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以心为镜（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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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交代了杨玉环几句，楚秋便提出告辞。
眼看时辰不早，杨玉环自然不会留人，便含笑请了位宫女送她离开亭苑。
出了沉香亭，楚秋便让宫女回到杨玉环身边，自己则带着江城子在兴庆宫转了转，没有立刻回左相府。
两人一路无话。
楚秋是有欣赏风景的心思，一时享受着这种沉默，而江城子则是满心思绪不知如何开口。
但最终，还是江城子选择主动询问。
“大人似乎……”他斟酌着语句，又扫了眼四周，确认没有旁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这才继续道，“似乎与贵妃娘娘相熟？”
他想说的其实是“关系非常”，但这话便是没有旁人，他也不好问出口。
周围有没有人，楚秋自然比江城子要清楚。
不如说，即便她是因为难得清静选择绕路走回左相府，也有意挑了不会撞见任何人的路线——江城子虽然因为不熟悉皇宫而没有发现，但楚秋却知道，她此刻走的路线，是宫内少有几道连侍卫也不会遇见的“安全通道”。
“你想问，本相为什么会和一个宠妃来往亲密？”楚秋没有顾忌地这么说，让他神色微变，下意识想反驳。
“‘为了各自的利益’，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本相与贵妃娘娘的话并非戏言，留下你，也确实是因为对你存了几分欣赏。”
她这话一开口，系统便知道她不打算和江城子演“主人与男宠”的戏码了。
——虽然这个戏码还没演几天。
「宿主，不是说准备瞒着他，好看他‘怕被发现而忍耐本性但殊不知他早就被人看透’的好戏吗？」
「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楚秋心说，她就是这么善变，「本来演丞相就很累了，我哪有闲功夫再和他演戏，又不给成就点！」
是的，在楚秋踏入朝堂后，系统赋予的成就点就不再是好感度这种简单获得的东西了。
「我不养闲人，就算是探子，我也要他物尽其用。」
毕竟有政客资质的，真的太少了。
楚秋没有时间做无意义的事情。
在经历过战乱后，她深知留给她的时间不算多。
她想，既然长歌门能派这么个人来，那这人的政治素养不会太低。不然别说潜伏府里套她的情报，怕是还没进来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这种天降的资源，楚秋怎么会让他发霉，而不好好利用呢？
她又不是真的缺男宠。
想到男宠这个词，楚秋忍不住有些恶寒，但表面却淡定地接上了自己的话，“本相和那些色令智昏的人可不同，本相看中的可不是你的脸。况且不论你出身如何，只要有真才实学——尽管踏着左相府往上爬。”
看到他睁大了些许的眼，楚秋突然觉得松了口气，便浅浅地笑了。
“任何不甘放在心里都不会有实质的改变。”
楚秋怎么会不知道江城子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本性？
他表现出逆来顺受的样子，不过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就连保持的冷淡，也是他为了引起她关注的手段。
可他若是只为探查她的底细，又怎么会在她处理朝政的时候，露出那样隐忍的目光呢？
不过和每个长歌门人一样渴望为国效力，又因为朝中如今的乌烟瘴气、不认可皇帝是明君，故而踟蹰不前，放下理想罢了。
“小橙子，若你真有本事，便是利用本相的‘势’，也未尝不可。”
“大人你……”
片刻的惊讶后，江城子露出沉思。
“我有一个疑问，一直想让大人解惑。”
“哦？”楚秋有了些兴趣，“不妨说说。”
“之前闻名长安的窃笔一案……”他微微垂首，还是那副故作谦卑的模样。而他刚开口，楚秋便有预感他要说什么，“大人为何会帮那些考生，与右相相争呢？”
即便有利可图，也不该如此直白地出头。
江城子疑惑了许久，觉得以楚相的做派，比起自己为考生撑腰，更应该派个与她有关，却没那么显眼的官员，代替她向右相发难。
如此一来，考生若胜，便能借“局外人”的身份获利；考生若败，也不过受损一个旁系的官员，不至于和右相闹得不死不休。
——可偏偏，楚秋选择了亲自下场。
与楚秋相处的几日，江城子知道了传闻的部分真实，明白左相府确实深不可测，楚秋此人也如传闻那般深受圣上器重、在朝中左右逢源。
但这些观察，还是无法让江城子想清楚她亲自出手的原因。
“自然是为了……”
“若大人想说‘为了李相手中的权’，”江城子知道她要说什么，提前打断了楚秋预备的敷衍回答，“大人不亲自出面，才更方便得到吧？”
虽然早有料想，但他这么敏锐，还是让楚秋的表情有片刻的讶然。
“……你比我想的要聪明一些。”
