觉得有点,哎……
“你太久不回家了吗?”
“不,是我太久不洗碗了。”男生哈哈笑起来,拍了一把手中的方向盘,“我在那块清洁海绵里发现了宇宙的真理。”
“怎么说?”
“洗碗真累。”他举起手,“感谢伟大的女性。”
赤司跟着笑了:“是这样。”
天窗打开,潮湿的风灌进来,隔着落了一层浮沉、还没来得及擦干净雨痕的棕色玻璃,东京的星空出现在他们上方。
毕业两年的学长去了租车公司工作,加上正值出游季,折上加折,菱川深早于是就快乐地租上车出门兜风。唯一可惜的是毕业典礼早已过去,他们无法拿到学生折扣。你爸不在家吗。赤司上车时他问。红发青年娴熟地系上安全带:“在美国出差。下个月回来。”
太不容易了。他拐出赤司家宅前那条僻静的大道。二十二的男人了,出个门还搞得和小孩儿背着父母偷吃冰棍儿一样。
过两年就好了。赤司看着窗外。我估计明年可能搬出去。
都是成年人了,也用不着做什么都一一看家里脸色。菱川深早隐约觉得赤司的父亲大概没那么琐碎。反正就算放着赤司不管,他也不会真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红色吉普车拐进几家店铺林立的空旷小路。“你吃点什么吗?——我要去前面买张可丽饼。”“那我也一起吧。”“行。”车在红绿灯口前停下,菱川深早摸出手机,丢给身旁的乘客,“快挑口味。”
赤司明明不是做事拖拉的人,居然看了好半天:“苹果肉桂奶油吧。”
“你可太会吃了。”
买了两张可丽饼,砂糖柠檬和苹果肉桂奶油。收钱的小姑娘长得很可爱,低头找钱时绑在脑后的蝴蝶结就翘起来。菱川深早心情很好,提着飘香的塑料袋回车上。“那就出发咯。”他调转方向盘,咬了好大一口,新鲜的柠檬香气与清爽的甜味涌进来。吉普车缓缓拐进洒满夕阳的大路,远方的天空深处有一道如同长堤的云。
要是能来首歌就好了。他指了一把副驾驶坐旁的置物架。赤司翻了翻,挑了张碟放进去。
The Monkees,《Daydream Believer》。
真是个生活家。“我开车窗?”
“行。”
傍晚的风夹杂着斜斜的金橘色阳光鼓进来了,还有一丝不知究竟是柠檬还是苹果味的奶油香气。他心满意足。“我现在可以死了。”
“好好开车。”赤司失笑。
他们开上高速公路。黄昏入夜,在停车区休息了半小时,又重新启程。菱川深早还买了一大袋面包和速食食品堆在后座,两人都不饿,于是断断续续地聊起毕业。古山去了天文馆工作,那家天文馆的制服是深蓝色的西装马甲,还有一只特别傻的吉祥物徽章。男生专门给菱川发来照片,“它跟花子小姐是不是有点像?”
