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栽》从羡

4、04

　　今晚江凛值夜班，吃过晚饭后，刚好到交接的时间。

　　江凛刚上楼，便见同科室的苏医生自她办公室走出。

　　见了她，苏楠笑着打招呼：“呀，江凛你来啦，传达室有你的东西，我帮忙送上来。”

　　江凛了然颔首，“麻烦了。”

　　苏楠是主任医师，在A院外科精英中数一数二，却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

　　不知是不是惜才，江凛进A院后，受了苏楠不少指导，因此二人关系还算不错。

　　苏楠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随后抬脚离开。

　　江凛便也走进办公室，想看看传达室有什么东西送来——那物件正摆在桌上，满目鲜艳猝不及防撞进眼底。

　　一大捧玫瑰。

　　尽管室内灯光清冷，也未能阻挡花朵的娇艳明媚。

　　江凛始料未及，着实愣了一愣，她上前拿起花束看了看，发现并无署名卡片。

　　但不知怎的，江凛就是心里有数。

　　果不其然，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兜中手机“叮咚”声响，她摸出来看，发现是条短信——

　　【一点心意，任凭处置。】

　　江凛指尖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言简意赅：【贺从泽？】

　　对方秒回：【看来我在江医生这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不愧是妇女之友贺公子，果真蜜语甜言，满嘴跑火车。

　　江凛没再搭理他，将花放在一边，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忙完手上的活也到了零点，她同交接对班的医生打了招呼，便拎着那捧花离开A院，无情放生垃圾桶。

　　-

　　翌日，江凛收到一份临时任务，要去二院取一份重要病人的转院手续和病历。

　　这本是秦书雅的工作，但她因有事要处理，便临时推给江凛。

　　随行的还有个见习医师，是秦书雅手底下带的人，美其名曰“江医生不熟悉院区”，便让她跟着江凛了。

　　那见习医师是名小姑娘，同事都唤她小刘，嘴甜，照着江凛一口一个江姐，套近乎的意图显而可见。

　　刚出A院大门，江凛就被什么闪了眼，她眸微眯，定睛见眼前是辆钛银色阿斯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骚包得很。

　　不知怎的，几乎是瞬间，江凛便联想到昨夜回办公室被闪到眼的事。

　　果不其然，只见车门前靠着个极其眼熟的男人，肩宽腿长，容貌出众。

　　他外穿米白尼大衣，内搭玄色针织衫，黑西裤休闲靴，瞧起来倒是十分养眼。

　　人五人六的。

　　身侧小刘瞬间将注意力从她身上挪开，转而目光灼灼盯着对面，艳羡至极。

　　江凛大概将人上下打量后，便草草收回视线。

　　这贺从泽长得未免太好看，说男女通吃老少皆宜都不为过，她多看一眼，都觉得是在给自己找心酸。

　　“两位不去午休，是要准备外出？”

　　贺从泽长腿一迈走上前来，眉宇间浮现浅淡笑意，“不嫌弃的话，我送你们一程？”

　　“贺公子太客气了。”小刘抿唇，不好意思地笑，“我和江姐要去二院拿资料，午休估计是没啦。”

　　贺从泽长眉轻挑，道：“二院？那我刚好顺路，也省得你们再打车了。”

　　正说着，他便绅士地拉开后座车门，唇角微勾望着二人。

　　小刘巴不得他这么说，当即痛快应下，伸手扯过正思忖的江凛，麻利地钻进车内。

　　江凛反应过来时，已经坐上柔软车座，她蓦地侧首，正对上贺从泽似笑非笑的眼神。

　　意味不明，近乎暧昧。

　　二人视线交汇只一瞬，随即车门关上，隔绝了江凛的目光。

　　这虽然不是江凛本意，但要事在身，她便不想那么多了。

　　二院离主院有些距离，再加上中午堵车，虽然车流已极力给这辆阿斯顿腾出空间，但车内三人还是以不上不下的速度前行。

　　于是，小刘看了眼时间，恰到好处的咦了声，遗憾道：“现在是休息时间，办公室都空了，要不我们吃完饭再过去？”

　　贺从泽没应，只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江凛。

　　江凛正支着下颌看外景，闻言眼神轻移，“行啊。”

　　她话音刚落，贺从泽便极自然地接话：“前面有条美食街，我们去那。”

　　于是午餐事宜便敲定下来。

　　抵达美食街后，贺从泽将车停好，江凛推开车门，看样子似乎是打算去吃饭。

　　贺从泽看她，“一起？”

　　江凛拒绝地十分干脆：“抱歉，我习惯自己吃。”

　　说完，她便将车门带上，扬长而去。

　　无人看见，小刘望着她背影，面上笑意冷淡了几分，盯着江凛的眼神掺杂些许不明意味。

　　此时车内只余她和贺从泽，她整理好表情正要开口，却见对方正凝视江凛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

　　江凛取餐后，便找个位置坐下了。

　　刚将吸管插进饮料中，她余光便见对面来了个人，也不问是不是空位，便大剌剌坐下。

　　江凛似乎早有预料，只无声轻叹，抬眸看向来人，正是贺从泽。

　　他好整以暇地对上她视线，姿态闲适。

　　贺从泽看人时总是似笑非笑，眉眼装满温柔，心思臆测不能，旁人看不懂，都觉得那是多情。

　　而江凛每每见他笑，就有种被他演了的感觉。

　　她不着痕迹地蹙眉，突然没头没尾的道了句：“你别朝我笑。”

