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花》令予

53、梦幻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因为我父亲出轨。”温瑜曦语气平淡，神色轻松，那个连样子都记不起来的男人也只是存在记忆中了，甚至对他很多的印象都是来自于温母。

　　“那时候还很小，不知道别人说的‘出轨’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他不要我妈了，也不要我和弟弟了，大家都是这么说，后来我妈便要带着我和弟弟离开。我妈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不容易，每天辛苦做工，我就独自带着弟弟在家。”

　　“我才这么高的时候，就会做饭打理家务了。”温瑜曦笑起来，看向封铃伸手比划了个高度，语气里带着一点隐隐的自豪，但很快又有些感叹，“不过那时候真的很小，你知道小孩子嘛，喜欢合群一起玩，不过我和弟弟没人愿意跟我们玩，他们都说我们是野孩子，没爹要的野孩子。”

　　“有时候说着说着呢还说连我们妈都不要我们了，因为我妈要养活我们，每天都很忙很忙，打几份工，很早出门，很晚回家，那些小孩子都见不到她的。他们看我走到哪儿都带着我弟弟，笑话我是‘小妈妈’。”

　　封铃曲肘支在沙发上撑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抿着蜂蜜水，嘴唇湿润了，带上香甜的气息，她就舔去，又再抿一口，如此幼稚地重复着。她对温瑜曦的话没有作出什么回应，只一直静静地听着。

　　“所以，其实我对‘离婚’这个词挺抗拒害怕的。我总想着一定要有一个完整的家，一定不能背上离婚的名头，像我妈一样，一个人那么辛苦，还要一个人面对来自外界的所有质疑和自以为是的猜测，甚至是污蔑。”

　　温瑜曦说起这个，心里有些茫然和堵塞，其实回过头去想想，有些坚持挺可笑的，但真正要去面对去改变的时候，真的很难。因为你要面对的不止是当下的局面，还有曾经的伤痛，和对未来未知的恐惧。

　　“我第一次被廖勋家暴的时候，还很年轻，一直没怎么接触过社会的磨砺，所以还有锐气，那时候冲动之下也提了离婚，只是后来被劝住了，也包括我自己劝我自己。后来，他每次道歉我都选择相信他，再往后，大概是自己觉得都已经付出了那么多感情和精力，兴许他下次就真的改了呢？”

　　“他其实对我很好，比任何人都好。那怕是到了现在，他情绪正常的时候，他会在我胃口不好的时候跑遍整座城市去找我想吃的东西，也会因为我想吃的东西不是曾经的口味了，而花费心思找到好几年前的老师傅，请对方做给我吃。”

　　“我有时候突发奇想提到什么东西了，他会在我都忘记之后，还会找来给我。他对我家人很好，比他父母还好。只要是他情绪正常的时候，我都会相信他是全天下最好的丈夫，全天下最爱我的人。”

　　爱到让她自愿地困在象牙塔，爱到让她迷失自己，丢掉了尊严。

　　温瑜曦不知道这是不是廖勋用来绑住自己的手段，但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也或许一直以来，她都是贪恋着这样的爱和温暖，而不仅仅只是对离婚的抗拒。

　　只是那样的爱就像是梦幻的泡沫，轻轻一碰就破了。

　　“他其实很可怜，从小被父亲打骂，也看着母亲被打，很多时候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最开始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去看过心理医生的。”温瑜曦哂笑一下，不用说便也知道结果怎么样。

　　封铃对温瑜曦给廖勋的开脱之辞嗤之以鼻，每个人都有小时候的经历，或好或不好，也许这会对孩子的人格塑造有一定的影响，廖勋小时候是可怜，经过努力成长到今天的优秀是挺让人钦佩，他或许有那么几次是控制不住自己，但每一次都控制不住自己吗？不过是因为有了一次控制不住自己，所以之后便有了放任的借口。

　　廖勋是成年人，拥有独立人格的成年人，他对温瑜曦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别人强逼着他选择的。或许他是真的爱着温瑜曦，但也没比过他对他自己的爱，他所做的种种都彰显着爱的名义，但更多的又怎会不是他自己给自己放任而寻找的心安理得。

　　“你知道李丹丹的哪句话最触动我么？”温瑜曦突然很有兴致地问了一句，期待地看着封铃想知道她会不会猜得到。

　　封铃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她酒虽然醒了大半，但还是带点微醺，再加上醉意带来的困倦和已至午夜的时间，她现在是一点也不想动脑子，只想听温瑜曦说。

