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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非清子如玉 ...

  •   阴霾沉郁的天空,如垂眉的惆怅容颜,朵朵乌云如墨,似浸泡发胀的生宣,仿佛下一刻就要滴下水来.这盛夏的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晴空万里,这一秒却又乌云密布,山雨欲来.
      而提着我背心,正一言不发赶路的恒空的脸就如此刻的天空一样,阴沉地恐怖.
      待出了城,到一僻静无人处,恒空才把我摔在地上.他看着跌坐于地的我,目光冷如寒冰。
      “早跟你说过,休想逃得出我的手掌心。”恒空掏出一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
      “这是什么?你要给我吃什么?”我一惊,整个人在地上往后挪。
      恒空却一步一步向我逼近,眸中闪烁着一抹狠毒的光芒。“是你逼我的,若不是你三番五次想要逃跑,我也绝对舍不得喂你吃这毒药,可知这药世间仅有那么一小瓶。”他又看了我一眼,“这明月散每月十五才会发作,若不服解药就会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死,而解药只有我有。”
      “你卑鄙!”我又惊又怒,真服下这个岂不是一辈子受制于人。一想到这,我忙紧紧咬住双唇。
      那恒空只是微微冷笑:“骂得好,我黑心老道的名字绝非浪得虚名。”
      我只有一点一点向后挪,看着他渐渐逼近的脸,心里一狠就想咬舌自尽,宁可痛快地死去也绝对不要落入这等奸邪之辈的手中。
      就在我要咬住舌头的刹那,有一个石粒打在我的脑袋上,我一吃痛嘴巴竟松开了。接着又有一个石粒不偏不倚地打在恒空的头上。
      “谁?!”恒空怒道,以他的修为竟没有发觉这附近有人,还能让人击中,由此可见来人绝非等闲之辈。
      “元宝,你看我这投掷的功夫可有进步?”只见一锦衣玉袍的公子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嘴角含笑,一双黑眸春风化雨般生动,眉角眼梢似有淡淡的清贵光华围绕。
      “四爷的功夫可真好,都击中了呢。”旁边又走出一个十三四岁书童打扮的少年,脸上稚气未脱,此时也是含笑看着两人。
      那贵公子微微蹙眉,然后轻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仿佛有魔力般叫在场的人心也随之轻轻揪起,是什么能使这样美妙的人儿烦忧呢?“还不够好,头上的包还小了点。”只听他好听的声音随风传来。
      我顿时绝倒。
      那恒空当即变了脸色:“哪里冒出来的浑小子,这样不知天高地厚!”
      “道长怎知我不知天高地厚,这天高一万八千丈,这地厚一万八千丈,道长若不信可自己去量。”那贵公子依然是唇角带笑,风度翩翩,好不潇洒。
      “看来你是存心来找碴的。”那恒空冷笑一声,便足不点地,向那贵公子攻去,却扑了个空,他抬眼瞧去,却见那贵公子仍然站在原地,嘴角含笑,就像从未动过,不觉变了颜色。他打起精神,又凌空纵起,掌出如风,向那贵公子罩落。
      我凝目看去,只见恒空或抓或拍,掌法凌厉,一招未必,一招又起,绵绵密密,排空而出。但那贵公子却只淡笑地瞧着他,左一步,右一步,似进还退。一时间,恒空已攻出十余丈,却没沾着那贵公子的一片衣角。
      那恒空只觉得自己此时胸闷气短,血涌面颊,情知势竭,不由得大喝一声,顿足旋身,双手成爪,破空而来。那贵公子却依旧是悠然自得的绕他身形游走,转得数转,恒空眼里竟幻出三五个那人的身影。心里明白自己是碰上了一个厉害的人物,也不知这毛头小子什么来头,身法古怪得紧,心里明白再这样缠斗下去必败无疑,当下决定保命为先,于是双掌齐出逼退了那贵公子几步,一个纵身便消失在林中。
      “公子,”元宝一看恒空逃了,急声道。
      “不用追了,元宝,”那锦衣公子轻轻舒出一口气,“这黑心老道在江湖成名三十载,单论武功和内力,我远非他的对手,若不是天羽步让他心生惧意,恐怕我早已败了。”
      他缓缓看向仍坐在地上的我,微笑着开口:“这位小兄弟还好吧。”
      挟带着一丝凉意的轻风陡然增急,卷起了地上的无数落叶,他的玉色缎袍在风中飘扬,一双黑玉般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又略带着点不为人知的幽远。
