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宁夏３３３

6、倾城

　　这小插曲让谢倾城不安了一阵子，不过想起晚上的约会，她决定暂时忽略这件事情，专心准备如何对付沐释风。
　　穿着打扮谢倾城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她前期已将有关沐释风的报道作了收集整理，得出的结论是：他喜欢那种明媚妖艳的女人，他捧的那些小明星、戏子，无不都是媚到骨子里的，所以她自然要反其道而行之，打扮得尤其素净，甚至有一点土气，当然也不能太过分，到底是留过洋的新派女子，太土了以沐释风的精明，一定会看出破绽，反而不好了。所以她只是简简单单的阴丹士林布旗袍，连粉也懒得擦，全身唯一的装饰是发间一枚珍珠发簪，粉色的东洋珠，虽然不大，却光泽圆润，大小也一般无二，整个打扮虽然质朴，却又透着低调的奢华，掩饰不住的高贵，不过以沐释风的品味，应该是欣赏不来的。
　　晚上约的也是威尼斯餐厅，门口与往日不同，多了一排岗哨，不过是一起吃顿饭，用的着这样的大阵仗吗？这大阵仗，是做给她看的？
　　谢倾城在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做了一个阿门的手势，见手不再颤抖，心也不再慌乱了，这才往里走，饭店的经理迎了上来，殷勤地：“小姐，今天的饭店已被客人包下来了，不好意思——”
　　“我找人。”谢倾城简单地说了一句，饭店经理立刻心领神会，态度比之先前又殷勤了几分，客气地带着她往里走，诺大的饭店里只摆着一张桌子，餐盘刀叉亮得晃人的眼，一个人正背对餐桌站着，深灰色的西服，背挺得笔直，不知为什么，谢倾城突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看过这个背影，真的哪里见过吗？
　　那人缓缓转身，谢倾城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竟然真的是见过的，最近两个礼拜天天见，刚才在医院里也见过，竟然是每天到医院里报到的那个年轻军官，他就是沐释风，他真的是沐释风？
　　她早该认出他的，报纸上经常登沐释风的照片，只是医院中的他一身戎装，英气硬朗，实在不能与报纸上的那个无事生非的公子哥联系在一起，而且，报纸上的那些照片，不知是不是沐释风有意，总是低垂着头，所以谢倾城对沐释风的印象始终都是模糊的，想不到竟然是他。
　　沐释风的眼眸一亮，意外之余，看着她的表情分明有几分欣喜：“桑医生，你，你怎么来了？”
　　谢倾城的脑子有点乱，不过转得却是飞快，电光火石间，她很快有了新的想法。很明显，这个沐释风对她有好感，她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如果能够将其迷得七荤八素，主动向谢家提出退婚自然最好，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退一步，和他搞出些花边新闻，闹得满城风雨，不可收拾，自己再借机发难，这亲事说不定也能退了？谢倾城还是有点犹豫，总觉得这样做，不磊落，有点小人，只是——当前的形势，她实在做不得君子。
　　谢倾城打定了主意，不过看到沐释风欣喜得毫不掩饰的眼睛，还是有点心虚，她暗暗咬了咬牙，把一时的不忍生生地吞了下去，是人都会有私心的，就一次，她就自私这一次。
　　她故意做出也是吃了一惊的表情：“你怎么在这里？我到这里找朋友，不过——”她装模作样地朝四处看了看，失望地：“我朋友好象不在这里。”
　　沐释风尚未答话，一旁的经理急了：“小姐，你不是说来找人吗？你——”他转向沐释风，忙不迭地解释：“沐少爷，都怪我，没有问清楚，我以为她是——”
　　“她就是我要等的客人，你下去吧。”沐释风毫不客气地将饭店经理打发了，谢倾城装出无辜的表情：“有什么问题吗？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你在等人？那我不打扰了，我朋友可能去了别的地方，我去找找看。”
　　谢倾城转身就走，有点担心沐释风不会叫住她，好在她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得沐释风的声音：“桑医生，相请不如偶遇，我一直想谢谢你，今天正好，我请你吃饭可好？”
　　成功了。
　　谢倾城待心情稍稍平复后，这才转身，装出为难的表情：“你不是约了朋友吗？不好吧？”
　　沐释风的表情有点冷：“她已经让我等了一个小时了，应该是不会来了，我们两个都被人放了鸽子，同病相怜，就一起互相安慰一下吧。”
　　谢倾城故意晚了半个小时才到，目的就是给沐释风造成她不守时的坏印象，看来效果很明显。她自然要答应他的晚餐邀请，不过，适当的矜持还是必要的，她显得有点迟疑：“一起吃饭？还是不——”
　　她的不字刚出口，就被沐释风打断了：“你好歹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就让我好好谢谢你吧。”见谢倾城不解，便又解释道：“你当日不是说若不想我流血致死，就必须赶快上药吗？若不是你坚持，说不定我真的流血死了，所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吧？”
