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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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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满怀心事回了灌江口，他刚到庙门，就见老六已经候在门口。正抱臂倚着柱子，看上去等了有一会儿了，拧着眉头。
杨戬唤他一声。
老六乍闻声音，抬头见着杨戬，神色马上松快很多，放下胳膊，过来相迎：“二爷。”
梅山六兄弟年岁不一，康老大年纪最长，实也长于杨戬，只是杨戬年轻有为，得他们敬称一声二爷；老六年纪最小，杨戬心里拿他当幼弟看待，关照许多。
杨戬这厢应了声，老六便同他折返庙中，边问：“二爷，方才邀你的是何方神圣？为何神神秘秘？”
杨戬不知为什么，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是王母。”
老六讶异一声：“西王母？她不在瑶池，为何来此？”
杨戬喟叹道：“我起初也担心。她掌灾厉刑罚，又曾派九天玄女参与人间征战，来此莫非只因此地就要有什么祸患？唐天子治国以来，凡间难得盛世百年，蜀中富庶繁华，不想该有什么动荡——哪知她并非此意！”
老六疑道：“难道比这还糟？”
杨戬掂量了一会儿，说：“倒不算糟。她是来下界物色人才的，许了高官重赏，稀奇珍宝不少。”
老六一时噎住了，王母仆侍众多，行宫处处，居所不定，只闻她更换了几批仆从，不觉她缺什么人手。思索了一会儿忽然仰头道：“二爷，此事欠妥啊！”
杨戬以为兄弟反对，颇有些就此打消念头的意思：“果然你也觉得不妥吗？”
老六：“不妥！二爷你可知，王母曾与穆天子相会，又寄白云谣相约。”
杨戬疑道：“这跟我说的有什么关系？她有意把持天庭朝政，是特来借我能力，施展手腕的。”
老六：“咦……她真的缺人手啊？”
杨戬怪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老六噤声：“没、没什么。”
杨戬不复在意，揣起袖子来，继续说他的：“我听说玉帝最近办事越来越荒唐，凤仙郡的事你可知道？”
老六顿了顿：“也曾听说。”
杨戬停住脚步，侧目看他：“为何不告诉我？”
老六：“凤仙郡距此甚远，超出咱们的管辖范畴，又非妖怪为祸，知道了也无法可解，平添烦恼。三界河土都归玉帝治理，他不肯降雨，咱们又有什么长久法子？您总不能像那孙悟空一样，跑到凌霄殿去无赖撒野，告他一状吧。再说我知道这事时孙悟空一行人已经解此干旱，求了雨来。”
杨戬也只得承认：“我跟玉帝有言在先，听调不听宣，互不干涉。出了蜀中，天庭的事咱们确实不好插手。”
他想了想，询问道：“老六，虽说荣华富贵只是过眼云烟，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兄弟们都有一身好本领，与我结拜以来一直呆在灌江口，你……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老六正要回答，他们已走至庙堂，兄弟们都奉命在庙中等候，此时听见门外议论声，只道是二爷回来了，齐齐出了屋围过来探问。
他们也是关心，但是人多嘴杂，杨戬只好先把事搁下，随便搪塞了几句，就只身回了堂屋。兄弟们都叫怪事，便围住老六打听。
杨戬自己到了座上，此时已经夜深，他点灯熬油，拣了案上一沓保福文书翻看，上面净写了些求财、治病、问卦、科举之事，事无巨细，杨戬都一一看了，待做打算。千年都这么过来了，唯独有一桩事，让杨戬有些烦恼。
求子。
这不是一回了，送子应该求观音呐，杨戬想，找我有什么用？
再不济也还有碧霞元君、金花夫人、男仙里也有送子张仙，为什么非要为难我？
——他不知道最近已经开始流行求什么都拜二郎真君了。