      “我没事,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我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在下花非清,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叫应洛晔。”我摸了摸头上的包,还真是有点疼。心里有点埋怨他怎么下手这么重,她又不像那死道士皮厚肉粗,若是被打傻了可怎么办。拿眼偷偷瞄花非清,却发现他正扯着嘴角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贼,不会是故意的吧。
      “咳,咳,”他轻咳几声,看了下天,“快要下雨了,小兄弟先跟着我们一起去避避雨吧。”
      我抬头看了看天,确实是愈发得阴沉,只是此刻我还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做,当下便推辞道:“多谢花兄相邀,只是我还有事要办,不便久留。”
      “好,”那花非清只是含笑点头,并不强留。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告辞。”我有模有样地学着古人抱了个拳,转身离开。
      一转身,我就直奔城外的山神庙。不管怎么样,这也是向天南死前所托,于情于理我也该帮他达成这个心愿。

      这只是一间已经破败了的废弃小庙,供奉着一座脱落了颜色积满灰尘的山神像,我刚踏入庙门,外面就铺天盖地的下起雨来。我环顾着这并不大的寺庙,惊讶地发现这破败的庙里竟躺着个小乞丐,他嘴巴里叼着跟稻草,晃着腿正径自闭目养神,听见声响也不睁眼。我一走近就有一股恶味传来,臭不可闻,这乞丐也不知有多久没洗澡了。我忙退开几步,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仍旧没什么反应,便干脆不管他,自顾自地寻起那本《武阳遗书》来了。
      我从神像开始找起,不放过每个角落,甚至还爬到神像上头,把整个庙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见到那本书的影子。不会有什么机关吧,这么重要的东西应该也不会随便扔在这里,想到这里我又开始敲打每一面墙壁,检查脚下的每一寸地面,结果,依然毫无所获。
      我那个苦啊,那个郁闷啊。一直弯着的腰已经酸痛到不行,汗水顺着我的脸不住地淌落,该死的,那本什么破书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我累得一屁股坐倒在地,看见那个乞丐依然闭目躺着,丝毫不受外界影响。这么奇怪,我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向天南死前说的话,他说我只要一进这庙就知道会在哪里,莫非,我盯着那乞丐,书在他身上或是他睡着的地板有问题?
      想到这里,我也只得憋着气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喂,”我开口叫他,“我说,喂……”
      那乞丐却好似没听到般,依然毫无动静。
      我见他这样,心里也来了气,干脆狠命地晃了晃他。“喂,这位小弟,我想跟你打听个事。”我的手碰触到他的衣服,立即觉得黏黏腻腻的,脏不可耐,心里顿生不耐,干脆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推了他几下。
      看你怎么睡,哼。
      那乞丐这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看向我,出乎意料,那人的一双眼睛竟然分外的明亮。他一边坐起来,一边就朝我打了个巨响无比的喷嚏。我连忙闭上眼,悲愤地感觉到他嘴巴里的稻草以及无数的唾液正无情地喷射到我脸上。
      忍耐,淡定,我在心里不断地默念着,这才缓缓地睁开眼,干笑道:“这位小兄弟,可不可以麻烦你让个位。”
      那乞丐倒是很听话,依言乖乖地让了开去。我嘿嘿一笑,连忙检查他身下的地板有无异样,敲敲打打了半天,这地板却是纹丝不动,坚固异常,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回首看那乞丐,却见他也正一脸饶有兴味地瞧着我,那眼神就似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一样,清凉地逼人。
      一个乞丐,怎么会有这样亮的眸子。
      他见我狐疑地看着他,突然开口:“你是不是在找这个?”说着,伸手掏出一本皱巴巴的旧书。
      我瞬间双眼放光,因为那书皮上写着《武阳遗书》四个字。“是,是,是,”我点头如捣蒜,伸手就想去接。
      却见他敏捷地避了开去,“这书嘛,”他一边翻书,一边很自然的用他乌黑的手抹了把鼻涕。
      我看见他用那只沾了鼻涕的手翻着书,感觉到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他,他,他绝对是故意的!
