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女帝的日常（3） ...
-
立政殿除了用作打扫的宫人和基本的护卫，便没有多余的人。
倒不是宫殿的主人和女帝关系不好，而是他本人喜静，不喜欢被人打扰。
加之他不想和那些心思不纯的宫女虚与委蛇，自身的武力也足以自保，这才主动和女帝谈及此事，造就了现在看似冷清的立政殿。
不仅是他，其他在宫里占据一隅的人也如出一辙。
不过不喜欢别人伺候也没什么，女帝本人不也就一个贴身女官吗？
旁人就随他们去了。
至于多余的宫人去了哪……先帝的妃子众多，想来她们也不在意多一些伺候的人。
叶归意赶到立政殿的时候，正巧碰上了许临舒用膳。
他们之间从不讲什么宫妃位分，也就身边的宫女喜欢见到人就喊“淑妃娘娘”、“皇后娘娘”之类的称呼。
不过自从她们喊人被女帝无意听到，女帝便一言难尽地命令她们不必这么喊了。
顺便一提，和其他皇帝的宫妃不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楚秋没有限制他们的行动，更没有不让他们离开皇宫的霸王条款。
毕竟在楚秋看来，他们虽然以妃子的名义住进来，但都只是缓和八卦大臣、以及让部分门派放心她不会成为暴君的权宜之计——就和现代被家里人催婚，然后找友人假扮男女朋友一样。
……虽然，只有楚秋自己是这么想的。
“叶公子的来意，我已知晓。”
“许道长知道，却还如此悠闲？”
“自然是因为……她此番行动，只会有惊无险。”
叶归意对许临舒和楚秋之间的过往，其实了解的不是很深。
不过即便了解不深，叶归意也能从别人的反应中隐约猜到，他们的过往并不似他和楚秋的过去、总是美好居多。
虽然楚秋从未正面提过，但叶归意也好、其他关系者也好，都知道许临舒曾经是她的师父。
——这关系实在有些复杂。
也正因如此，他们如今促成的局面，才更加需要小心翼翼地维护。
“比起秋儿的事情，叶公子更该尽早向藏剑山庄示警。”
“什么意思？”
“今早，七秀坊向藏剑山庄发了求助信。”许临舒放下餐具，“说十二连环坞来犯，秀坊弟子防御不及损失惨重……而藏剑山庄接到信后，派了五庄主前往。”
“当然，重点并非七秀坊。”
“袭击七秀坊虽然是宫傲的私怨，但那只是声东击西……他们真正的目的，是集合叛军包围藏剑山庄，以掠夺藏剑山庄的兵器库。”
自女帝登基，失败过一次的外敌便开始联合，意图重新来犯中原。
在这样的前提下，藏剑山庄的武器库可以说是专供给朝廷（天策府）的私库了。
叶归意没想到还能牵扯出这些事情，“那长安城内的怪病……”
先制造混乱，再暗中谋划想要得到的东西。
“就手段而言，能够看出他们的谋划者出自同一人。”许临舒依旧淡定，仿佛这些足以颠覆现有格局的消息并不重要，“只是不知为何，原本完美的计划变得满是缺口……叫人轻易看出了破绽。”
许临舒淡定，叶归意却没法安心。
“我这就回山庄——不，先给师父传信！”
叶归意准备找听雨取来楚秋养的信鸽，以做到最快速度将这些消息传回藏剑山庄。
许临舒看着他匆匆离开。
片刻后，他又再度开口。
“安乐公主（李裹儿）抓住了？”
“有师兄的策略，我怎会失手？”
房间内传来第二个人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从帘后探出头，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一派风流。
“安乐公主虽做了内应，但她是公孙氏的弟子、还是皇家血脉……怎么处置，还得看秋儿的意思。”
许临舒没有和叶归意说的是，他在知道十二连环坞准备进攻七秀时，便先派人盯着有过背叛史的李裹儿，并在宫傲带人踏入秀坊后，率先将她扣了下来。
没了李裹儿做内应，十二连环坞的动作便不会太大。
而他之所以诱导叶归意担忧藏剑山庄，也是避免他对楚秋关心则乱，让她不能安心处理长安城的事情。
另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要专心注意楚秋那边的情况，没办法分心给藏剑山庄和七秀坊。而叶归意作为藏剑山庄的人，回去支援再合适不过。