　　这个展开着实莫名，贺从泽顿了下，“什么？”

　　江凛垂下眼帘，打开装着鸡块的纸盒，淡声：“怪渗人的。”

　　贺从泽：“……”

　　“笑容渗人”的贺公子唇角微僵，满嘴甜话也被江凛这四个字给塞了回去，只好面色复杂地看着她。

　　江凛吃饭很快，虽不疾不徐，但没一会儿便解决了午饭问题。

　　回车后，没几分钟小刘也来了，三人前往二院，抵达时刚好赶上午休结束。

　　江凛和小刘去找科室主任拿了病人的相关资料，正要打车回去，走到门口却见那辆阿斯顿仍在原地。

　　小刘尚且茫然，贺从泽却已敞下车窗先行开口：“正巧我有空，可以把你们送回去。”

　　小刘一愣，忙激动道谢：“那真是麻烦贺公子了！”

　　贺从泽淡笑，轻摆了摆手，“不麻烦，上车吧，你们工作要紧。”

　　这有意为之的巧合实在明显，江凛心底拧了拧，最终还是跟着小刘上车，无奈道谢。

　　虽然不知道贺从泽有何目的，不过接送这两趟，的确花费了他不少时间。

　　贺从泽听到那声道谢，眸底亮了一瞬，随即他勾唇，侧首回应：“客气什么。”

　　余光刚好略过江凛手中的病历，贺从泽瞥见病人的名字，并未停留，回首开车。

　　到主院后，江凛拎着包回办公室，没有注意身后稍作停留的小刘。

　　她喝了口水，门口便有小医生唤她：“江医生，周主任在办公室等着呢。”

　　“我马上过去。”江凛说着，打开包要将病人相关资料拿出，然而简单翻找后，她脸色微变。

　　……怎么可能？

　　与此同时，秦书雅办公室。

　　敲门声响，秦书雅应声后，那人便推门而入。

　　一沓文档被人放在桌角，她不经意抬眼，愣了愣，随后惊讶唤道：“贺公子？”

　　“我看秦医生正忙，就没出声打扰。”贺从泽眉眼含笑，“你们科室的人事情太多，我顺手帮着把文档送来。”

　　“真是太感谢了。”

　　秦书雅颔首微笑，开口欲言，却有个女医生推门而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贺从泽并不作声，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

　　而后，秦书雅颔首，对贺从泽抱歉道：“一名ICU的病人资料交接出了问题，我要去趟主任办公室，实在不好意思。”

　　贺从泽很是宽容：“没事，工作要紧，下次再聊。”

　　一个“下次再聊”，听得秦书雅满心欢喜，同女医生出了门。

　　而贺从泽却没急着离开，他走到办公桌前，在桌角隐秘处发现了一份病历。

　　他长眸微眯，眼神落在病人姓名处，无声轻哂。

　　-

　　“江医生，院方十分重视ICU这名病人，我看你办事稳妥才交给你，你怎么……唉！”

　　周主任坐在办公椅上，满面愠色，气得说不出话。

　　江凛颔首，面上神情看不分明，只道：“抱歉。”

　　秦书雅在一旁好心劝解：“主任，小刘跟江医生一起去的，说的确看到江医生把病人资料收好了，或许真的是意外呢？”

　　周主任叹息，火气却更大：“意外意外，这是理由吗，怎么交代给院方？！”

　　秦书雅暗中扫了眼江凛，面上却挂着笑，“主任，你消消火，小江刚来A院，做事不周到……”

　　然而话音未落，办公室门便被推开，成功截断了秦书雅未说完的话。

　　秦书雅和周主任同时望去，却不曾想会是贺从泽，两个人都有些始料未及。

　　贺从泽闲庭信步，手中拿着本东西，轻晃了晃，“秦医生，你落了东西。”

　　在看清他手中事物后，秦书雅变了脸色，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病历不是被小刘放在你桌上了么，看来秦医生太忙，没注意到。”贺从泽笑得温文无害，上前将病人的详细资料放在桌上，“周主任，你以后可要问清楚再追究责任。”

　　周主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确认转院手续和病历都属于ICU病人后，他这才长舒一口气。

　　随后，他想起什么，忙转向江凛，解释道：“不好意思啊小江，我刚才也是着急，错怪你了。”

　　这转折太突然，饶是江凛也反应不及，顿了顿才道：“没什么，也有我的疏忽。”

　　经贺从泽这别致的提醒方式，此事的来龙去脉，便也在江凛心底生成。

　　“秦医生，你也是。”周主任面色微沉，看向秦书雅，“以后提高办事效率，别再让别人给你善后！否则这事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秦书雅面色难堪，说不出话来。

　　江凛看也不曾看她一眼，“那周主任，我还有工作没处理，先回去了。”

　　周主任颔首，她转身离开，与贺从泽擦肩而过。

　　秦书雅后知后觉地侧首，入目便是贺从泽神情自若的模样。

　　他望着她，秦书雅这才发现他虽在笑，眼底却是冷的，直刺得她胸口作痛，不敢与之对视。

　　贺从泽无声开口，唇几番开合，便有寒意自秦书雅心底滋生。

　　他说——

　　老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