      “这位兄台,我是受人之托来取书的。既然书在你这里,想必你也认识向天南大侠,可不可以请你把这本书给我。”我好言相劝,既然向天南肯把书给他,必是信得过的人了。
      他却只是不说话,依然带着怪笑看着我,“我为什么要把书给你?”
      这小屁孩!我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因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向天南应该有跟你交待过吧,说万一他遭到不测会有人替他来取。”
      “那我凭什么相信你,谁知道你是替他来取书,还是来抢书占为己有的?你们这帮道貌岸然的人我可见得多了。”小屁孩依然满脸不屑,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我叹了口气,心下思索该如何教导他这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好人,很多真善美的。“你看我一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不会武功,要这书来干嘛,想练绝世神功还是想称霸武林,这书会惹来不少的麻烦,甚至杀身之祸,若不是答应过别人,我又何必自寻麻烦呢?”我循循善诱,努力装出一幅我很无辜我很善良的清纯样子来。
      那小屁孩斜睨了我一眼:“当然,你是不需要练什么神功,你只要拿到里面的地图寻到秘宝,这一世便可富贵权势在握了。”
      我当即呆在当场,还以为是武功秘籍,搞了半天原来是寻宝图。“那,那你拿了书,为什么不去寻宝?”我很白痴的问道,看他一副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样子,应该更是需要钱啊。
      “切,你懂个屁,大丈夫在世为人,怎么可以这么俗!”
      我差点就鼓起掌来,好个有个性的小屁孩。我又看了他一眼,有些为难地道:“若是你不肯给书也没有办法,反正你拿着这书也没用,不如代我把这本书转交给少林寺的空明大师。”
      那小屁孩听了我的话却是一愣,若有所思地望着我,过了一会才吐出几个字:“我不去,你去。”
      我真想仰天长叹:“那你不把书给我,我怎么去呢?”早知道空明大师的名字这么有用,就就应该早点说。
      那小屁孩晶亮的双眸转了几转,突然一脸坏笑着说:“想要我把书给你,可以,”他伸出手比了个十字,“只要十两银子。”
      “我没有,”我喃喃开口,不要说是十两银子,就是十文钱我也没有啊。这小屁孩分明是看我没钱,故意刁难我。
      “那就等你有钱了,再来拿书吧,”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一闭眼又倒头躺了下去。
      我看着他那耍赖的样子,真真是无计可施,“好,我就拿了银子,再来取书,到时你可别耍赖。”我一跺脚,扭身就往庙外走去。士可杀,不可辱,我已经这样卑躬屈膝忍气吞声了,若是再让我拉下脸来跟着一个小屁孩讨价还价,我可受不了。大丈夫怎可为五斗米折腰,想人家陶渊明多高风亮节啊。
      事实上是,我真真要为这十两银子折腰了。我思前思后,也觉得这十两银子颇为难办,要怎么样,才能在这个时代快速地赚到钱,那可是门学问啊。
      我憋着气走了许久,暗自琢磨着生财之道,不知不觉竟来到一处湖边。此时已是雨后初晴,空气中透着格外的芬芳,远山绿水无一不是鲜嫩欲滴的样子。我狠狠地吸了口气,觉得心情好了点,正想转身离去,却发现不远处的石头上放着一些衣物,而衣物的旁边则是一个黄色的钱袋,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里面有很多钱。那钱袋转瞬间就被无限的放大,此时我的眼中就只有那只黄色的袋子了,映着阳光明晃晃的撩人心弦。
      我看了看四下无人,便猫着腰偷偷地溜了过去。没想到,为了这十两银子,我不但折腰,还从一前途光明的大好青年堕落成小偷小摸了。我听到水声,往湖中望去,却看到一美男正在洗澡,而那美男竟是前不久见过的花非清。
      花美男,你这么有钱,不介意我拿你十两银子吧,以后等我有了钱定连本带利的还给你。我一边在心里自言自语,一边趁着花美男背对我时手脚麻利的打开钱袋,我也不知道古人是怎么算钱的,就直接在一堆金的银的中挑了一盏不大不小的银子,拿在手上,猫着腰准备再溜回去。
      就在这是,我听到一阵厉喝破空而来:“什么人!”我抬眼一看正是花美男的小书童飞奔而来。
      我心里暗自叫苦,却又看到水中的花非清也快速朝岸边游来,目光如炬。他游到岸边,也不避嫌,拿起衣服就起身披上。
      我尖叫一声,忙用手捂住眼睛:“你,你,你怎么可以不穿衣服就这样出来?!”此刻我的脸一定是比猪肝还红。
      “为什么不可以?”他闲闲的声音从我上方传来,“你莫非没看过?”