“身为叶英的亲传弟子，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明明是秋妹最近与他走得近，师兄才故意借这件事把他支走吧？”作为师兄弟，李玙轻易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传信、平乱，处理后续。这一趟下来，最少半个月没法回到长安。”
许临舒端坐在桌前，笑而不语。
李玙知道，这是在默认他真是这么打算的。
转回楚秋那边。
知道长安城的怪病已经持续了几天，楚秋用最快的速度带着柳一枫和决明赶了过去。
决明刚到，本着医师的本职先去了病人那边，而柳一枫和楚秋则优先选择询问区域的负责人。
也正是楚秋到了临时的治疗所，问清楚了怪病发生的时间和症状，感染、死亡情况，柳一枫出去核实的时候，理应比她更近的妙桑才赶到现场。
楚秋没问他为什么耽搁了，只是放下了手中的诊断报告，转头看他。
虽然负责人认识她，但楚秋用了最普通的称呼，以免造成那些病人和家属的骚动，“妙桑，我身边就数你的眼最利，快来看看这个病到底是……”
楚秋的态度太过自然，哪怕现在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她也从容不迫。
这样沉稳的态度，无意识地影响了周围的人。原本慌乱吵闹的治疗所，现在慢慢地回归秩序。
妙桑清楚地注视着这样的变化。
不合时宜、却无可避免地回忆起来之前的事情。
妙桑之前在城外不远的茶馆里。
当然，如楚秋想的那样，他是为了他那个素未谋面的亲哥。
楚秋曾在找到妙辰的消息时，笑着问他是不是要把人带回苗疆。
——倒也不是。
妙桑当时没有回答，但心里却这么想。
他想找到哥哥，并不是因为想寻回亲人这么简单……或许最初离开苗疆的时候他有过这种想法，可到了现在，他想找到妙辰的原因更倾向于想要看看：这个离开了父母、离开了他的哥哥，有没有后悔当初的离开？
有没有过得比留下的他好。
楚秋让玄隐过来传信的时候，妙桑正坐在妙辰的对面，看着妙辰把桌面的茶点吃了个干净。
听到玄隐说楚秋找他，妙桑立刻就准备动身。
「这就是你的选择？」
一直没和他说话的妙辰，也是在那个时候突然搭话的，「你脱离五毒教，就是为了给朝廷效忠？被女帝使唤？」
很奇妙。
妙桑当时想。
如果是过去的他，听到妙辰这么说自己、还如此轻视楚秋，他一定会当场翻脸，或是大声反驳。
可实际却是他没有回头。
他用平静的、现在才后知后觉有多么信赖她的语气，回了妙辰一句。
「我听她的命令，只是因为她总是正确。」
不论是现在，还是他记忆中的过去。
楚秋所做的一切、不论好坏，总是能让他觉得正确。
——他不会再来了。
妙桑走的时候，默默地下了决定。
至于临走时看到的、妙辰一直提不起劲的脸上仿佛昙花一现的微笑，想必只是他的错觉吧。
“妙桑？”
“嗯。”
楚秋第二遍喊他的名字时，妙桑回过了神。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出去的柳一枫和摸清楚病情的决明已经回来。
妙桑扫了他们二人一眼，到底没在楚秋面前说什么不分轻重缓急的话。
“是蛊。”他只是瞥了眼倒在床上的病人，便轻易看出了端倪，“名字虽不得而知，不过这蛊的症状比起毒，更像疫病……它传染性强，每一个子蛊都能靠吸食人的精气化为新的母蛊，再通过接触传播。”
“可否看出它出自何源？”决明开口，语气有些急切，“治疗之法又是？”
妙桑见他着急，也难得没有呛声，“虽然我早已离开五毒，但下蛊的手法和方式，我可是十分熟悉。”
“香巫教。”妙桑吐出了一个稍显陌生的名词，“它和天一教一样，是五毒教的死敌。至于蛊虫的治疗之法……恐怕得将所有蛊集中在一起取出销毁、或是让哪个内功高强的人吸收体内禁锢蛊虫，才能彻底防止扩散吧。”
说着，他扯了扯嘴角，“如果选择后者，那吸收蛊虫的人必死无疑。”
决明抿唇，沉默下来。
“取出来不难。”楚秋在沉默中出声了，“但这里的并非所有病人。”
“不错。”柳一枫接口，“城中好的医师几乎都在宫内，‘病’传播太快，虽然控制得早只在这一个区域扩散，但依旧导致城内人心惶惶。有不少人见中蛊之人短短时间就有死亡风险，便偷跑出城……在那些人中，至少一半以上都是已经被蛊感染的病人。”
