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若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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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扬州？”
被师父叶英叫过去时，叶归意未曾想过有机会在出师前离开庄子。
“本该是归燕去，只是成都出了些事，她一日前已出发。”
叶归燕是叶归意的亲姐姐，也是叶孟秋退位前收的最后一个徒弟。若按这个辈分，叶归意还要喊叶归燕一声师叔。
身为叶归意的师父，叶英并没有多么严格地要求他。虽然眼睛不能视物，但心里门清的叶英明白，叶归意的天赋不差，只是这门心思还未用到武学上。
想到自己小时候的遭遇，叶英自然不会过于苛责。
叶英虽然不逼迫叶归意学武，但也没把他教成废物。
武学基础，铸造，乃至为人处事，叶归意都学的不错，这也是此刻他愿意让叶归意去扬州办事的原因。
只是不明真相的其他人，总觉得叶归意一事无成，辜负了叶英的教导。其中以叶归燕为主，认为自己的弟弟辜负了自己的期待，更是因为自己的天赋不低，认为叶归意如此不成器是愧对门楣。
“除了检查庄子去年的账目，还有一件事需要你留意。”
临走前，叶归意听到了叶英的叮嘱。
“近日扬州等地出现了失踪案，”明明是闭着眼，叶英却准确地朝着叶归意的方向道，“等到了庄子，不妨四处走动一番，查查这件事。”
“是，弟子遵令。”
“若是没有消息也无妨。”叶英勾唇轻笑，温和却并不显柔弱。便是叶归意这样与他朝夕相处的人，依旧觉得这般模样令人向往。
“便当提前游历，好好感悟一番吧。”
就这样，叶归意去了扬州。
随后随着人群，一时起意地来到忆盈楼。
犹记得小时候听藏剑师哥们提到过有关情缘的话题。
“人的一生会遇见两个人。”
“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
小时候的他并未想到自己真的会遇见这样的人，直到忆盈楼舞台上的惊鸿一瞥，他知道她就是他的惊艳时光。
那首曲唱出了无数的时光，那支舞跳出悠久的岁月，将曾体会过的、未体会过的感情一并塞给了他。
那样的感情并不全是美好的，但就是令人难以轻易忘怀。
后来，他一时冲动地找了过去，没想到见到了与台上截然不同的楚秋。
外表带来的惊艳未曾褪去，又被她不同一般女子的性情所吸引。或者说，叶归意轻易付出好感的，是楚秋不同于家人对他的支持。
明明都是些不易与他人诉说的往事，他却在她平和包容的微笑下一一倾诉。
“师祖也好，家姐也罢，都说我不成器。”
“叶公子也觉得自己是他们所说之人吗？”
“那你觉得我是吗？”
“小女子觉得不是。”
“……为什么？”
“因为公子的眼神。”
“什么？”
“拥有如此坚定眼神的人，不会愚笨到哪里去。”
那个时候叶归意就意识到了，他眼前女子的几句话，拥有改变他人生的力量。
“只是因为眼神，你就相信我？”
卸了妆的少女看着没有上台时的成熟，但她此刻散发的气息却超乎年龄的温和，让叶归意不免想到了自己的师父，都是令人感觉舒适的相处。
“不是所有人能一直拥有这样的眼神的。”她听到他的话笑了笑，随即颔首，“所以，我相信公子。”
那一刻，叶归意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冲动。
——想回应她这份信赖。
调查失踪女子的事情没有进展，但这次外出的时间有限，叶归意只来得及匆匆和楚秋告别，就回到了藏剑山庄。
等回到藏剑，他再次见到叶英的时候，对方很快察觉到他的变化。
“看来你不枉此行。”
“因为弟子遇见了一个人。”
“看得出，你很喜欢这个人。”
“喜欢……”只要一想到楚秋，叶归意下意识就露出笑容来，他知道这是为什么。“是，师父。弟子是喜欢她的。”
对情绪极为敏锐的叶英，自然也察觉到了叶归意顿时柔和下来的气息。
“是女子？”
“是一个特别的女子。”
“这是好事。”
叶英并未问这个女子的身份，他不像自己的父亲，对弟子的掌控没有那么高。只要不违背道义，两情相愿，叶英大多选择支持。
“如今变数颇多，要珍惜眼前人。”
叶归意自然点头，但想起自己师父目不能视，又补充道，“是，弟子自会好好珍惜。”
像是想到了什么，叶英再度开口，“看来你终于找到自己的剑道，下定决心了。”
“师父说笑了。”叶归意挠了挠头，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还是一种难见的豪情，“师父的教导弟子无以为报，往日种种……是弟子糊涂。”
