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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往事 ...

  •   九月枫红,天下寂秋。
      溱晋两国的战事彻底平息,朝中下榜赏封所有将士,又强制命嫇城将士速回乡成亲,以三月为期。榜文一出,消息就在蜀城炸开了锅,当初没能被沈家选中的女子们争先恐后的去挤殷府门栏。
      殷家小公子殷瑜当年为卫国去参军,凭着努力与果勇得到太子姜嫇的赏识,从个小杂兵直接提拔为太子的心腹裨将。与太子一起出生入死立了不少军绩,现被文帝封了五品偏将军,载誉而归,未出阁的姑娘们就觉嫁进殷府也甚好,能做个将军夫人显摆显摆。
      闹街上沈家的酱铺里,沈瑛带着子宁来试尝着新出的酱油,检查新进的大豆品质,见一切如常就准备坐轿回沈府。二人刚出铺外,街上的百姓便在议声沸沸的说着殷家公子要回城的事。
      沈瑛闻讯脸色未变,但霜眸中异光一绽,转瞬又一下黯淡,然后整个人就似结了冰一般僵直地站在原地,片顷未能言语。
      灵琦和灵珑两丫鬟的神情也是各有异色。
      “灵琦,你留在铺子里再打点一下。”沈瑛狠狠敛神,冷声吩咐之际凝眸看着身旁丫鬟。
      灵琦会意,颔首道:“奴婢明白。”
      言罢,沈瑛凝色与子宁上轿舆回府。
      过了半时辰,灵琦回来东苑,快步入暮夕阁。子宁在凉亭里陪着丫头玩地正欢,看着灵琦进屋。
      沈瑛半倚矮塌,手肘托额,闭目拧眉似深思什么,闻灵琦来睁开时眼角沾了血丝,遂扬袖一展屏退了两丫鬟,就灵珑还在。
      “确实要回来了。”灵琦简单几字回禀。
      沈瑛隔了半晌才冷冷出声问:“你们都下去吧。”
      灵琦颔首,和灵珑一起离开。沈瑛复合上眼眸作思,不让情绪流露,可心底一阵无法克制地在涨痛。
      他要回来,终是回来了……
      半晌,沈瑛思深入睡,又是那个梦,又是那个少年的背影。
      看着他又要离去,她终于忍不住地伸出手,想作挽留。
      留下来可好,留下来。即便把她只当成妹妹,也别弃她而去。
      可好。
      她心里不断地默念,默念。可一伸手,却抓了个空。
      他的背影,渐渐弥灭,如风如雾,徒来不留半丝痕迹。
      她眼瞳微缩,胸腔狠揪欲裂,再也忍不住这梦的折磨,第一次与梦中发出凄婉的哭着。
      奋力地大哭,声嘶力竭地嚎叫。
      “不要走,不要走……”
      她在现实中也喊出了声。
      “求求你……”
      “瑜哥哥。”
      ……
      “瑛,你怎么了!”子宁已在身旁,紧张地问着,不断擦去她眼角不断流出的泪,动作轻柔,怕会把她碰坏了般。可不管怎么擦拭,她的泪仍然不断地流出来,湿透鬓边,子宁顿觉胸口一阵发闷,一阵说不出的锐利痛意。
      好痛,好痛。
      她握起她的手,牢牢地,紧紧地,死死地握住。像是在害怕失去什么,极力的挽留。
      掌心送来的暖意,缠上了指尖,沈瑛从朦胧中转醒过来。醒时一刹那看见了子宁,也发觉自己的失态,觍颜凝色陷入尴尬。
      子宁什么也不问,垂首轻吻着她的指尖,哽了哽喉,沉声道:“我去叫灵珑打水来。”
      说罢,她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温糙的手掌,起身出屋。
      沈瑛紧紧抿唇,不知自己是否说了什么梦话,也不知子宁都听到了什么。
      两人之间突然变得寡言。
      到了夜里,灵珑伺候她们归寝,二人仍在僵持着,沈瑛不知该如何先开口解释,子宁也不知该怎么开口追问她。