没有人能说那些偷跑出去的人有错，可这些人的行动又的确给他们造成了麻烦。
“他们能去哪？”
妙桑因为那双眼睛对蛊虫有先天的抵御，是以他是所有人中最无谓的，“长安城是整个中原最繁华的城池，如果连长安城都能因为这个蛊沦陷，他们跑到哪里也避免不了感染的结果。”
“我打听到……两日前有人将万花谷的入口绘制成图，偷偷放到了那些病人家中。”柳一枫看了眼决明，这才继续道，“想必那些病人，统统聚集到了万花谷。”
楚秋轻轻嗯了一声，算是认同他的推断。
不过还不等最着急的决明有动作，楚秋便喊来了忙得歇不了脚的负责人。
“长安城内的病人，都在这里了？”
“除了偷跑的，都在了！”负责人知道她便是女帝，虽然出身江湖，但还是难免对皇权有些敬畏，“您、您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
楚秋的内力当然可以抵御这些蛊虫。
甚至因为身具数种不同的功法，她的内力对除了她自己养的蛊虫而言，都是剧毒。
不过她不打算尝试妙桑说的第二种方法，将蛊虫吸进体内消灭。
效率太慢了。
楚秋冷静地想着。
她在他们讨论蛊虫的时候便已经呼叫系统，挑挑拣拣、把过于现代化和过于神话的道具排除以后，楚秋将这个月做日常（这里指每天批的奏折）攒的积分换成了选好的商城道具。
——驭虫专用的金笛（可用三次）。
“下蛊的人一定有想要的东西在万花谷内，我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既然都在，那就一次解决。”
楚秋掏出金笛，横在唇边。
她吹出了略显尖锐的短音。
最先注意到蛊虫异常的，是妙桑。
他特别的视角清楚地看到，在楚秋吹奏虫笛的瞬间，病人体内的蛊虫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自发地脱离了人，化为金光飘了出来，规规矩矩地在楚秋目前排成了队。
一开始零星几个，等过了十几秒，所有人都能看到她面前汇聚的，蹴鞠大小的金色光球。
也是这时候，楚秋收起了金笛，掏出了叶归意给她做的橙武。
她再度吹奏出声。
这次出现在各位眼前的，变成了半人高的玉蟾。
在治疗所负责人目瞪口呆的神态下，楚秋将昆山玉碎转了个花、最后将笛子指向了自己面前、由蛊组成的金色光球。
“玉蟾，吃了它。”
召唤物无条件地听从了命令，嗷呜地将金球吞了下去，甚至满足地眯起了幼儿拳头大的眼。
“还能用两次。”楚秋见状转身，将金笛递给了同样惊愕的决明，“没了蛊，这里的医师足够治疗他们……走吧，去万花谷。”
“……为什么？”因为进展太快，决明有些愣地反问她。
既然长安城内安全了，身为女帝、日理万机的她没必要再去万花谷。
只要让他带着金笛回到万花，然后解决之后的事情就好。因为即便如此，将蛊虫解决的楚秋，也会得到万花谷的感激。
“虽然他们看起来并不信任我，但那也是我的子民，没道理看着他们去死。”楚秋却没发现他的想法，理所应当地回答。
“况且，你不是很担心万花谷吗？有我跟着，是不是就安心了？”
决明一时哑然。
但不可否认，听到她这么说，决明焦急的内心突然安定下来。
“我留下。”柳一枫朝楚秋笑了笑，并没有因为私人感情放弃最优解，“可不能谁都走了。女帝和丞相，宫内总是要留一个的。”
“我记得张丞相……”
“‘皇后’平日不好直接干涉前朝，右相则坚持自己的‘中立’。”柳一枫望着她的视线专注而包容，但说出的话又再冷静不过，“你需要一个能代替你控制政局的人。”
比起挂着“女帝后宫”标签的下任丞相江城子，自然是他这个现任左相更加方便。
楚秋没再反驳。
她点了点头，无声地将朝廷的事情交给了他。
没有耽搁和休息，楚秋带着决明和不声不响跟来的妙桑，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万花谷。
万花谷的入口，果然如他们所料地沦陷了。
回到万花的决明，更是认出了自己的师门兄弟、姐妹，都一改往日的悠闲，忙碌地照顾着远比长安城内多的患者。
