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本无常（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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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会注意到楚秋，是因为她身上的蛊。
妙桑生来就有一双特别的眼睛，这双眼睛能够看透世间一切的蛊，仿佛天生是五仙教的人。
妙桑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备受关注，但比他大九岁的哥哥，却并没有这样的识蛊天赋。
或许是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妙桑两岁的时候失去了父母，而那个时候本该成为他依靠的哥哥，却早在一年前就离开了五仙教。
之所以用的是失去这个词，是因为妙桑多年后的现在才知道，自己的父母早些年是被人特意绑走实验，直到最近才去世的。
绑走他父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追查的、制作尸毒的幕后黑手，乌蒙贵。
追到阴风村自然是因为有关尸毒的传言，不过他关心的不是尸毒的危害，而是想找到制作尸毒的人报仇。
没想到在那里遇到了楚秋，看到了她被种下的蛊。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却不知道名字的蛊。但即便如此，妙桑也通过天赋知道了蛊的效果，和它快要达成目的、即将枯竭的现状。
——这一定是出于对这个人的爱，才会种下的蛊。
不知其名的蛊，作用是下蛊的人将自己的功力没有副作用地传给被下蛊的人。以他的眼力，自然知道这样的蛊如非自愿，是绝不可能成功种下的。
如果不是被爱着，谁又会给这个人种下这样毫无受益的蛊呢？
那一刻，妙桑是有点儿嫉妒的。
和楚秋搭话的时候，他注意到楚秋听得懂苗语却不会说，又因为听到了五毒教这个名字，妙桑心里起了杀意。
不是因为楚秋知道了他是五毒教、为了隐瞒五毒教的存在而起的杀意，而是更为单纯的恨。
妙桑憎恨着五毒教，就如憎恨着使他失去父母，导致他产生那样结局的乌蒙贵一样。
两岁的时候他的能力已经显露出来，也正是他显露这种天赋没多久，他的父母无故失踪了。年幼又拥有被人窥视着强大力量的幼儿，自然而然地被五仙教当时的教主、魔刹罗收养，并收为弟子。
魔刹罗是个和外表完全不相似的女人。
她的外表无疑继承了苗人的柔美，充满了风情，但其人自接手五仙教起，族人便明白了她掩藏在美丽外表下的铁血手腕。
魔刹罗教导了他七年，也是因为她，妙桑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修练毒经速度令人恐惧的哥哥。也正是因为这个哥哥，他的天赋没有令五仙教的人觉得惊恐，而是对比了以后，自然地接受了他。
妙桑从魔刹罗口中知道，他的哥哥在他出生的一年后支会了父母，就离开了五仙教，再无音讯。
现在想想，他们兄弟或许很像。
哥哥十岁的时候自己离开了五仙教，而他则在九岁的时候被驱逐出去。
因为师徒关系，避免不了朝夕相处的妙桑知道魔刹罗日思夜想着一个汉人，还为此白了发。但他并不能理解她对那汉人的感情。若真要说的话，妙桑对导致魔刹罗如此的汉人，是怨恨的。
可能只是某种直觉，妙桑觉得魔刹罗在通过他看另一个和他完全不同的人。
等到魔刹罗莫名失踪，妙桑也没想明白她到底在透过他，看着谁——直到艾黎将曲云带回五仙教继任教主的事在中原传的沸沸扬扬，妙桑才恍然魔刹罗偶尔对他的温柔，是想到了她曾抛弃的孩子。
他曾为这片刻温暖付出的感情，就这样变成了笑话。
他到此才明白，自己从头到尾渴望的亲情，一直都未存在过。
可也正因为如此，在知道楚秋的长辈是苗人，哪怕不在身边，她也得到了亲人的爱时，妙桑不可抑止地有了好奇心，并出于不知道怎样的心思，将蛊的存在告诉了她。
如果他也拥有这样的亲人，如果他的哥哥没有离开，是不是在族人因为教主失踪导致惊恐，下意识寻找发泄口时；在他被污蔑是灾星，是克父克母、甚至说他是害教主失踪的元凶时；能有一个人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保护他、改变他最后被逐出五仙教的命运呢？
——呵，真是毫无意义的假设。
这么想着的妙桑，不想再看楚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那之后的一年，他还是追查着有关尸毒的事情，只是时不时就会想到楚秋的脸，心中的平静被搅得一团糟，连带着他的行动也受了影响，变得有些敷衍。
也是在他快要爆发的时候，妙桑在一次意外中听到，楚秋被人怀疑是下尸毒的人。
这是不可能的。