      至良久,听铜壶漏下将交三鼓,夜深人静。
      沈瑛似已入睡,唯子宁合目难眠。她窸窣起身出了屋,独自去膳房里拿了壶酒在凉亭外孤坐着,搂着丫头埋首作饮。
      丫头扑在她怀里摇头摇尾不断舔她,不慎舔到她唇角流下的酒渍,被辣得咽呜一声,吐舌摇头。
      子宁笑它蠢笨,猛地喝下几大口,起了微醺。
      不知为何会想饮酒,明明她最讨厌就是酒这东西,又烈,又辣,又烧心肺。可此时尝来,却有了不同滋味。
      它让人烈得十足痛快,一阵阵烫在她胸前,到处热辣辣的滚灼,如同千针相刺一般扎着她的心肺。
      痛快啊,好痛快!复再几大口下肚,整个人便飘飘然了,随即白日里沈瑛悲哭的画面顿时清晰浮现脑海。
      子宁颓然低眼,手握成拳,喉间莫名梗得生疼。
      她侧目,看着一旁乌黑黑的狗,拧眉醉声喃喃自道:“丫头,瑜哥哥是谁。”
      这个让沈瑛在梦里都哀求着的人,在梦里都为他缠思哭泣的瑜哥哥是谁!
      当听见沈瑛的哭叫声,她急切的冲进屋里,守在她身边。
      当看到睫羽上悬挂着晶莹的泪滴,那眼角不住的落泪,她的脑中一刹那间全然空茫。
      她从没有见过沈瑛这么脆弱,这么悲伤,这么凄婉悲痛的一面。
      从没有!
      她总是对任何人,也包括她,都态度冰冷。
      可原来,她也有哭泣的时候。再听见那三个字,原来,原来……原来一直都是同床异梦。
      子宁不由冷冷地笑出了声,她虽然傻,傻得不懂情爱究竟为何物,可她会掏心掏肺的真诚去对待沈瑛。
      但沈瑛却没有。
      从没有!
      她陡然才明了,陡然明悟沈瑛当初的那句话,所谓心给了别人的含义。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一开始,她就表明她的心有所属。她肯选择她,只因她是个傻子,不会像别人那般藏着弯弯绕绕的心思,想在她身上索取更多东西。
      因为她傻,所以沈瑛更不用费心思逢场演戏。
      她能给她的东西里,唯独除却感情和心这两样东西。
      别的,什么都能给,包括完璧的身躯。
      子宁倏地沉下脸,猛又大口饮酒,不觉中黑眸一片阴晦森森,迸射出嗜骨的杀气,身里血液在叫嚣中不断沸腾起来。
      她狠一咬牙,而后,嘴角勾出一抹扭曲的笑。
      邪恶残酷的笑。
      但子宁不自知,她已经醉地迷糊糊了,眼神与笑都是发自本能另个自我的真实展现。她把酒壶随手抛丢,站起身步履蹒跚,从后门带着丫头一起离开了沈府。
      离开这本不属于她的地方,回她该回之处。可究竟该回哪,她又没想起来,只是心底就有这么一个声音在催使自己。
      她晃晃悠悠地来到街上,死沉的街道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丫头却兴奋的很,如重游故地,撒腿到处奔到处跑,子宁无意识地跟着它一路瞎走,到处走。
      片许,她看见丫头钻进后巷里的风月花街,唯独那里十分喧闹,脂粉香随风扑鼻。丫头一下没了狗影,子宁就进入花街寻它。
      但刚踏进窑子,她就被几个花街女子拦住去路,她们粘巴巴地贴着她身上,摆弄妖媚姿态,莺声娇语调戏着面生的新客。
      “走开,我,我要找丫头。”子宁皱起眉,摆着厌烦的脸色推开她们。除了沈瑛能近她身,旁的女子沾染一下她都觉得厌地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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