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Chapter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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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之桃垂头，看到雪白而巨大的狐尾完全裹住了自己的腰。
“你这样，”她再抬头看淮卿，眼中还是那么认真：“也是做给下面那些舞姬看的吧？”
他撑头看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像薄纱反射着盈盈月华：“你似乎总能超乎我想象的不解风情。”
“要了解你就已经很难了。”她感觉自己一点点地被勾到了他怀里去：“你对我要求太高了。”
“要了解我？”淮卿撑弯了弯眼睛：“为什么呢？”
“空云山的情况你明明都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还不是很明显吗……”
他闻言沉默，认真思考了几秒：“你看上我了？”
“……”
都什么时候了！还和她开这种玩笑！慕之桃恨不得使劲晃他肩膀，往常明明都是自己把别人逗得找不到北：“臭狐狸你少自恋了！你离我喜欢的标准差个十万八千里呢！”
“嘘。”淮卿低声说，眼神微凝，望向殿中的那些侍女。他本就自带那华贵雍容的气质，神情稍凝间就锋锐可信。
果然是被监视的感觉。看来他来到这妖都王宫并非只是为了取乐，必然有更深一层的目的。
“十万八千里？”可接下来再听淮卿轻声喃喃道，竟然听起来有些在意：“也不会差那么远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在意的方向实在很奇怪好不好……”
“没有你奇怪。狐狸耳朵就有那么罕见？”
“……”被发现自己悄悄盯着他耳朵看了，慕之桃移开目光，忍不住解释：“我只是好奇你形态怎么变化了。之前不是还可以维持完整的人形么？”
“人类形貌，和妖的形貌天差地别。即便我们修炼有成后可以化形，也仍然是让自己强行适应不习惯的外壳。就好比将方形强行塞入圆形中，要强行适应圆的轮廓，永远不太舒服呢。”
“不是，你再想怎么舒服，能不能把尾巴稍微挪挪？我有点热了……”
“她们都是蛇妖。”淮卿回答，淡淡看着殿下一片舞姿妖娆：“你出现在门口时，就已对你虎视眈眈。个别几条直到现在还在吞口水。”
“……”
那么，这就不是因为她身上人类味道了，而是因为她现在是只小兔子精……
“这动作，”淮卿继续说，毛茸茸的柔软尾巴灵巧圈住她，颇具占有性的一笑：“只是让她们清楚，你是我的食物。”
“食物……”
“不满意？”他轻哼了一声：“或者你想要被当做别的什么？”
靠近耳畔的男声低沉，带着询问的态度，还很有耐心。那容颜修长，柔软的狐耳轻轻歪了一下，一双透彻深邃的凤眸里，只映着她。
慕之桃当然是个久经情场的老手，的反义词。被这样轻声在耳边问，只觉心像是忽然架在一团温火上，噼里啪啦地跳着。
也不知是如此对视了多久，殿下的丝竹乐声戛然而止。舞姬们一舞终了，整齐站为一排，向主位方向深深俯首。
淮卿缓缓放开她，坐起身，向殿下待命的侍女们一拂袖：“今日便到此为止。谢妖王大人款待。”
她们闻言便再度深深行礼，离开前还恋恋不舍地看了慕之桃一眼。奏乐者们也一同起身俯首，随即诸人一同款款离开大殿。
淮卿扬了扬手，远处恢宏的殿门自行紧紧闭合。
慕之桃也坐起身，四下终于无人，她整理好了心跳后正要开始和他说正经事，却见淮卿忽然回首，眼瞳淡冷，右手向她伸了过来。
随即，他拎着她背带裤上的兔子耳朵就向旁处一甩……
慕之桃一怔，瞬间无法接受：“你轻点！怎么能对兔子这么可爱的生物这样粗暴呢？！拎耳朵什么的，看上去就很痛啊！”
淮卿并未答她，淡淡看着此刻脱离附身状态，重新变回少年形态的泠。
泠恢复人形，却仍旧一言未发。他目光低垂，单膝跪在淮卿面前而不起身。
“我让你保护她。”淮卿眼中并无怒意，但这种平静的情绪竟比恼怒更令人害怕许多：“你就任她过来这里送死？”
他一边淡淡说话，一边将月白外衫脱去，裹在慕之桃身上。祛除被泠附身的状态后，她身上人类气息重新出现，而妖都此刻情况十分险峻，必须再次遮掩。
“明明是我非要来的！”慕之桃抗议的纠正：“泠确实一直在保护我。”
“你‘非要’来这里，”淮卿把挣扎了一下的慕之桃仍然完整地裹成了一只粽子，脸色仍是淡淡的不快：“又做什么呢？找我？为什么认为我就会帮你？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空云山的事你解决不了，尽早回家就是。”
“我，”慕之桃皱眉看淮卿，眼前重新浮现出今晨，那个终于寻得了孩子的女鬼，混沌眼中不断流出的感激又着实痛苦的血泪：“就管。就要管。你说什么也没用。”
淮卿也是眉头微蹙，暂未反驳什么。他垂眸打量眼前执拗的少女，齐耳短发灵动俏皮，杏眸布了些许血丝，但明亮且十足坚定。
“起来。”最终他再度开口，是对泠说：“我从没将你当做下属。况你这样跪着，毫无意义。”