花子小姐是学校里一只很有人气的野猫,背上有黑色和黄色的花纹,早上会出现在他们上课的教学楼附近,到考试季经常有人去拜。菱川深早进学校那年它已经很胖,见人也不躲,被养熟的模样。听高年级的前辈说,早些年花子小姐似乎还是只清瘦的小猫,怕生,很凶。他有一年和赤司偶遇窝在花池边睡觉的花子小姐,蹲下合掌祈求考试合格,居然真的过了,从此常常给它塞点吃的。
“那家伙寄了一堆天文馆的周边,……你别说,还真挺像的。”公路上的车越来越少,远远地看到海了,“他跟我说,感觉好像在被花子小姐守护着一样。”
花子小姐已经去世了。
她上了年纪,在一个寂静无人的早上悄悄离开,学生们还为她办了纪念活动。
“我也收到了。”赤司看向远处的海面,“是啊。”
夜色深沉。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
菱川深早下了车,从后座叮呤咣啷提出一袋子啤酒来,把塑料袋往地上一搁,靠着车坐下了。他递了一罐酒给在身旁落座的赤司:“给。”然后揭开自己手中的易拉罐。
潮湿的风吹过来,隔着公路围栏,他们眼前是月夜下的海面。
“……靠。”男生喝了一大口啤酒,放下罐子,回味片刻,“我的理想明明是带女孩子来临海公路兜风的。怎么就和你来了。”
“人生就是这样的。”
“你今天像个哲学家。”他盘起腿,舒坦地呼出一口酒气。
十之八九不如意。
他们面朝寂静的大海,喝着啤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
还有牙膏。我那天回家,看到原来鼓起来的牙膏管被捏得扁扁,就纳闷“咦、牙膏有用得这么快吗”。一个清洁海绵,一个牙膏。感觉都是倒计时一样的东西。……连我妹休息日都去找朋友们逛街,不和我去旧书店玩了。唉。
对啦,增崎先生家的儿子考上H大了。前几天我去书店碰到,真有出息。
昨天我妈还跟我说,没事干的话就出门找个打工也算。……我好歹也算是有收入的人吧,着什么急。
“那你怎么办?”
“不知道。……要不然我明年去考个大学院?”
“也行。”
“不行吧。老师估计要骂‘你怎么又回来了’然后把我赶出门的。”他笑起来,模仿着老教授的口气,“‘不要为了逃避工作而继续升学’!”
“你也不是为了逃避上班。”
“对。是因为定食屋阿姨的酱油炒饭太好吃了。”
他们都笑起来。
“你家怎么样?还很忙吧。”
“这两个月好很多。”赤司挽了一把滑下来的袖子,“开始逐渐走上正轨了。”
“那你爸是这打算过两年就隐退江山?”
“还要再过几年吧。”
“也对,你小子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怎么也得等你成家了再说。”他打量着赤司的表情,“?别告诉我你已经找上了啊。”
赤司摇头笑。“没有。”
“……?有情况。”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青年一眼,最后没有深究。
“说起来,毕业典礼那天你都讲了点什么来着?”
毕业典礼前一天菱川深早忘记熨西装,晚上被朋友叫出去喝酒,第二天顶着翘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上去领了毕业证书。至于赤司的毕业生代表讲话,他大概只听了一句初春令月之类的客套话,就稀里糊涂地打瞌睡过去了。
“也没什么。常见的内容而已。”
“我本来准备把你的演讲词也写进文章里的,结果太困了没听到。”太遗憾了。
“你还写毕业典礼了吗?”
“看樱花途中写的,我写好几个月了。”菱川深早又开了一罐啤酒,“我要把唯一一次的告别写成无数篇告别题材的小说。你吃不吃面包?”
赤司偏头看了看袋子:“不用了。”
“我还带了杯面,车里有热水。”他说着起来开车门,“坐在临海公路上吃杯面,真够浪漫的。……还是狐狸乌冬面呢。你要吗?”
于是两个晚饭只吃了可丽饼的大男人又泡起杯面来。
“我今天去买杯面那家便利店,收银员小姑娘长得太合我胃口了。”菱川深早揭开杯面印着小狐狸标志的盖子,“你说,不如我去从政吧。”
“?竞选吗?”
“对。然后我就站在她打工的便利店门前那个路口,每天举着喇叭演讲。”
赤司笑了。“演讲主题呢?”
