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曲隐》善思念

1、第 1 章

　　中原有豪杰之士，仁心慈怀，武功高强，侠名流布者，姓字吴名。

　　人或笑曰：吴名吴名，无名之意也，而君今日声名远扬，德闻四海，实为不符，不若称之“大大有名”！

　　又人肃之曰：吴名大侠岂为声名？为善百千，不敢居功，谦逊自抑，乃立名无名，意不希名，其德若此，何议翛翛？

　　吴名曾往边地，止于荒野坟郊。夜宿古庙，风响戚哀，野火洞然，若闻鬼泣。吴名卧佛前，坐立未能眠。起视供台上，尚遗香烛纸表些许，欲燃之礼佛。手触其物，一音响言：“愿留少许。”遂留少许，未用燃尽。

　　吴名礼毕，月至中天，风外呼号，鬼泣益甚。

　　吴名唤曰：“无论人鬼，愿出相见。”
　　音响笑曰：“君不惧耶？”
　　吴名曰：“我不惧。”
　　音声曰：“颇敢持纸表坟上，度祭鬼神乎？”
　　吴名曰：“此是君之愿也？不敢有违。”

　　遂持香烛纸表出庙外，至野茔中，惶惶然见一身影坐于乱坟孤冢间，铁脸鬼面，肩脊如削，盘膝舒手，意自如也。

　　吴名时便微笑，近前曰：“吴某幸甚，得见尊颜，有何教令，还请示下。”
　　鬼面伸手接物，起立而自办祀仪，貌甚庄重。吴名从之祭拜，不发一言。仪毕，风响渐消，鬼泣声平。
　　吴名曰：“威神何其大也！我观君心敬鬼实虔。”
　　鬼面曰：“我心之向鬼诚如君心之向佛。”
　　吴名曰：“然，亦不可多得。吾意尚疑之，君是人是鬼耶？”
　　鬼面曰：“我身是人。”
　　吴名问曰：“为何以鬼面示人？”
　　鬼面曰：“人生固不得已。吾号鬼面毒王，君曾闻乎？”
　　吴名曰：“闻之！毒王名号，威震四海，传言毒王行处，瘟疫流布，又青面獠牙，如阎王使到，天下豪杰闻名皆惊。今日见之，知传言不可尽信。”
　　鬼面曰：“君疑之乎？然传言确有其实。我天生毒体，若佛步步生莲，我所行处，则步步生毒，君奈之何？”
　　吴名曰：“天下竟有此奇事。度君生长实为不易。”
　　鬼面曰：“实为不易！平素少有可语之人，可得少时陈诉前缘不？”
　　吴名曰：“洗耳恭听。”
　　鬼面曰：“吾名曲隐，天生体异，唾沫血液皆有奇毒，染之辄病，不救或死。乡众恐惧，以为不祥，人皆走避。

　　隐亦自怪其身，悯其众人，是以独处幽蔽，长于山林，不与平民往来，少与人世交接。若不得已采办所需，亦小心翼翼，遮形护体，身穿灰衣，头戴斗笠，犹不能示离群，故覆面具以远人。
　　隐在山中，采食根果块茎，赖体之异，百毒不侵，无有禁忌。于是从药师学习岐黄之术，日掘草药辅练奇功。

　　及至长大，涉足江湖，方觉人心迥异，杀戮遍及，他心生恶，一念之间，刀剑相倾，血流满地。若己之毒体者，何足为奇！谨自护卫，持心守意，可得不伤一人。遂释之哉，以奇体异功，得号毒王。

　　隐常行坟茔之间，知生死之变异，形体之无常，世事之迁流，窃心哀之。
　　尝念人心诡诈，甚于苦毒。名利声色，求之不止，武功兵器，争于高下，纷扰不休。不知黄泉之下，鬼泣神号，趣向何所？

　　既为鬼也，造恶反少，终日游荡，苦无处诉。我是悯之，为事鬼神，不见刀剑往来，背后暗箭。我作是说：事于鬼神，胜于事人！君意何如？”

　　吴名曰：“然也。君一席话，剖腹挖心，彻骨入髓。吴某半生所见，亦同于此。”
　　于是二人为莫逆之交。
　　（中间故事待想）

　　后，吴名为人所害，身中绝毒，命在旦夕，人皆以为无可挽回。

　　曲隐至吴名所，慰劳问讯。

　　吴名曰：“感君远来。君是毒王，颇有奇方，可解吾毒乎？”

　　曲隐曰：“有，然亦多耗时，君不久待。”

　　吴名叹曰：“命矣！今日途穷。我不爱命，然事未决，惭愧于人，君其顾念之。”

　　曲隐曰：“君心抱憾，我亦苦之。我无善名于人，出顾于事，且玷君名。然我亦不爱命，可代君死。”

　　吴名曰：“世人有目无珠，不识愚贤，何必多虑！君质清白，心意纯善，毋为我命，而念死志。吴某一生做事无愧于天地，念佛慈悲，行善积德，身坏命终，解脱超度，何有可哀之处？君其修德，善摄心念，使来世不复堕此身恶处，不亦快哉！”

　　曲隐笑曰：“正愿君成全我耳！捐我之身，弃我之恶，当即得度。免用粟栗余生，兢兢修持。全君善身，广为世间造作福业，名德流布，并使世人不再闻我恶名，一举双全。”

　　吴名默然不对。隐约泪下。问之曰：“君将奈何？”

　　曲隐曰：“我向处山林中，日寻草药以佐修炼，多食清毒解毒之物，然体毒固不可除。我意不辍，多试炼之，以今体格甚为奇特。此是我之绝秘也，今日告君知之：

　　我足下血，极为奇毒，碰之有立毙者；
　　我股上血，其毒如蛇蝎类，毒中剧毒；
　　我肢干血，毒为平常，然若不救，性命可忧；
　　我头颅血，毒较轻微，触之痛痒肿胀，几日便休；
　　然我心头血，非但无毒无害，却有解世间百毒千病之效。
　　君其知之。”

　　吴名身不可动，已知其欲行，泣下数行：“愿君得生天上，长处福地，早日尽于生死，久远无忧。”

　　曲隐曰：“君勿哀戚！且松颌张口。”于是略倾身于其上，以匕自入于心口，以功力护于心脉，乃得一刻不死。

　　吴名毒解，起身悲扶之，曰：“我必厚葬君！”

　　时曲隐尚有数息，微声言曰：“我体污染土地，不用葬为，疾烧为灰……无使遗留……”言罢气断。

　　吴名默泣良久，即遵遗命，寻油布阇维之。

　　火焚残躯空壳，同朽木破败，同于尘埃，大火熊然，世间物质终有灭尽者。吴名念昔日冢间之语，益深以为然。

　　忽闻毒臭消尽，清香暗起，飘散弥远，若莲香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