　　温瑜曦眉眼舒展，笑道：“她说，她不想要过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这句话一下子就触到我了，若我不改变，那我的这一生不就是这样子了吗？每天的我都和昨天的我一样，每天都只是活着，我没有为了活着而奔波努力，也没有为了自己而活着享受生活。或许到哪一天，活着死去都变成了一个样。我突然间便觉得那样好可怕。”

　　其实让她能说出“离开”的话语，不仅仅是李丹丹带来的触动，还有母亲弟弟的凉薄，有对廖勋的日益恐惧，更有封铃给予的勇气和温暖。

　　封铃的脑袋本就有些晕乎，更被温瑜曦的一大堆“活着”绕得七荤八素，但还是大致明白了温瑜曦的意思。

　　“你可以自己开一家花店，可以开一家西饼铺子卖些饼干蛋糕，你做的很好吃，还可以帮助一些遇到同样事情的人。还有很多很多曾经想要做的事，也会有很多很多未来遇见，也许会感兴趣的事。”

　　封铃伸直了腿，双脚在脚腕处交叠，双手曲肘撑住沙发边缘，懒懒地看着无声电视上闪过的画面。

　　温瑜曦看着封铃闲适的样子，断定她还没完全醒酒，笑了笑，抱着自己双膝也放松地把整个身体的重量放在沙发上，只是不自觉地，身子朝着封铃斜了斜，两人的肩膀便贴在了一起。

　　“那你会做我的律师吗？”

　　封铃眉梢动了动，轻笑着摇头道：“我还不是，即便考试通过了也还需要一年的实习期才能拿到执业证书，才能算是一名律师。”说着看温瑜曦露出失望的表情，便又补充道，“不过如果你委托我的话，我可以作为你的委托人，代理你和廖先生协商离婚事宜。如果他不同意，需要走诉讼离婚，也就是通过法院的话，作为你的老板，你也可以委托我做你的诉讼代理人。”

　　“当然，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帮你请上云那边律所的金牌律师过来。”封铃说着，眼睛却又迷迷糊糊地放在了温瑜曦只尝了一点点的那杯酒上。

　　“我相信你。”在这件事上，温瑜曦对封铃是全身心的信任，她轻咬了咬下唇，又问道，“我要不要……先跟廖勋谈谈？”

　　封铃目光微凝，用平静的声音反问道：“他会再次对你动手吧？”

　　温瑜曦沉默着没说话。封铃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捡起散落在自己手臂上的温瑜曦的头发，“别担心，我们一起搜寻好他家暴的证据，还有财务方面和其他对你有利的材料，到时由我代理你出面，我会尽全力替你争取到你应得的。”

　　“你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封铃的手指轻轻绕着温瑜曦的头发，喃喃自语。

　　温瑜曦微侧着头，看着自己披散的发丝上封铃的手指。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乌黑的长发绕在指间，相映成辉。她缓缓抬头，对上封铃迷蒙的双眼，才惊觉自己坐得离封铃实在是太近了。

　　她的脸“刷”的便红了，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生怕重了便会打在封铃脸上。

　　封铃似未察觉温瑜曦的异样，仍旧一下一下地绕着温瑜曦的发丝。

　　温瑜曦：！！

　　只见封铃竟用绕在指间的发丝去轻碰了碰唇。

　　温瑜曦瞬间紧张地憋住了气，一张脸更是涨得通红，耳根也烫了起来，她放轻了声音小心道：“封铃……你如果走了，那晓枫怎么办？她很喜欢你。”

　　封铃似乎困极，头一歪便靠在了温瑜曦的肩上，但她是听清了温瑜曦问话的，她闭着眼睛忍着困意，喃喃道：“喜欢……太沉重，我给不了她。”

　　温瑜曦在封铃靠过来的时候一惊，然后定住了身子一动不敢动。封铃在说完话没多久，温瑜曦便听着她的呼吸渐渐悠长平缓，是睡着了。

　　温瑜曦的心脏猛烈跳动着，封铃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酒味，但却并不难闻，她不知道那酒的度数有多高，只觉得闻着闻着便有些醉了。

　　“离开这里，我又该去哪里？”好久好久，温瑜曦才平缓下内心，微微侧头看向封铃熟睡的脸。

　　是这个人一直一直在帮助她，是这个人，让她看见了她自己，不是作为附庸的存在。

　　温瑜曦知道封铃的意思是让她一起去上云，至少上云有了封铃的存在，自己便有了一个能照拂的朋友，比去那些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开始要好得多。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