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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感受到右边脸颊处的灼热，苏暖用力地眨了眨被阳光刺痛的眼睛，握着铅笔的手继续着上下划线的动作，画纸上少年认真的侧脸依稀可辨。
国文老师正在慷慨激昂地讲解着诗词的韵法，而讲台下却昏昏欲睡。苏暖忽然心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皱了皱眉，铅笔的笔芯恰好在此时折断。
“苏暖同学。”
完了……被抓包了。
“请你回答一下，日本诗歌的韵是什么。”
好奇打量的目光从教师的四面八方投来，苏暖从座位上站起，却始终不敢抬起脑袋。她边支支吾吾地拖延时间，边搜索着脑海中所有已学的相关词汇，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答案应该是……
“格律和节奏。”
国文老师还算满意地点点头，就当苏暖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听见国文老师那番皮笑肉不笑的打趣。
“苏暖同学似乎很喜欢把国文课上成绘画课哦，那什么时候能帮老师出一本漫画呢？”
全班哄然，唯一没有笑的大概只有因尴尬而满脸通红的苏暖。
或许……还有那个人。
/01/
苏暖从来没见手冢国光笑过。
自打她十岁时转学来日本，再到和手冢国光成为同班同学，最后到和他成为邻居，关系由远及近，两人都从未经世事的孩童变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但未曾改变的始终有三点：手冢国光是千年不化的冰山，苏暖是雷打不动的胆小鬼。
苏暖喜欢手冢国光。
每当同桌拿着苏暖上课时开小差画成的作品，她都会一脸嫌弃地啧啧嘴：“既然喜欢，干脆去告白好啦，天天躲在角落里偷画别人算是什么年代的苦情剧啦。”
“可是……”苏暖回想起之前鼓起勇气向手冢告白的那些女生，内心就在一秒之内打了无数次退堂鼓，“万一被拒绝了会很可怕诶。”
她不是害怕被拒绝，而是害怕那个被拒绝之后可能就会放弃的自己。
“拜托，人家可是手冢国光欸，喜欢他的女生多你一个不算多，少你一个不算少，就算告白失败了，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啊，再说了，你近水楼台嘛。”
“近水楼台？”苏暖抬起眼，然后就看见了同桌那略显猥琐的笑容。
“就比如趁其不备，偷偷溜进他家，把他按在床上逼他就范。”
“啊？”苏暖突然神情复杂，然后那样的画面被成功脑补，脸颊上瞬时浮起两片绯红。她连忙摇了摇头，“那是变态吧。”
同桌冲她翻了个白眼，“难道你每天放学跟在他后面就不变态了？”
“那是刚好顺路啊！顺路！”
女孩过于响亮的争吵声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苏暖转头把自己闷在素描里。还差一点就能完成了。
一直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苏暖自然没有注意到已经近在咫尺的那个人，同桌拿胳膊肘碰了碰自己，她这才回过神，顺着同桌的眼神望过去，视线正好落在那个一向认真沉稳的少年身上。
——手冢国光。
苏暖直接将手里的纸片揉成一团，对于即将完成的画被毁她并不觉得可惜，因为一直住在心里的人已经出现在眼前了。
“苏暖，老师有事找你。”对方开口，是她不常听见却觉得异常好听的声音。
“愣着干什么？”见苏暖呆呆地站在原地，同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还不快去啊。”
“噢噢！抱歉！我这就去！”
下课时间的走廊很吵闹，没有人注意到，像手冢国光那样的风云人物后面，还默默地跟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女生。
虽然平时也会假借顺路的名义跟在他身后，但是这次是不一样的，她终于有了真正正当的理由。她觉得安心。
看着手冢的背影，她不敢贸然上前，也怕一不留神就落后。
“你的脸很红，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手冢忽然停下步子回头看她，他的语气，在苏暖听来，较之关心，更多的是礼貌。
“啊，只是有点热，不用在意。”
一阵夹杂着雨水的风吹过，苏暖浑身冷得打了个寒颤，她尴尬地裹紧了围巾，窘迫的脸偏向一边以避开手冢的视线。
手冢的步速与她总是相同的。这让她想起来，像这样追随手冢脚步的行为早就已经持续了好多年。小时候刚来日本，父母又没时间送她去上学，完全不认得路的苏暖只得每天早晨在手冢出门之后偷偷地跟上去，日子一久，她便养成了与手冢相同的生活习惯与作息。
不管是生病还是恰逢天气恶劣，手冢总是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从来不会刻意等她，也不会把她甩掉。