泠闻言，便站起身来。一向冷傲的少年始终一句辩解也无。他也认为让慕之桃来到这危险之地确实是自己的失职，早前便不应随便她去往悬崖边缘。少年此刻一言不发地垂眸站着。
三人一时均是沉默，空气都好像被凝结了，稀薄淡冷。慕之桃真未料到重逢后淮卿的态度竟是恼怒。以及他不悦的方式，是如此冷静又让人不寒而栗。哪怕轻轻一个眼神，都有着让人难以承受的力度。
“你不让我管，”她在一片沉默中开口，这次口气平和了些，明白头脑发热解决不了问题：“那你自己呢？如果你只是来这里寻欢作乐，就不会对我的出现这么敏感了。说吧，”慕之桃在地上盘腿一坐，大有种就此赖住不走的架势：“妖都现状到底怎么了？不管你愿不愿意带我一起，此刻大家也都在一条船上了。与其指责教育我，不如尽快把事情说清楚。”
确实，已经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了。
命运的轨迹，从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抗拒而扭转。看来无论他怎样不愿她介入此事，她始终都会被注定的洪流卷入其中。
“也罢。”淮卿按了按眉心，颇有些自嘲般的一笑：“你自己送上门来，两次三番执意要蹚这浑水，我再没理由拦住不放。”
接着，终于，就好像揭开惊世巨作的暗红色帷幕一般，他将慕之桃所不知道、所需知道的一切往事，从源头开始，缓缓讲述而出：
“我想你并不知，这一片妖界建成，至今仅仅六百年光景。实则自上古时代起，人族妖族并行一世，彼此相争战火频发。无论任何朝代，都不乏修为甚高的大妖怪，一直在和人类争夺这世界的统治权。”
“虽然无法否认的事实是，人才是万物之灵、世界主宰。妖即便生出了灵智，也仍然只是人族智慧的效仿者。”
淮卿轻声说着，看了眼溢满前朝风气的大殿，微妙而嘲讽般的一笑。
“但那些妖怪们自身，显然并不认同，也不甘心只有人才能行走于日光之下。人与妖之间的战争便旷日持久，永无宁息。逐渐，人类间也出现了不乏通晓阴阳五行八卦封印的能人异士……那些术师，担任了保护普通人类的重任，也汇聚一起，建立了守护一方的异能组织，名为太平僚。”
慕之桃听到这里，摇了摇头：“这种事从没听说过。”
“应该的。毕竟太平僚早在六百年前就解散了。太平僚最后一任主上，百年罕见的天才术师，慕越，仅凭一己之力独创出这八卦周天离障阵，借助空云山等得天独厚的山脉地理方位造出了平行界。从那以后，妖与人各持一界，互不干预。常世太平，再无妖邪，自然也再无太平僚。”
她听得眯了眯眼睛，怀疑地问了一句：“……慕越？”
“恩。”淮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已经猜到了吧？”
确实有种古怪的预感……
“根据我的初步估算，此人大致正是你的曾曾曾曾曾曾祖父。”
“……”
“慕越当年也算是和我称兄道弟。所以，论辈分的话，你也可以叫我……”
“住嘴！说正经的！”
“……总之，慕越平荡常世的过程，并没你想象中那样洒脱。当时，恰巧有两位修为空前绝后的大妖怪正在争夺“妖王”的称号。而慕越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顺利迁移了整个妖界。”
“我明白了。”慕之桃当即猜到：“我这个曾曾曾曾曾曾祖父，当年是帮助其中一位大妖怪登机成为了妖王……是不是？故此后来，他得到了这位妖王的支持。也是在妖王的帮助下，他才能把所有妖怪从常世里迁走的。”
“正解。”淮卿微一挑眉，对她这反应飞快的小机敏总是颇有些欣赏：“这位妖王当年曾许诺慕越，若能助他为王，有生之年便再不会有一妖破界，染指常世。”
“那么现在……”
“我起初，是有两种猜测——或者，是六百年时间过去，慕越的封印之力渐渐枯竭，妖门便碎出一道缝隙。或者，是妖王之位已易主，新任妖王有心打破封印，再统人间。却未想到，我来了这边探查一番后，发现两个猜想同时发生。”
“……什么？！”
“可是妖都平静。”始终缄默不言的泠在此刻终于开口：“我和慕之桃方才从都城正门口入，一路景色繁华太平，街市繁荣，不似将讨伐人族的备战之态。”
“他只是，还没进展到那一步。”淮卿懒懒一笑：“这个坐在妖王位置上的冒牌货……”
“冒牌货？”
“我此行，先去调查了妖门出现缝隙的问题。那道缝隙会在每日卯时出现，正是封印力量渐弱之兆。但既然妖王曾经许诺与常世再不往来，便应在妖门之处布置守卫，防止无知小妖从那缝隙间流窜人间才是。可硕大妖门立于天地间，每日卯时出现的缝隙已让不知有多少妖怪出逃，但至今仍未被封为禁足之地。我便知道……”
慕之桃打了个响指：“是从妖王这里，出了问题。”
“但在妖都的妖众眼中，六百年来妖王并未更换。我和这位妖王，多少也曾有过几面之缘，便来此地问个究竟。今日方至便受此款待，”淮卿提不起兴致地向殿下空旷场地的方向一挥：“可和妖王大人，却始终未能谋面。”
泠露出罕见的没有想到的惊讶眼神：“妖王，不见你？”
“大致是因为日理万机这种毫无创意的理由吧。”
“这算什么态度？六百年前他尚待你尊敬一如长兄……”
淮卿一笑，将修长食指竖在唇前：“这件事，并不是所有妖怪都知道的。”