“女性解放运动。”
一片热气熏到他脸上,湿乎乎的,消散时还残留着油豆腐的香味。“咱们入学那年,如果在街边遇到采访,还会开玩笑说自己的梦想是当总理大臣呢。……现在已经长大了,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我想当内阁总理大臣’之类的傻话了。不对、应该说我这种认为当总理大臣的梦想是傻话的想法本来就有问题。”
赤司放下叉子,想了想,又抬头看他。
“……能当的人自然就会当上的。”
“是啊。”他吃完了,“但是又怎么知道自己能当上呢。我妈到现在也觉得我该找份正经工作,我也早就过了离家出走的年纪了。……最可怕的是,我也开始逐渐有这种想法了。”
他并不难过,也不后悔;虽然孤单,却很少感到寂寞。有时热血上涌,认为自己一定能够功成名就;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和便利店打工的外国女孩连英语都讲不好的无业毕业生。
他看完樱花后提着礼物去拜访退休的老教授,老师给几个男生倒茶:“我现在这样说,你们可能不觉得。……但是到我这个年纪回头再看,真是转瞬即逝。”
菱川深早跟着点头。
总得把这个事写出来。他心想。他还得写站在学生代表席上的赤司,还要写自己刚刚成为大学生的妹妹。他在故事里是一个三流小说家,赤司家的公司楼建得那么高,他就在第十三层开了间可以看书的员工咖啡厅,每天坐在吧台后面看漂亮的年轻姑娘。赤司深夜路过,他们可以一起坐电梯下楼,在走向停车场的路上开一些无聊的玩笑。
他什么都想聊。聊凌晨三点的快餐店,街头买醉的流浪汉,学妹发在INS里的珍珠奶茶,背后是通往东京塔的台阶。消费税,选举,台风登陆,日韩争端,亚马逊雨林。还有下个月上映的电影。他什么都想聊,聊哪个却都没有用,于是他想起赤司。在三月的细雨中举起伞,神情肃穆而寂静地仰望着公寓顶楼的红发青年。
“怎么了?”
“上周你们学部……”
“噢、”菱川深早跟着抬头,“就是在这里跳楼的。我回来的时候围着一圈人。”
“这样。”
赤司静静抬头看了一会儿,收回伞,“走吧。”
寂静的雨声落在他们头上。
“……你有没有想象过,不做赤司征十郎了。”菱川深早这天带的是妹妹的伞,很小一把白色塑料伞,“也不走被人规划好的路,去过完全不同的人生?”
赤司抬起伞:“以前有时会想,最近不怎么想了。”
“比如?”
“医生……之类的吧。”
“那不也是社会精英。”他笑话友人,“除了律师和公务员你还能想到别的吗?”
“嗯……”
“……啧、不行。我也想不到。”
赤司笑了:“这样吗。”
“赤司的话,”菱川深早举起伞,雨滴沿着模糊不清的透明伞面不断滑落,“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最终都会成为‘赤司征十郎’的。我有这种感觉。”
他总是会无数次地想起那个雨天,清脆的滴答声与雾蒙蒙的街道,赤司隔着落满水珠的透明伞的侧脸如同某种象征命运的符号。他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去看了樱花又回来,车票上盖满印章,仿佛一握即散的细沙般的东西还是不断从自己的身体里流逝着。——于是他想起赤司来了。他那个认真得要命、遇事婆婆妈妈、毫不坦诚的朋友。他开上租来的红色吉普车,停在赤司家门前给他打电话。
他并不是想要和友人说什么,只是想坐一会儿。只要这样就好。那种如同命运的符号般的力量会推着他向前。只要和赤司在一起,他就好像能一直能做好人。
“都是时代的错。叫什么令和,听着就一股少子高龄感,让人担心养老问题。”菱川深早拿起啤酒罐,手机屏幕亮起来,或许是什么人半夜给他发消息,男生看也不看地按掉了,“大正多好听。我想做大正时代的人,写点垃圾杂志。”
赤司想象了一下,笑起来:“还挺合适的。”
“赤司你应该去明治,当那种留洋回来的高材生。”
“德国吗?”
“对的。学个医什么的。”他笑嘻嘻的,“后来一战结束,你就回来了。”
他们思绪一下飘远了。那是个女孩穿起翩跹的洋裙,有轨电车叮叮当当开过,空气里飘着一点烟火味的时代,最好还是在华灯初上的帝都。
“然后,我就在舞会上介绍你和我妹妹认识。”
“?为什么话题会跑到那里?”