以前她总是会思考，能够站在手冢身边的，一定是那种在优秀程度和能力上都不逊于手冢的女生。直到后来她看到愈来愈多的女孩站在手冢跟前向他表白，她才明白过来，始终没有办法站到手冢身边的人，只有她一个而已。
她忽然叫住手冢，双眼直直地望着他。
“我喜欢你。”
/02/
无论是于苏暖还是手冢国光而言，生活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如果非要说唯一的变化，那应该就是，苏暖再也不会走在手冢国光的身后了。
每次放学都很着急，生怕被谁追上似得，下课铃声一响她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直向教室门口冲去。就连体育老师都很惊讶，平时文弱内向的女孩竟然有那么惊人的爆发力。
而同桌只是在听说了苏暖此番壮举之后果断地给她竖起了大拇指：“恭喜你啊苏女士！成功脱离苦海！”
“苦海什么的，没有这么严重啦。”苏暖摆摆手，无措地笑了笑。
但只有她知道，当时在跟手冢告白的时候，她的身心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轻松和解脱。对于这件事，苏暖不置可否。
幸好最近正值考试复习周，忙碌的学习生活让她没有时间去回味暗恋无果的难过，她整天把自己泡在图书馆里，偶尔翻开几本读物就当是闲暇时填补内心的空缺。
但令人绝望的是，今天想要借阅的图书被摆放在书架的最高层，苏暖就算拉直手臂也无法够着，她几番尝试，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突然一只高过自己的手拿走了自己的目标物，苏暖转过身，差点跌进一个身影熟悉的怀抱里。
“没事吧。”
头顶传来的声音令人不敢相信，苏暖有些失神地望着少年俊朗干净的脸庞，甚至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温热了眼眶。她慢慢地站稳身子，双手接过手冢递给她的书本，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没，没事。 ”
苏暖假装平静地向手冢道了谢，但此时的她只想撒开腿当一个逃兵。
“最近网球部的事情还是很多？”苏暖打破安静的氛围，两手的食指一直在紧张地绕圈圈。
手冢唔了一声，不再多言。
手冢坐在苏暖的对面，低头复习的样子与平日上课听讲时并无半分区别。从苏暖的角度看过去，他书本上的字迹清晰工整，不管知识点再怎么多乱，它们都在手冢的书上一目了然。
苏暖也翻开笔记，但眼里映不进半行字。
“你最近上学总是差点迟到。”
他的声音平静，却触动了苏暖全身敏感的神经。
“因为……晚上睡太晚了，早上想多睡会。”
如果说白天还能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那么到深夜的时候她所有的伪装便自然地土崩瓦解。苏暖最后悔的是，当时她还没有听到手冢的答复，就像个小丑般逃走了。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手冢站起身，开始整理东西。这一突然的举动让苏暖有点难以接受。
“一起吗？”
“学生会和网球部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完了。”
苏暖看向窗外，外面已经不知不觉地下起了小雨，手冢从包里拿出黑伞，于是她开始迈起了小碎步。
“……我明白了。”
/03/
苏暖很想问手冢，是不是已经把她上次向他告白的事情忘了。
一路上两人无言，手冢单手撑着伞，雨水顺着伞骨低落在他左半边的风衣上，雨势渐强，衣服不久便湿了一大片。苏暖一直在犹豫，自己要不要从书包里拿出纸巾帮他擦拭，但直到拐进回家的那条小巷，她都没敢有逾界半分的举动。
手冢送她到家门口，临走前，他对苏暖嘱咐了一句。
“今晚不要熬夜，明天的考试不要大意。”
苏暖点头答应：“嗯好。”
“手冢，等一下。”见视野里的人停了下来，苏暖快速溜到手冢的伞下，她摘下了自己的围巾，踮起脚挂在了对方的脖子上。她没有看到手冢眼中闪过的一丝惊讶，只是自顾自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说：“最近天气冷，注意保暖。”
那天夜里，苏暖意外地睡得很安稳，所以第二天脑子的思路也异常清晰。几场考试下来，她都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困难的地方。当她如释重负地写完最后一张试卷走出考场的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她的背后响起。
“不二君？”
“下午好，苏暖，今天晚上你有时间吗？”
“我？”苏暖拿手指指了指自己，“考完了大家应该都没事吧。”
“今天网球部有活动，你要不要一起来？”不二脸上的笑意渐深，以至于让苏暖觉得这样的表情已经不属于微笑的范围内。他小声凑近：“手冢也会去哦。”