妙桑第一反应就是中原人被骗了，以楚秋对五仙教的了解，是不可能知道禁.书秘典《尸咒》的，更不提成功做出尸毒。
更何况，不会有凶手会给自己杀害的人立上追悼的墓碑。
但这个想法一过，他心中又多了些不明的快意。
——看，即便被爱着，她也遭受到了与他一样的待遇。
他们都是被误会、无法自证清白的“罪人”。
之后的半年，妙桑虽然不承认，但还是会在追踪尸毒的同时，搜集关于楚秋的消息。很奇怪的是，明明前半年还被追得到处跑的人，现在突然没了消息。
直到最近，楚秋再度出现在他面前。
他知道她被浩气的侠士追杀，知道她秉持着令人发笑的善良不对那些侠士动手，也知道她好几次从危险中生还。
妙桑就像是看戏的局外人，注视着楚秋这一年多的经历。
而现在，他终于看到了自己想看到、或者说，是渴望看到的事情。
楚秋终于放弃了可笑的坚持，对浩气盟的人下了狠手。
看到楚秋和那个白衣的中原人说了什么就往他这里跑，妙桑没动，甚至称得上期待地等着她的到来。
“怎么，终于放弃你那可笑的坚持了？”
等楚秋到了他跟前，妙桑自然地跟着她的步调离开这里。
“只是和那些人小小的切磋一下罢了。”她像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搭话，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看向那头没有追过来的人群，眉眼稍微放松了些许。“被打了不还手可不是我的风格……至于坚持？只是没必要杀掉他们而已。”
“诶——”少女突然露出带着分惊讶的揄挪，像是从他的话中知道了什么，“你知道的这么清楚，难不成这些日子一直在关注我么？”
“可笑。”妙桑面无表情地嘲讽她，“现在有谁不知道‘惑世妖女’是尸毒的扩散者？”
乌蒙贵亲口承认的事，除了还在观望的人，都相信了他的说辞。
毕竟他们都觉得，乌蒙贵这样有身份的人，没必要陷害一个他们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女人。
“我可不喜欢这种称号。”楚秋耸了耸肩，没有对这种他俩明知的污蔑有任何愤然的表情，“……惑世妖女啊，真是许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因为陷害，被江湖武林视为仇敌。”妙桑微微眯起了眼，没有让楚秋将话题转移掉，“你却只是将那些人打成重伤？”
“不然呢？”楚秋反问。
“杀掉，立威。”妙桑毫不犹豫地冷声道，“你若畏惧他们，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想到自己曾经的遭遇，妙桑想，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将当初污蔑他、赶他走的那些人折磨致死，告诉他们自己不是那个无力的孩子了。
“杀人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楚秋听到他的话脸上的表情没变，似乎不意外妙桑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们的愚昧并不足以致死。”
“你还是早点舍弃那种天真的想法吧。”妙桑听到她这话终于变了表情，他从楚秋的眸子里看到了现在陌生的自己，那双冷然的眸子沁满了恨，完全没有平日的冷静，“善良的人，永远活不长久。”
“我就当你是担心我好了。”哪知楚秋见到他的模样却是冷静得很，明明她才是被陷害的那一个，却在本该愤恨的时候笑的轻巧。
“知晓世界的黑暗仍然选择善良，才是真正的善良。”
“而我不是。”
“只是陷害、被人追杀、百口莫辩……这些对我而言都不是什么黑暗。”少女微笑的模样依然明媚，对比他的姿态简直就是光与影，“妙桑，我不是畏惧他们才放过他们，也不是因为怯懦不敢动手。”
妙桑从她眼中看到了自己迷茫的表情，听到了她接下来的话。
“我放过他们，只是为了放过自己。”
这一刻，妙桑的心情难以平复。
多年的阴影并未因为眼前的少女而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浓重。
他恨着导致他失去亲情的乌蒙贵，他恨着将他赶出家乡的五仙教众，他恨趁他弱小对他肆意欺辱的中原人，他也恨曾经弱小无能的自己。
而现在，他对楚秋有了新的“恨意”。
他讨厌她现在的表情。
明明和他一样被诬陷，和他一样经历了本不该自己承受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她还可以笑得这样毫无阴霾？
「啊啊——」
「如果，你和我一起坠入深渊就好了。」
少年注视着少女的脸，如此想到。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本无常（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