“此次回来弟子已做好决心，定不会再辜负师父的期望。”
叶归意顿了顿，再度开口时多了分自豪。
“毕竟被喜欢的人如此相信了，弟子不想辜负这份信赖。”
“哦？”叶英没想到叶归意口中的人能影响他这么多，不免有了一分兴趣，“也不知是怎样的女子。”
“是很好的人，”如果叶英能够看到，就会发现叶归意的眼中落了星光，里面的喜爱毫不吝啬地撒了出来，“若是见了，师父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半个月过去，叶归意又被叶英派了出去。
“扬州失踪的人又多了，天策府作出推测，犯人必在扬州附近。”叶英解释他派他出去的原因，“此次你代表藏剑山庄，任务是协助对方抓住幕后之人。”
顿了顿，叶英笑了。
“顺便，也是给你时间见见你朝思暮想的人。”
叶英自然知道叶归意铸了把溶有玄晶碎片的武器，就是为了送给他喜欢的女子防身。因为用的是打造完橙武剩下的玄晶碎片，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半个月叶归意的剑法使得越发顺手，甚至因为悟了剑道，内力增长飞快，颇有几分当年叶英参悟后的架势。
叶英觉得过于紧张的修练不利于叶归意巩固，便想用这件事让他放松一番。
“是，弟子……多谢师傅。”
听出叶英语气中的笑意，叶归意微微脸红还是应下。
再度见到楚秋的时候，对方没什么变化。
哪怕收下了他特意买来送给她的、价值千金的首饰，楚秋望向他的眼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这样的反应让叶归意的心情又好了不少。
“康先生？”
“是啊，叶公子不知道吧，康先生特意为了高师姐来的呢。”
叶归意第一次听到康雪烛的名字，就是在忆盈楼。和他说这些的是忆盈楼的弟子，她像是意外他会问这个，但很快热情地将对方的消息统统告诉了他。
其实叶归意并不在意康雪烛是谁，只是因为他是送楚秋雕像的人，他才多嘴问了句。
那段时间楚秋的样子很不对劲，这个不对劲在她遇到高绛婷和康雪烛后被他发现。
叶归意从自己看中的人被他人窥视的不快中冷静，注意到了被楚秋像扔垃圾一样堆在角落的雕像，突然明白了楚秋心里实际上是讨厌康雪烛的。
可是为什么会讨厌？
叶归意不认为楚秋是嫉妒这种情绪。
于是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上去。
“谁说你人轻言微？”
他也庆幸自己跟了过去，所以才能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帮助她。
“藏剑山庄就是你的后盾。”
没什么势力又如何，他愿意给她庇护。
在屋外就听到康雪烛承认罪行的叶归意，想都没想便飞鸽传书给叶英，又拟了一份给天策府，想让他们着手去万花寻找证据。
其实也是私心，不想让楚秋被康雪烛泼脏水，也不想看到她向他人委曲求全。
“相信自己喜欢的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听到楚秋的问题，叶归意没多加思考就得出了结论。
他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怎么做，但他却因为楚秋知道信任的珍贵，所以想将自己觉得珍贵的东西，统统带给她。
之后狼牙将军来抢人，叶归意终于忍不住了。
一般的人也就算了，他狼牙军算什么东西，还想玷污他心中最珍视的解语花？
叶归意最终包下了楚秋所有的表演，除非楚秋愿意，她再也不需要被当作戏子供他人赏乐。
“我原以为你终于改过自新，没想到最后还是个混账！”
被叶归燕找到的时候，叶归意有事回了藏剑，也是那个时候，叶归意知道了在他离开的这三天里，自己这位姐姐做了什么。
“不过是个戏子，摆不上台面的女人，你还如此用心？”叶归燕皱着眉看着他，是叶归意熟悉的怒其不争。
“你做了什么？”
因为叶英的教导，叶归意就算再不亲近这个姐姐，也因为这是他仅剩的亲人而忍让。但这一次，她踩到了自己的底线。
“我做了什么？”
但叶归燕并不害怕叶归意头一次在她面前露出的阴沉，或许是叶孟秋有什么神奇的魔力，虽然教导的方式堪称败笔，但最后教出来的人就算性格再奇怪，实力却都不错。
叶归燕的实力便是仅次于几位庄主的存在，所以不将叶归意放在眼里，哪怕是她的亲弟弟。
“自然是让那个女人离开你了。”叶归燕冷笑一声，“万两黄金，可便宜她了——算了，好歹也是她让你有了点上进心，就当赏她的。”
“她不会收的。”
叶归意不相信楚秋是钱能够打动的人，那副淡然浅笑的模样刻在他的脑海，是他记忆中最鲜明的存在。