也因此，楚秋省略了“本相”这种官方称呼，转而自称“我”，“是啊，为什么要亲自出面？”
她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随后看着江城子探究的目光，勾起唇角。
“为了‘未来’。”
楚秋的回答语焉不详，但江城子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为了现在势微，未来却可能拥有不菲地位的考生。
因为知道楚相的作风，这个回答不算出乎意料。
但明明知道是这样，江城子还是感觉到了心里不甚明显的失望。
一时，他无法辨明这份失望到底来源于何物，但话却越过了思考，率先出声。
“可这些人，未来却未必能为大人所用。”
清廉之人会还情，却绝对与楚相的作风相反，无法纳入麾下。
而作风相似的人，就算转眼将楚相的消息卖给了李相，也不会让人惊讶。
“这可不是你要担心的。”他的思考，楚秋自然也想过，但这本来就只是一部分原因，楚秋不会纠正他错误的想法。
“至于如何用人，该由本相决定。”
——日后无人可用也无所谓。
不提早就被她收编的狄飞霜，哪怕是案件风头刚过的现在，楚秋能用的人都比江城子想的要多得多。
楚秋会为考生出头，本来求的就不是朝堂地位或是未来的机缘。
往利益上说，楚秋是为了还明清白后系统评价奖励的成就点（积分）。
而往其它方面考虑……
谁不希望世界充满的是希望而非污浊呢？
谁又不想看到一个真正的、属于自己的盛世呢？
说到底，她还是为了自己。
江城子看着楚秋，她坦然回望。
她的表情漫不经心，眼神却毫无动摇，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猎手，只等着猎物上钩。
——如果不是她的立场与他相对，江城子或许会为这绚烂过头的眼神折服吧。
半晌，他终于略过了这个话题。
面对楚秋之前的建议，江城子站直了身体，将故意做出的恭敬褪去，转而以淡然的、不卑不亢的语气回到。
“……楚相大人之前的话，我会考虑的。”
这也是他头一次在楚秋面前露出如此真实的表情。
楚秋暗自点了点头，心说现在这副模样，才该是江城子的本性。
聪慧而内敛，冷静且不张扬。
或许这也是大多数文人拥有的性格？
楚秋不打算探究到底。
“本相期待你的选择。”
几日后。
今天是一月一次，江城子与长歌门联络的日子。
江城子坐在木桌前，有些出神。
直到窗外的飞鸟打断了他的思考，他这才迟来地执笔，写下了最近的见闻，以及……他的决定。
信件的开头，是书写规整的「师父亲启」。
「自我入左相府已有月余，因与楚相相处多日，更能感受到传闻中的真假……如李白前辈所言，此人相较李相更为莫测，让徒儿一时无从下手。」
「徒儿自知师父与各位前辈寄予了厚望，但亦知目标谨慎的个性，本欲暂时隐忍，待到对方放松警惕，再徐徐图之，未曾想还是被他发现了破绽——但他并未发现徒儿真正的身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想到楚秋在兴庆宫对他说的那些话，江城子执笔的手一顿，心里升起了有些熟悉的情绪。
想凭自己的能力踏入朝堂吗？
——当然想！
不如说他习得四书五经，除了长歌门氛围的影响，更和各位前辈一样，有着一颗以笔为刃、精忠报国的心。
……那，放在眼前的机会该抓住吗？
江城子停笔多时，最终还是下了决定。
任何不甘放在心里都不会有实质的改变——他觉得楚相说得对，即便对如今的朝堂再失望，没有亲自踏入高堂、没有用自己的力量尝试改变它，他都无法释怀。
于是，在信的最后，他又添了几笔。
「关于楚相，徒儿有一事告知……」
江城子将楚秋对他的“邀请”写进了书信。
「……徒儿以为，这是能以楚相之名掩护，暗中协助门人的方法。且若能借此改变朝中格局，前辈们所担忧之事，便也有了解决方法。」
虽然被楚秋鼓动得有了想法，但江城子不免有些忐忑，希望师父能认可他的决定。
他将信封好，但没有立刻送信，而是先取了琴，浅弹了一曲平沙落雁，将周围的人以琴音诱导出他的院内。
确认了院内除了他再无旁人，他才改了琴音，招来了长歌门人专用的信鸽。
将信绑好，放飞。
直到做完了这一切，江城子才迟来地感觉到自己脸上隐有汗渍。
他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心想虽然谨慎是好事，但也不必过于紧张。
收拾好桌子上的物品，江城子抱着琴进了里屋。
也是这时，一直靠在屋外墙沿的楚秋站直了身体，她看了眼信鸽飞走的方向，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下一个，该是哪个门派呢？”
她启唇，无声地询问。
不过片刻，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院落，给了自己回答。
“‘医’食住行，那就万花吧。”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以心为镜（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