“所以你由此断定，”慕之桃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这妖王有问题，怕是其他妖怪伪装冒牌的。于是你就干脆顺势而为，看破不说破，还表现出一副沉溺酒色的样子，让冒牌货以为你并没觉察出什么，等到深夜再暗中行事……”
“大致如此了。”
“可还是不对呀。”她摇摇头，只觉仍然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在你刚才讲述的整个故事里，你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呢？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简直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我说，你该不会就是另外那个争夺妖王称号失败的妖怪吧？”
淮卿闻言，对她露出一个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的淡笑。
“不对不对。”可慕之桃很快就自我否定：“如果是你，不可能随意就来到这妖都王宫，还被当做上宾一样的招待……”
“我的身份，”他满意地笑看她猜不出来，一头雾水，一只狐耳慵懒地歪一下：“一点都不重要。”
“……”
“姑且，就把我当做昭云寺里，妖界入口的守门人好了。”
“姑且……”
这种可有可无若即若离的态度明明很气人！可他就是笑得那么好看，薄雾般轻盈神秘，神明也不过如此，让谁都做不到对他怒气相向……
淮卿端详了几秒慕之桃复杂的脸色，随后继续说道：“你那位祖父，慕越，是当时当之无愧的天才术师，不仅精通捉妖异能、各类阵法，更是通晓阴阳占卜，能窥天机。他早便有所预言，倘若不幸有朝一日，妖门封印力量渐弱，慕氏传承的术师血统便会有所感应。他的后人，将肩负将妖门再度封印的使命。”
“那不是我本来就打算要做的事情嘛……你早和我说清楚不完了……”
“原因，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呢？”
“当然是真话了！”
“因为你实在弱到令人窒息。”淮卿慢慢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样子：“连慕越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
“血统这种东西，”他眯了眯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她：“果然过了六百年就没什么作用了啊……”
“你这家伙……”
“所以啊。放弃吧。在性命还没被牵连进来之……”
“咚”的一声！殿内响起击打，以及酒杯突然碎裂的声音。
慕之桃其实只是往桌案上捶了一拳，但落手处旁边就是那只七彩琉璃杯。她没控制住体内的灵力，将杯盏震出一条缝隙。
“放弃这种话你已经跟我说过一百遍了。”她垂眸看着杯壁上的细缝，眉头微皱：“你没说腻，我也已经听腻了。我不想再听了。你也无法为我做决定。”
淮卿沉默。
一段时间后，他轻声开口：“好。不说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终于为自己争取到了一次信任。瞬间，慕之桃的心情都随之好转太多。
随即，淮卿往那杯盏指了指：“但如果这个要赔的话，还是要你自己掏钱。”
“你……”
“开玩笑的。”他一摆手让她消消气：“我知道你没钱。不过我也没钱。但我们可以把泠压在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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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的昼夜与常世颠倒。常世中，天地阳气最盛、妖气最为虚弱之时为午后。故此妖界中，整个王宫妖气最弱的时间点为丑时。
淮卿的计划，便是等到深夜丑时，在王宫自我防御最为薄弱的时刻潜入妖王的大殿。妖王是为他人所冒充，想必王宫将领及侍者均不知情。若能尽早解开伪妖王的假面，一场恶战便能避免。
慕之桃被淮卿喊醒的时候，还是困得整个人在榻上打滚。但感觉自己转身抱到什么柔软温热的云朵似的东西时，蹭蹭之后，忽然“腾”地一下清醒了过来。
“我怎么睡着了！”她一懵，放开他的尾巴：“我睡了多久？”
淮卿舒展着雪白尾巴抖抖毛：“差不多有一年了。”
“恩？！”
“不到一个时辰。等待时候你睡着了，大致是因为最近劳累过度。”
“已经到丑时了？”
“还没到，不过我们要动身了。”
“……怎么？”
“妖王大人忽然传见我。”淮卿露出一个看破不说破的微笑，把慕之桃头顶炸起的呆毛抚平：“说是公事已毕，他想起慕越当年在这里留了几件法器，要交给我。”
作者有话说第9章 Chapter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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