　　谢倾城先前一直不能把眼前的这个人与报纸上的那个公子哥联系在一起，不过现在，两人终于能够合二为一了，花花公子到底就是花花公子，这几句话拿捏得恰到好处，谢倾城本就不是真心要拒绝，听了这话，想起当日的情形，忍不住就笑了，沐释风便也笑了：“那就是答应了？”
　　谢倾城爽快地点点头，想起那大个子便问：“你那个朋友呢？他手上的伤好点没有？”
　　“大虎？你是说雷大虎，他的伤没事。我们当兵打仗的，受伤是常有的事——”
　　“不过自残应该不是常有的事吧？”谢倾城的目光变得很温柔：“你也说你们当兵的，受伤是常有的事，所以更要爱惜身体，你说是不是？”
　　沐释风看着谢倾城的眼睛有一点恍惚，愣了许久才下意识地问：“桑医生，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桑榆。”谢倾城告诉的自然是从前的化名，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反问：“你呢，我也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想来好笑，病历卡上应该有他的名字，她竟然从没有好奇地去看一下，否则早知道他是沐释风——不过他多半用的是化名，否则以他的来头，那日哪怕再重要的手术，院长和主治大夫也赶过来了。
　　“我叫沐——”沐释风顿了顿：“沐随风。”
　　他果然不敢以真实名字告之，谢倾城故意问：“哪个沐？是随风而逝的那个随风吗？”
　　《go with the wind》，随风而逝，她在英国的时候最喜欢的一本书，后来她给自己取的英文名字便是wind，怎么会这么巧，他随口拈来的名字竟然是随风。
　　“三点水一个木，就是那个随风而逝的随风。”沐释风的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你也喜欢那本书？我也很喜欢，我在美国的时候还演过这出戏——”
　　“你演过这戏，演白瑞德？整本书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他。”谢倾城不自觉地也变得兴奋异常，一点也不象是在演戏了。
　　“不是。”不知为什么，沐释风的表情有点羞惭。
　　“那你演什么？难道是卫希礼？”谢倾城有一点好奇，就算是卫希礼，也不用是这副表情呵。
　　“是，是——”沐释风吞吞吐吐，终于小声地：“是斯嘉丽。”
　　“你演斯嘉丽？”谢倾城终于忍不住爆笑：“那是女主角，你演女主角？”
　　沐释风也有点不好意思：“女同学太少了，所以同学们推举我来演，他们说我最合适。”沐释风似乎陷入了回忆，整张脸变得既生动又柔和，他发出一声轻叹：“真的很怀念那段日子，太有意思了。”
　　谢倾城上下打量着沐释风，唇红齿白，明眸皓齿，他长得真的很好看，可是，斯佳丽？她想象着他穿袒胸露背的洋裙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沐释风受她的感染，也忍不住笑了，有些迷惑地看着她：“桑医生，你这么爱笑的吗？怎么以前在医院从来没见你笑过，你笑起来很好看。”
　　谢倾城的脸一红，暗骂自己怎么就忘了是来干什么的了，忍住笑，转移了话题：“你叫沐随风？那么，和沐释风是什么关系，就是小报上经常有的那个沐释风。”
　　谢倾城装作不经意，眼睛却早早地瞥向了沐释风，她倒想要听听他的解释。沐释风果然有一点紧张，不过到底老练，只一瞬，便露出了笑容：“我和他，没有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倒撇得干净，不过这样也好，他日她被拆穿，也可以撇得一干二净，谁让他不告诉自己他就是沐释风，反正是他自己告诉她，他与沐释风一点关系也没有。
　　沐释风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夸张地拍了拍肚子：“我饿了，去吃东西吧？”
　　听沐释风的口气，是要去别家吃饭，自然是怕谢倾城突然来了他不好交差，谢倾城心里暗笑，决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她故意为难他：“不在这里吃吗？你担心你朋友会来？是女朋友吗？没关系，我可以跟她解释，如果不方便，我们下次吃也可以。”谢倾城完全是欧式作风，显得豁达又体贴。
　　沐释风慌忙摆手：“不是的，我没有女朋友。我只是突然不想吃牛排了，硬梆梆的，想想都倒胃口。”
　　反应倒是很快，撒谎也不打草稿，他没有女朋友？不但有未婚妻，女朋友排起队来更是能绕电影院几个圈，没有女朋友？怎么撒起谎来仍是一脸正气，若不是太了解他的那些秘闻艳史，她还真以为他一如他表现出来的这般生涩纯情呢。
　　不过，他这样明目张胆又小心翼翼地撒谎，目的自然只有一个，如果猜测得不错的话，他应该是蛮喜欢自己的，谢倾城极力克制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这个计划，大胆得有点疯狂的计划，她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她应该已经成功地走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