苏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因为手冢国光刚好出现在楼梯的拐角处。
“你们网球部的活动……我去不太合适吧。”她忙着推辞，却没想到自己已经掉进了对方的另一个陷阱里面。
“不用担心，一年级的龙崎和小坂田也会来。”不二自然地转向身后，像是算准时间般，“是吧，手冢。”
……
/04/
网球部这次聚会的地点定在东京一家小有名气的居酒屋，虽然场面不大但气氛却很好。苏暖和手冢到达的时候场面已经混乱不堪，每个人嘴里都念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语，明显是喝大了。
苏暖在猜始作俑者是谁的时候，第一个就想到了不二。
“啊，今天的苏暖前辈很可爱哦。”桃城想伸手过去拉她，于是被大石一把拦住。大石醉醺醺的脸上略带歉意，“抱歉，桃城他有点喝醉了。”
苏暖下意识地看向手冢，他只冷着脸，一言不发。
后来所有人都喝了点酒，包括苏暖。素来酒量不好的她在干了两杯之后脑袋就开始晕晕沉沉的，手冢和不二正在谈论些什么。在酒精的作用下，苏暖莫名觉得他们之间那种和谐的氛围令她十分不爽。
“我出去一下。”
也不管到底有没有人听见，她扔下这句话就朝外面跑了出去。
肚子很难受。苏暖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胃疼还是喝多了反胃，她蹲在墙根吐了会儿的酸水，大概过了十多分钟，脑袋终于被冷风吹得清醒了一些。她扶着墙壁起来，却发现手冢国光就站在她身后。
他手里拿着她的外套，还有上次她送给他的围巾。
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几乎是吼出来的音量。
“手冢，我不管你忘了没有，有些话我今天一定要跟你讲！”
……？
苏暖晃晃悠悠地走到手冢面前，距离近得差点就贴在他的身上，实际上她的脑袋已经抵在了他的胸膛上，“上次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是我太自我主义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会很困扰吧，要平白无故地要接受别人的爱意，这种事情。”
她嗤笑一声，身子却往后倒退了几步。
“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
苏暖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难以置信地盯着手冢国光。
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没有必要为这件事道歉。”
苏暖愣在原地。手冢将外套盖在她身上，再为她完美地系好围巾。在听到少年开口前她始终不相信这是真的，直到手冢牵起她的手。
“走吧，回家。”
/05/
高三的下半学期十分忙碌，聚会那天晚上的事情再没有任何人提起。苏暖曾一度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因为只有这样想，她才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手冢国光面前。
在得知自己的高考成绩后，她第一时间就拨通了手冢的电话。
“手冢！我考上东大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区区简短的一句话就足够令她兴奋不已。
“恭喜。”
“嗯。”她已经有些哽咽，“也恭喜你。”
苏暖在晚饭后陪母亲到离家不远处的公园散步，没有学习压力的日子自然清闲，但也无法米面无趣。她许久没有靠近隔壁的那所大房子，虽然偶尔会过去送点点心，但出来开门的永远都是手冢的母亲。
晚风很吹得人心情很舒畅。她不知道外出集训的手冢何时才能回来，便只能选择每天都在路口等一等。
拉着行李箱出现在视野里的人一如既往，苏暖其实最不愿意在自己毫无准备的时候见到他，她踩着拖鞋，像小孩子般一样发出一阵吧嗒吧嗒的声音，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经走到手冢跟前。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候，她索性还是用最寻常的开场白。
“好久不见，手冢。”
手冢看着她啊了一声算作应答，等他迈出了好几步，身后的少女才慢吞吞地跟上来。
之前这样的话未曾对她说过，手冢回过身。
“苏暖——”
苏暖差点踩到前面人的脚，她抬起脑袋，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嗯？”
“以后的路，我们一起并肩走吧。”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