“你以后不用再想她了。”叶归燕见他这么固执也冷了脸，“凝妹妹喜欢你多年，不比那个舞女来的门当户对？”
叶凝，也是藏剑山庄的小姐，师从四庄主，从小就喜欢叶归意，哪怕知道他没上进心，也依旧好言相劝着想让他听叶归燕的话成才。
——所以他才不喜欢她们。
“够了！”叶归意觉得再待下去他可能会忍不住对自己姐姐动手，虽然明知道打不过，“我找师父有事，恕不奉陪！”
他曾对楚秋说过相信她，现在这份心情也没有变过。
他与叶英讲明事实，对方听到他说的一切不免叹息了一声，承诺他这件事自己会插手，不会再让叶归燕继续以为他好的借口，擅自插手他的事情。
只是等叶归意打点好一切回到忆盈楼时，楚秋已经离开了。
“阿秋妹妹说想要云游四海。”
忆盈楼已经改名为七秀坊，再也不是那个只能靠文人富贵撑起的歌舞楼，而是名副其实的名门正派，是所有孤苦无依女子的避风港。
而叶芷青，也正式从隐退的公孙大娘手里接管了七秀坊。
“我拦不住她，也不想拦。”
面对叶归意的时候，叶芷青的姿态端庄却也坚决。
“阿云的事情让我明白世事无常，雨鸾的事情让我知道人心险恶，阿秋的事情更是……造化弄人吧。”
叶芷青带着叶归意去了楚秋曾经的房间。
一进门，跨过屏风，他们看到了摆放在房间里的各种首饰和黄金。首饰是他为了讨楚秋喜欢在那几个月送的，黄金是谁不言而喻。
“你那位姐姐——贵山庄的叶归燕小姐找上阿秋妹妹的时候，强迫她收下了这些。”似乎注意提起姐姐这个词叶归意温文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叶芷青自然地改变了称呼。
“阿秋妹妹临走前只拿走了你送给她的海棠发簪，说叶少侠迟早会来，届时再将其他细软还于山庄，免得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也避免给忆盈楼——给七秀坊丢脸。”
叶芷青的表情柔和了一些，因为她想到了楚秋当时说这些话的表情，还有这话中透着的心意。
“如今七秀坊已闯出侠名，若阿秋妹妹回来，定会欣慰的。”
“啊。”叶归意应声道，“她会的。”
眼前的一切告诉叶归意，他从始至终的信赖并未令他失望。
心里明明因此泛着暖，可又因佳人已去多了分酸楚。
又是几年过去，叶归意的剑越发的藏锋，性格也从最初的浮躁慢慢潜移默化像叶英一般处事不惊。
所有人都知道叶归意曾经喜欢一个人，是位红极一时的舞者——或者说，他更乐意称呼她为七秀坊的弟子。
时隔五年再度出庄，是因为天下将乱。
叶英以藏剑山庄大庄主的名号，派他去长安城与天策府交涉兵器的事。
“——所以，你在这里又见到了她？”
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女孩。
这女孩曾经五岁独自溜出山庄闯荡江湖，又在半年后了却一切回到了山庄。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只是她自回来以后便学着叶英抱剑观花，每日沉迷于修练自己的剑法。
这次跟着叶归意出来，也是这几年来第一次。
“是，我看到了她。”
仅仅一眼，他的目光就牢牢地定在了远处的人身上。
她的五官长的更开，穿着打扮也非原本的艳色，但他就是在人群之中一眼看到了她。原来偶尔会在她脸上看到的隐忍之色已经全然消失，只留下了他最为向往的无畏随心。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人群那头的楚秋回眸，微微一怔也看到了他。
随后，她勾出他最为熟悉的，温和而知性的微笑。
仿佛回到了五年前，在舞台上那次回眸，便一眼万年。
“人的一生会遇见两个人。”
这时，叶归意突然提起了曾经听到的话。
“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
女孩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端的女子，她眼眸微闪，却是少有的露出浅浅的笑意。
她听到叶归意说的话，不免反问到，“那她是哪个呢？”
“我曾以为她是前者。”
“直到现在，我在这里见到失踪许久的她，看到她回眸朝我抿唇微笑的模样，恍若隔世地想到舞台上那惊鸿一瞥，那一瞬的喜欢直到现在依旧无法淡去，我才明白两者都是她。”
说到这里，叶归意不再犹豫地走向了眼中倒映的人，脸上的表情变得生动，似乎又有了五年前那个小少爷的影子。
“她惊艳了我的时光，而现在成了我岁月中的温柔。”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若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