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冥记》寐从容

24、第 24 章

　　北地隆冬时节的傍晚，天色早就是一片朦胧影绰的混黑。我和元恂并肩走在一溜儿枯枝树旁，踩在脚下的新雪跟着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
　　这人自出来迎客居就是一副落寞寡欢的样子，想来自己先前说过话的话都已经不记得了。
　　我捂着肚子可怜巴巴的瞅他好几眼，终于无奈叹出一口气。
　　元恂这才回过神来，一边摸向自己的脸一边纳闷问：“怎么了？”
　　我撇嘴：“咱们谈卖买时说好的管食宿，可有陪吃陪喝陪消食这一项？”
　　说罢肚子竟然咕噜一声响，我霎时羞红了脸嘀咕一句：“说好换一家吃的呀，怎么还走个没完没了了？”
　　沉沉夜幕下尽是孤远的星辰，他怔楞片刻忽地笑起来。眸中有璀璨的亮光倏然一晃，像极了暗夜划过的流星。
　　“是我的疏忽，竟让阿福饿肚子了……”元恂忍笑唤起阿福，大掌落在我的发顶上揉搓几下，端看样子像对狗子顺毛一般。
　　我顿时恼羞成怒，跳起来势要反摸回去。怎奈他身量颀长，堪堪高出我一头。
　　元恂此人恁的可恶，见我多次跳起来皆够不到他的额头，竟还顽劣一笑：“好阿福，你不累么？”
　　我是累的够呛，可更气的够呛。
　　脚下一团新雪被踩的瓷实，我突觉鞋底一滑，几乎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襟。
　　元恂不妨被我仰面扑个满怀，身形晃悠着靠上了背后的枯枝树干，薄唇也结结实实印在我的嘴巴上。
　　莹白的雪粒子自枝头纷纷落下，洒人一头一脸。我瞪大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元恂低垂了长睫忽闪几下扫在我的眼皮上，又轻又痒的。
　　我也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想过最美好的事情不过是靠在心上人的怀里看个星星。
　　这会儿自然也是在人怀里，可他并非我的心上人。唇上温软的触觉揪心，我渐渐红了眼圈。
　　用力推开元恂，我恶狠狠瞪他一眼骂道：“登徒子！”
　　他被我当街指着鼻子数落，一张脸上全是被逼无奈：“我说景姑娘，分明是你……”
　　“你还说！”我咬唇吸口气，揪住他话里的称呼反问道：“方才还唤人阿福，怎么亲完就改口景姑娘了？可见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他顿时哑口无言，抚着额头直叹气。
　　这时街边糕点铺的老掌柜自门后露出脑袋，闻言十分认同我：“小姑娘说的不错，不能轻易原谅他！”
　　说完他又探出半个身子，指住元恂讲道：“我说年轻人啊，你既然亲都亲过了可要对人家小姑娘负责呀……要不买几份糕点哄一哄吧，姑娘嘛嘴巴甜了自然就不会再和你闹了对不对？”
　　“对什么对！”我越听越不对，扭头朝他哼一声：“谁稀罕吃你的糕点！”
　　“小姑娘脾气不要这么大嘛，男人都喜欢温柔的，你这样可是会吃亏……”老掌柜说着一步三晃走出来。
　　眼见越描越黑，我拉下脸转身又往回走。
　　“阿福，天字一号间！”身后，元恂紧跟上一句。我晓得他是指在迎客居订下的客房，不由哼唧一声继续走。
　　其实出来迎客居，我们并未走出多远。只是碍于元恂那会儿神思恍惚，才会磨蹭许久。
　　我沿着青石板的大路往回走，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就望见了迎客居飘在风里的幌子。
　　街边冷冷清清，只剩下一个烤地瓜的摊子杵在角落里。年岁半百的老者佝偻着腰，正将炉里烤的金黄的地瓜往外掏。
　　人活一时，总会遇见诸多风霜雨雪。便是生于权贵长于安逸，也难免不尽如意。可也正是这些权贵之人，偏逢低谷最不如人。
　　我暗叹一口气，自袖口掏出一枚铜钱放在案角。与此同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亦捏了枚铜板递过来。
　　我豁然转脸，正见一双眸光幽然的丹凤眼看过来。少年一袭锦衣，挑开帷帽的手指像上好的羊脂玉雕。
　　若论年岁，他该与元恂相仿。但称其是少年，实在是因他眉宇稚气尚存。比如这会儿见我望来，竟能恶狠狠的瞪回来。
　　我被他凶狠的模样吓了一跳，不由挪开几步。之前两次见他皆是戴着帷帽，我还觉得这人一身贵气、气度不凡。这会儿再看，许是当时被风迷了眼。
　　“两位贵人……”老者见我俩僵持不下，捧着地瓜的手也颤个不停:“这、这只剩下一个了可怎么是好？”
　　“这算什么难事儿啊？”我笑笑，“既然这样，就让给这位公子吧！”
　　老者顿时如蒙大赦，刚捧着包好的烤地瓜递过去。少年居然傲气十足的瞥我一眼，哼了哼:“算你识相！”
　　我:“……”
　　得，又是一个世家娇养来的公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