拖延到了灯油几快熬干之时，杨戬翻至一表申诉冤情的文书，书从河南道来，上载冤案，奸人贿赂城隍，地府又与城隍勾结，串通一气，在阴间对冤民酷刑加之，情状极惨。
杨戬捧着着看着，表情渐渐凝重，不由得站了起来。此时一遭风过，灯火猛地被扑灭，案上文书倒塌，呼啦啦洒了一地。杨戬受惊，忽地清醒过来，发现背靠着椅子，竟在做梦。
他重新点燃了灯烛，从满地文书里胡乱翻找刚才所见的那一张，却怎么也找不着。
末了叹了一声：果真是梦么。
梅山兄弟这时纷纷进来，看杨戬坐在满地文书当间，不知发生了什么。
方才他们兄弟在外边已三言两语将事情问清楚了，明白二爷为何忧愁，便过来同他商量。
这世间做神仙道貌岸然的多了，管好自己就行。杨戬守在灌口，只图一个逍遥快活。可是逍遥有了，却活成了有心无力。远离天庭、不受管束，也就远离了权力，很多事只能干看着。
不过不如此又能如何？他是凡人和玉帝妹妹生的妖孽，年少时还曾斧劈桃山，惹了不小的麻烦，满仙界都忌讳这件事，只有亲近他的民间传作美谈。
可是玉帝还是没有把他母亲还来。
细究起来杨戬现在已经记不清娘亲的样子了，只是徒然地想她应该很美。
如今杨戬成了仙，拉扯大的妹妹也封了华山三圣母，隔一段时间去看看，不用他惦记。他们生在凡间长在凡间，虽有天家的血脉，却无天家的骄纵，也不被承认和瞧得起罢了。玉帝平日避杨戬不及，要经人提醒和保举方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身世曲折的外甥。
杨戬有时也愤愤不平，他不能听话做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也不能真放纵自己成妖孽，这到底是谁的错呢！
事情已经过去几千年，他反抗过，挣扎过，最后归于平静，久到几乎以为自己该忘了，可是今天想起来，他深刻感觉到自己仍然困在与生俱来的魔咒里，从没有解脱。
梅山老大做主，同他说：“二爷，您若真想施展抱负，教三界那些不正眼相看的人仰头看个清楚明白，兄弟们便也陪你，没有二话。”
有半晌杨戬没回答。
“先帮我找找这里面有没有河南道递过来的，”他朝后躺下来，躺在一堆文书中间，“别的事以后再说。”
……
王母在青城山上一处离宫别馆暂住了下来，身边有青鸟和一天奴陪伴。青鸟一向是王母身边的使者，共三位，得道幻化成三位女仙，分别叫大鵹、少鵹和青鵹[1]，此时大鵹、少鵹随从左右；天奴名长清，是从玉清宫借调过来的，倒听使唤。在等待杨戬的这三天内，青鵹还从天庭暗中传信给王母，得信王母便将长清杀了。
缘于长清乃玉帝安插下来的人，是来打探王母行踪和作为的。王母能得知此事全因玉帝身边的天奴总管早已投靠于她，这位天奴大人既能做到总管，自然精明，在天庭耳目众多，察觉到此事，便及时向王母通风报信。王母一得消息，便有动作，将长清移花接木成自己身边的人，今后反能用来迷惑玉帝。从头到尾手段果决，又密不透风，事情三天之内就复归平静，过水无痕，端的可怕。
也赖玉帝日渐昏聩糊涂，总管天奴以为玉帝脾性不好伺候，想当初卷帘大将不小心打碎一只琉璃盏，就被贬下凡成了流沙河里的妖魔，加上自己背地里确有些不光明的勾当，又渐渐失宠，只怕不日便没个好下场，就主动投靠了娘娘。
王母知道他打些什么算盘，也自有他把柄，只是天奴嘴甜会巴结，眼下又极有用处，一来二去，倒很得她的欢心。
与天上相比，凡间的三天过得很快，眼看时限到了，杨戬还无意给她答复。娘娘心知他有犹豫，只欠再推一把，便问此时身边的真正心腹长清道：“杨戬既不肯答应，你觉得他有何顾虑？”
长清：“他沉寂太久了，抛下现有的日子，去赴将来的未知，需要决心。考虑久一点并没什么奇怪。”
娘娘：“他未免考虑得太久了，有何办法能叫他尽快答应呢？”
“二郎真君这样的人，逼他就范怕是不能了。”长清说，“要用激将法，激他答应。”
“激将法？”娘娘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化间似乎已有把握。
TBC.
[1]三青鸟名出自《山海经》，参考《上古神话演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