“我这不是担心她吗。马上成年的姑娘了,也没个男朋友。”菱川深早支起手,他可能有点醉了,远方的大海在眼里模糊成一片闪烁的粼光。“从今往后,我能为她做的事就越来越少了。”
“……是啊。”
赤司也拿起啤酒。他们都看着远方。
“四月的时候。我去过东京塔了。”
“?”
他思考了几秒钟这个话题从何而来,“怎么样?”
“嗯……挺好的。”
菱川深早笑出声:“是不是很一般?没有毕业旅行的感觉?”
“……是有点。”
他笑得更厉害了。
“那当然。——因为现在才是毕业旅行啊。”
“……”
赤司愣住。然后他有些恍然、又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笑起来,“这样。”
“当时老寺不是说要来镰仓吗。我才知他是跟女友去游江之岛了。”他们又没完没了地侃起来。眼前仍然是一成不变的大海,夜色已经快要褪去。很远的地方、长长的海岸延伸出去的另一端,闪烁着红色和白色的灯光。他打了个很小的嗝,是混合着啤酒的苦、油豆腐的咸香与柠檬砂糖味的。“吃饱了。……怎么有种看红白晚会看到最后的感觉。过年了吗?”
“你该睡了。”
“再等一会儿吧。……你当时是不是还说了接下来的时代?毕业演讲。”
“好像说了。”赤司想了想,“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新元号。”
“是哦。改元那天我太累了,在民宿狂睡,睁眼已经进入新时代。……感觉自己好像还活在平成。”
他眨了眨眼睛,然而醉意上来,视野还是一片模糊。
“我好像在毕业典礼上睡着了,现在还没醒过来。好长一场梦。”只有他还活在那里。毕业的照片上,只有他翘着乱糟糟的头发,神色恍惚,如同还在梦中。
“……深早。”赤司放下易拉罐,“你该睡了。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再等一会儿。”
他忽然感到有些窝火,又或者是一股无中生有的委屈,于是抬手揉了一把眼睛。“再等一会儿。……看个日出吧。等到太阳升起来以后,就又能好好生活了。”
“……”
“……再等一会儿。”
“……好吧。”
几个月以前的冬日清晨,赤司在去找老师签材料的路上遇到了菱川深早。男生穿着黑棉袄,蹲在花池旁一动不动。听到赤司叫自己,他扭过头。——赤司忽然发现他眼圈通红。“花子小姐去世了。”
“诶……?”
“花子小姐去世了。”菱川深早很难过,委屈又无助,像个小孩。“她走了。”
男生面前的花池里,正卧着一动不动的花子小姐。她闭着眼,神态宁静,如同在还未来得及绽放的花枝掩映中静悄悄睡去。
花子小姐并没有走,她只是停留在了自己的时间里。
真正走远的是他们。
“——”
菱川深早递给他一罐新开的啤酒,赤司没有拒绝。远方的天空中透出一丝亮光。黯淡的群星闪烁着消失了。男生拉开手中的易拉罐,举起来,“碰个杯?”
“……敬什么?”
敬友人。敬已经过去的学生时代。敬囊萤映雪,寒窗苦读,日日月月。破晓时分开启的门,通往山海相隔的道路深处。千言万语,长歌相送。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敬、花子小姐。”
哐啷。
“敬花子小姐。”
菱川深早放下手中的易拉罐。
黎明即将到来,海面泛起金色的波光。新鲜而潮湿的风吹在他们身上。
“……总觉得、忽然有点想唱歌。”
赤司侧过脸,他的眼睛被朝阳照得透亮:“唱什么?”
“……《萤之光》。”
“……好。”
于是,他们就唱起《萤之光》。
终
Drawer
2019.8.17
终稿 2019.8.24
注:
*萤之光:日语版《友谊地久天长》。会在毕业典礼、红白晚会结束时唱。
*囊萤映雪,寒窗苦读,日日月月句:《萤之光》歌词改编。
初收录于《透过青空之蓝》,最后一篇
关于毕业和未来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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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萤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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