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涟然天》香满乾坤墨色轻

19、龙宫婚礼（三）

　　“静渊，你这是为何？”云啸完全不肯相信。

　　静渊抬起眼，默默环视屋内，最后目光停留在最远处的冥王身上，平静地说：

　　“我自知罪孽深重，来吧”随即闭上了眼睛。

　　冥王叹了口气，慢慢走上前来，手中出现彼岸花。

　　“不！”云啸半跪着挡在静渊身前，死死盯住彼岸花。施展法力想要阻止冥王。但他如今只剩半颗内丹，修为大不如前。

　　“若不是你要杀害东海太子，我也不会追你至此，难道恶霸杀得不过瘾，要弑神杀仙了吗”冥王问道。

　　“哼，这世间最恶之人永远不是手握屠刀之人，而是表面慈悲，即使伤害了你也仍然让你感恩戴德的虚伪之徒！”静渊狠狠地看向云啸。

　　“静渊，我为了你内丹、前程都可以不要，你为何还不懂我的真心？”

　　“你又懂我吗？你可知我为何会变成厉鬼？还不都是拜你所赐！拜你们所赐！”静渊瘫坐在地上，红着眼睛喊道。

　　在大家都不明所以的时候，只听静渊看着云啸一字一句的说道：
　　“在我十岁那年，我的父母为了救我被洪水卷走，只那么一瞬，他们就没了，我们整个村子就都没了。当我再找到他们的时候，只剩下泡发的尸体，凭借衣服才能辨认一二。我流离失所，只得卖身为奴，却也不过换来最廉价的棺木。被几经转卖，我在十三岁那年便被恶人□□，从此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见过世间最丑恶的嘴脸，甚至比阴间的恶鬼还要丑陋。我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任人摆布欺凌，在第三次从妓院逃跑失败后，我杀死了嫖客，被活活打死。因为怨气太重，我死后化作厉鬼，便是刚刚那般模样。”

　　云啸听后心中又是震惊又是心疼，边伸手抱住她边说：“都过去了，静渊，都过了，你现在遇见了我，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不管你是人也好，是鬼也好，我们都永远在一起！”

　　“哈，我和谁在一起，都不会和你！”静渊怒极反笑，虽然因刚刚受了睿生净化的法力，现下还毫无力气，但她依然尽力挣脱他的手，如躲避什么不堪之物一样，避开他的碰触。

　　静渊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仇人，接着说：

　　“在人界和鬼界待久了，听到的故事也就多了，有一次听到几个水鬼所说，我们村里的那场洪水，不过是东海太子年少时和他表妹的一场闹剧，两人比试法术失了分寸，才酿成大祸，最后龙王出来治理了水患，还被人们感恩戴德的视若神明，你说恶心不恶心？”静渊贴住云啸的脸问道。

　　“我们的生死，不过是你们的一场游戏，没有人真正责备过你，更没有让你为此付出代价，做神仙果然是快活啊”静渊讽刺道。

　　“原来竟然是因为恨我…你从一开始就为报仇而来，而不是因为爱我”云啸听后抱头痛苦不已。

　　“爱是什么？我早就不记得了！但恨是什么？我却清清楚楚。你贵为东海太子，我如何杀得了你，我想尽办法才终于走进这龙宫，就是要让你们也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可惜功亏一篑，竟然连冥王都亲自前来了”静渊冷笑。

　　“你若想要我性命，又何必大费周章”云啸此时也是心如死灰，甚至想要自毁元神，以命相抵。

　　冥王看出他的意图，及时出手制止，“你若死了，我可就白来了。殿下，冥界有冥界法度，厉鬼身犯弑神之罪，已是罪不可恕，你若死了，便要上报天庭，于她只会遭受更严厉，更痛苦的惩罚。”

　　静渊最后看了一眼云啸，那神情中闪过一瞬的不舍，转而对着冥王小声说道：

　　“求你…”

　　随后便毫不犹豫地自毁元神，无声无息的化散而去。冥王见此，翻手再次祭出彼岸花，收集她被震列四散的元神。
　　从此黄泉路上，奈何桥边，将多出一株绝美的花朵，也算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此时，月涟站在睿生身后，已是泪流满面。为云啸，更为静渊，今天是他们的新婚之夜，本应是恩爱两无疑的和美夫妻，却因仇恨而香消玉损，云啸殿下此时恐怕更是生不如死。

　　突然，月涟感觉手中温温热热，擦了下眼泪，摊开手掌，只见其中竟是半颗泛着金光的内丹。
　　最后的最后，静渊终是拼尽全力，护住了云啸的内丹，大概是想借月涟之手还给他吧，因为月涟是唯一给予过她温暖的神仙。

　　怎么会没有爱呢？所有的恨不都是因着爱而生么。

　　只是她终究不愿意面对自己爱上了仇人。

　　******

　　龙王知道太子妃竟然是厉鬼后，当时气得脸色绛紫，怒不可遏，但为了保全颜面，在睿生和冥王的默许下，龙宫全力压下了消息。

　　直到过了很久之后，龙宫才对外宣布：太子妃因来自人界，始终无法适应海底环境，久病难医，已经殁了。

　　月涟心中本是很敬佩龙王的，觉得他是个开明的君主，更是个慈爱的父亲，能够尊重儿子的感情选择，应允东海的继承人娶凡人女子为妻。

　　但经此一事，月涟意识到也正是因为龙王这份无条件的爱，尽其所能的满足东海太子所有心愿，帮他扫平成长路上的一切阻碍，甚至不惜代价的抹去所有错误和污点，一心为他铺垫锦绣的前程。若是在东海太子年少犯错时，不选择替他遮掩，而是让他承担应该承受的惩罚，为自己的错误负责的话，也许静渊心中就不会觉得天道那么不公，也就不会对云啸那么恨，不惜散尽元神，永不超生。

　　龙宫之行可谓险象环生，有两个画面给月涟留下深刻的印象：

　　一个是当静渊死去时，云啸跪在地上的背影。后来听说他再不肯相合那半颗内丹，只是小心的收着，因为那上面有静渊的气息。月涟觉得他非常可怜，像是一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状态。但他得活着，因为他是东海的太子，正如冥神所说，储君的稳定就是东海的稳定，东海的稳定则是四海的稳定；他又不曾活着，他的心和那半颗内丹一样，已经随着静渊一起死了，死的那么彻底，上天入地再无痕迹。除却必要的公务，他最经常去的就是冥界的奈何桥边，看着火红的彼岸花成片成片的绽放，那其中有一株最美的，应该就是静渊。
　　还有一个便是是当冥王离开时，看着月涟意味深长的眼神。冥王那天并未久留，从始至终都带着面具，也不想让更多仙家知道他的到来。但却特意走到月涟面前，在离得很近的距离里，用只有彼此能听清的声音说：“你叫月涟？我会记住的，看来我们很有缘分呢”。月涟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能很轻易的引起自己的注意，虽然想不起他的容貌，却依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