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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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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过后。
宁帝下朝刚不久,太后殿里的宫人来请。
姜嫇坐着步辇,摆驾至往。
当一踏入太后住殿,就见七、八个朝臣府中待字深闺的千金小姐也在殿内,个个含蓄羞羞向她行君礼。
姜嫇当即会意,念在太后之情就且随便应酬了一下,便寻着忙政由头离开。
到底是躲不过太久。
接连两日,太后及文上皇一起威严相逼,非要将那些个朝臣千金留在她身旁陪着,明里暗里都示意叫她挑个称心的先册后,其余的就赏作妃嫔。
姜嫇被莺莺燕燕缠地烦躁难耐,一怒下便装离宫,还让宫人把玉玺送去了文上皇的大殿里。同时捎了话,如果非要拿皇嗣为重的理由逼她,那这个皇帝她不当了,宁愿做个不问世事的王爷,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文上皇气个半死,姜嫇居然在这种事情上忤逆了他?可皇帝不为子民表率的话,强婚令还有何用,不是打他的脸吗!
太后反倒想通了,对他宽慰半天。女儿大了,总有自己的心思,强迫不得。
这一日,帝京繁华大街,人潮密密。
街巷一角有个说书摊,残腿的说书老汉正有声有色的讲诉着当年溱国来犯时,年仅十四岁的宁帝如何之勇猛,凭着单枪独骑就敢直接杀进敌军腹地。围着摊位的一众百姓听得入迷,听到最精彩的部分个个屏住呼吸,紧张揪心。
其实这些故事他们都听了很多遍了,可是每次还是忍不住的想来再听一回。
在这天子脚下,百姓最爱赞颂宁帝年少之勇。
须臾,一辆马车正巧路径,忽而靠着路旁,马车内的女子掀开车窗布帘一角,倾心听闻宁帝征战事迹。
直到故事结束,人人激动昂然拍手叫绝,纷纷给着说书老汉铜钱打赏。
待人全散了,车里的女子亲自下马车给老汉赏银。
老汉见女子出手大方,就知她从外城来,愿意给她多讲一段宁帝的事迹。
沈瑛也想再听一些有关宁帝的事,她从不知道的事,便吩咐灵珑和灵韵先去寻个合适的落脚客栈,而她就独自坐在说书人的摊子前的矮凳上,洗耳恭听。
跟着,老汉娓娓道说起宁帝在嫇城守城的十二年间,是怎么对抗溱国大军的挑衅。
故事讲到一半之际,也有人被说书老汉吸引来摊位前,那人却因此注意到摊前坐着的一道熟悉纤影。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背影……
姜嫇僵硬地愣站,双眸连心惊了又惊,可她不信这背影之人会是她深深牵挂的人。
以沈瑛之心傲,绝不可能会来帝京。
“娘子,你要想听故事,就也坐着吧。”老汉见她人如磐石不移,便对她出声。
他一言,引得沈瑛扭头去看身后何人。
一瞬间,二人意外相遇了彼此。除了震惊,震惊,还是震惊。
她们相顾无言,无言,久久无言……
老汉觉二人气氛不对,似是故人重缝,识趣不再说书下去,默默地收起了摊子。
待到老汉人都走远了,二人还是僵默未言,但是沈瑛眼中储满的泪,再也忍不住地先落下来。
是她,是她!
一眉一眼,还似当初。虽然戴着面具,可她一下就能认出那就是她的子宁。
泪滑飞溅之时,她全然不顾地跑去扑进姜嫇怀里。
桃花泪,狂砸如雨。
姜嫇紧收双臂,眸底深深黯黯亦是涌起水光。眼前突如其来的人,是多么不真切啊。这是梦吗!阿瑛怎么就出现了呢……
沈瑛哭得撕心裂肺,把脸埋在她胸前,满口怨恨地责问道:“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为什么!……”
姜嫇无语凝噎,哽着喉,含着泪,她不知到底该如何回答她。
“你说话啊!”
听不到答话,沈瑛抬眸狠瞪她,双手猛捶打她胸口,恨不得将她击个粉碎。
“你为什么不怕我会一直在傻等。”她说过,她这一生只就只有她一个妻子。
“是不是玩腻了,就没劲了……也是呢……你现在是皇帝,整个天下的女子随你一挥手就蜂拥而至……”沈瑛冷冷自嘲一笑:“你若真厌恶了我,就把话说清楚,不要耽误我的往后,不要耽误我……另择她人!”