“如果这些病人的骚乱是故意为之……”楚秋看到远超她想象的患病人数，心里多了股火气，“幕后之人，到底所求什么？”
“提到万花谷，第一反应便是谷中藏书吧。”
妙桑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
可他依旧皱起眉，在回答楚秋自言自语的同时，心里涌起的是人面对天灾、与生俱来的同理心。
「是《推背图》。」
「什么？」听到系统突然出声，楚秋不明显地愣了一下，「《推背图》？就是那本推算到唐朝以后两千年历史的‘预言书’？」
「没错。」刚刚查到相关资料，推测出幕后者目的的系统如此解释，「宿主的历史也说过，这是一本‘未来学巨著’。而在这个世界，《推背图》则能测算江山命脉气运，甚至改变龙脉走向，是关乎国运的‘天子之命盘’。」
楚秋若有所思。
“想到什么就去做。”妙桑看出了她的出神。
他手里还端着一碗水，似乎准备和决明一样，帮着这里的万花谷弟子照顾病人，“这里有我们，出不了乱子。”
楚秋被他突然的通情达理惊讶到，不由轻笑一声，“怎么今天没吵着要和我一起去抓幕后凶手？”
妙桑瞪了她一眼，这表情倒是和原来一个样。
“趁我没后悔这个决定，你还是赶紧走。”
“那就拜托你们了。”
楚秋知道时间不等人。
见妙桑这么识大局，她便没有后顾之忧地去了系统推算出的、幕后之人最可能现身的地点——三星望月。
实际上，不需要系统提醒，楚秋就知道她应该赶去三星望月。
原因？
她可是老远就听到了三星望月内的爆炸声，还有数位高手打斗的声音。
久违地取出唐门特制的滑翔翼，楚秋以最快的速度用轻功飞到了三星望月的顶层。
她一跃而下，顺着被炸毁的“电梯”钻进了三星望月内藏着的内阁。
还没等她站定，楚秋便见到她只在游戏里见过的李重茂站在书架前，伸手想取什么东西。而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造型独特的人，正和楚秋的老熟人（单方面的）东方宇轩拼内力。
来不及细想，楚秋又从背包里取出子母爪，探向李重茂伸手的地方。
随着双方内力的扩散，楚秋借着内力爆炸产生的气流改变了原本的落脚点，站定在东方宇轩和裴元的身前。
她指尖一勾，子母爪便回到了她的手中，连带着还有李重茂想要取得的书。
楚秋抬眼一看，正是那本《推背图》。
忽然，她听到了对面的动静。
“小心！”
在裴元难得露出的、对外人的关心提醒中，拦在东方宇轩面前的楚秋甩了甩长袖，轻描淡写地将李重茂偷袭她的内劲化除。
她手中握着李重茂费尽心思、不惜牺牲百姓性命也要迫使万花开谷、以方便潜入取得的《推背图》，讽刺意味十足地扬了扬手，又在李重茂眼红的视线下收入怀中，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态度、将书扔进了系统背包。
“是你。”
未能得到推背图的李重茂终于开口，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楚秋，显然认出了她是谁，完全没了之前的游刃有余。
“身为一国之主，竟然亲自涉险？”
“涉险？就凭你们？”
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楚秋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朕敬你一声堂叔，可不是为了让你得寸进尺的。”
“朕和父皇不同，从不在意那些虚的名声……堂叔既然已经是废帝，便别再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省得丢了性命。毕竟这次，可没有第二个‘剑魔’能够救你。”
楚秋踏着被他们人为毁坏的三星望月，不愉快地扯了扯嘴角。
“这是朕最后的警告。”
“滚出朕的国家。”
“如若不然……犯我国威者，虽远必诛！”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女帝的日常（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