“阿瑛!”姜嫇一声低喊,双臂紧了再又紧,全身抖地比沈瑛更厉害。
她如何不想见她,如何不想!她只是没勇气去见她,不敢见她。她缓缓颤着声说:“莫哭了。”
莫哭,莫哭?她对她就只说了这般简单的两字就够了?沈瑛心中又气又恼,使劲哭得稀里哗啦,泪泥似的,再难成声。依然埋首在姜嫇胸前,眷恋着她怀抱的温度,呼吸她身上熟悉的气息,这些触感令她悲愤的心又有着无比踏实的充盈。
她真真是贱。
贱透。
嘴上说着要绝别,心里还这般贪念不放。
思此,沈瑛遂把心一横,硬生生推开姜嫇,嗓音哑冷七分:“不论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我只与当初的子宁说,我沈瑛从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不会为贪图荣华富贵就死缠不放,更不会傻里糊涂的为谁死守一生。寻你,便是来和你把这笔情债理个清楚。”
她说着,忽将一直揣在怀里的休书,塞交到她掌心。
“你被休了,今后天涯陌路各自快活。”决绝一语,沈瑛毅然与她擦肩而过,迈步欲离开。
想见的人,想说的话,她都办到了,该洒脱的时候就算是装的,也绝不能把自己变得卑微下贱。
可为什么心还是痛得这么厉害,让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踏出一步,脚底就有千针扎足。
“阿瑛!”
姜嫇一声急唤,亦是心痛如绞,回过身猛一下把人又拽回怀抱里。
热烫的呼吸印在女人的颈后,糙热的掌心压在女人的腰间。
她忍者滔天的情绪,转过沈瑛的身,然后摘下自己脸上的面具……她的半张脸,留下一道很深很长的疤。
“如你所见,我已经毁了容颜。”她用无比清淡的语气讲诉着,然后又撩起裙裤,挽起裤腿,露到膝盖位置。
沈瑛瞬间错愕了,那……那竟是义肢!干涩的双眼瞬间痛意划过,直指心扉。
“我这左腿也断了……”姜嫇眼中没有一丝波澜,痛苦的时候已经熬过去了。
“还有。”她牵起沈瑛的手,贴到自己的胸口,平静又说:“我的肺腑伤损大半,勉强能活。”
这样的她,除了身份之外,还能配得上沈瑛吗?她怕沈瑛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也不想让沈瑛看到她现在的惨状。
沈瑛已然泪水狂流,一时间又是心痛刀绞又是气的七窍生烟。
“你把我沈瑛看作什么人了!”她哭喊着问,真就以为她会厌弃吗?怎么会呢,怎么会!
姜嫇哭着在笑,温柔的笑,解释道:“是我觉自卑,配不上你了。”
而且誉王一案结束后,朝堂动荡极大,而她在边城征战十二载与朝堂中无一心腹大臣,父皇便逼她纳大臣子女入宫,巩固朝政局面。
可她此一生只想要于沈瑛一人相守,所以她在抵抗父皇和大臣的施压,没有让他们打消念头前贸然接沈瑛进宫,他们定会又把由头牵扯沈瑛身上,逼她就范。她不能让沈家都因此陷入纠纷,也不能把沈瑛推向众矢之地。
“混账话!”沈瑛嘴上恼骂,心里却是疼痛万分,喃喃道:“早知那般凶险,当初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离开的……怪我,是我擅作主张,是我把你害成这样……”
姜嫇抬起手,温柔去擦她眸下的泪珠,反而安抚着说:“这是我的劫难,躲不掉的。”
“对不起……”沈瑛满是愧疚,这事情她这辈子都难逃自责。
“阿瑛。”姜嫇轻声唤她,眼中柔光能将人溺毙。她真挚地说:“既然来了就留下,做朕的皇后。”
一个朕字,一声皇后。
她既在彰显自己的身份,同时也在许沈瑛世间女子最尊贵的地位。
一朝的国母。
“君无戏言。”姜嫇复再补了一句,话里满是帝王的霸气和威严,是不容忍抗拒的压迫。
沈瑛沉默了,以她商贾之女的身份根本没资格当皇后。
姜嫇等她答复,等了片顷仍见她面有豫色,遂一吻落她眉心,沉声道:“此生与共舍你其谁。纵使我如今是君王,拥有无尚的一切,但我最想要的却是和你一人相守,缤磨余生。”
一语毕,二人紧拥难分。
此生与共,舍你其谁。
一人相守,鬓磨余生。
多么动听的情话,听得沈瑛心潮似汪洋而溢,此生此世,再也难分。
半年后……
宁帝终于赢得局面,颁旨昭告天下册立蜀城皇商沈氏为后,并撤走后宫,此生绝不会再纳半个女妃男嫔。
再一年后,因为皇后始终无法受孕,宁帝就以自己的女儿之身勉强孕怀龙嗣,诞下帝姬。
而她们子嗣就仅只这一个,除了独一无二的寓意,也是因为宁帝的身子还在调理,不能再做伤身的事。
此外,沈府从蜀城搬到了帝京,沈瑛私下继续打理家业。反正宫里只有她一个皇后,没有妃子争宠,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暗箭可防。
她自由的很,常常还能私服出宫,并带着女儿一起溜去沈府,过回平常人的生活。
姜嫇百忙之中也会抽空陪着母女二人一起游山玩水,只要身子健好一日,就安安乐乐的渡过她们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