      轰的一声,我觉得血液瞬间都冲到了我的头上。“你无耻,下流,不要脸!”我破口大骂。
      “呵,应兄到像是个女孩子啊。”他清淡的笑声传来,我瞬间又像是被人从头到尾浇了盆凉水,清醒了过来。
      厄,我忘了,此刻的我是女扮男装。
      “咳咳,”我强自镇定地放下捂着眼睛的手,看着他干笑道:“花兄还真是会开玩笑,呵呵,呵呵。”
      此时的花非清,头发没有梳髻,披了下来,如乌玉倾斜,又如上好的墨缎一般轻垂在身后,身上只松松的穿着一件白丝袍,胸膛半露煞是性感迷人,他的五官精致完美,如黑玉般瑰丽的双瞳一晃一晃映着水波,顾盼间有一种慵懒的别样风情。
      真是人间极品啊,我在心底赞叹,和萧廷不相伯仲呢。
      他的视线落在我手中的银子上,忽然清笑出声:“原来,应兄弟是来向花某借钱的。”
      我勉强扯出一抹笑容,下意识地护住手中的银子。
      “我们家四爷好心救了你,没想到转眼间你就作出此等不仁不义之事,看你一表人才,没想到却是个小偷。”小书童愤愤地开口,那眼神充满了鄙夷。
      我咬牙:“对不起,偷东西是我不对,只是我急于用钱,所以才想向你借十两银子,日后待我有了钱定会连本带利的还你。”
      “哼,借,说得好听,有人借东西像你这般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吗?四爷,不要跟他废话,我们直接把他交给官府办行了。”
      不要吧,要把我送官,我虽然不太清楚古代的立法,但也清楚一旦进了衙门就没那么容易出来了。我一急,声音都带着颤:“我已经道歉了。”我楚楚可怜的看着他,泪盈于睫。
      花非清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歉有用,还要官府干嘛?”
      我绝倒。
      “这不公平,你有权有势,而我既没钱又不会武功,你若是这样就把我送进官府,我不服!”谁知道你的这些钱是不是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
      “哦?”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那要怎样,你才服?”
      我瞪着他那双好看的凤眼,缓缓说道:“我们来比试一下,如何?”
      “怎么比试?”花非清好像来了兴趣,倒想看看我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我捡起一根树枝,在我们周围画了一个圈,“我们就站在这圈里比武,如果你出了这圈便算输,便不能再为难我。”我看着他,“怎么样,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他眸中的深意更浓了些:“若是你输了的话,又当如何?”
      “如果我被你打出圈外,自然是随你处置。”我看着他,突然展颜一笑,拔腿就跑出了圈子,花非清身形微动,瞬间就拦在我身前。
      “你输了,”我看着他,眼中闪过计谋得逞狡黠的光芒。“我说过,若是你出了这圈子便是你输,而我则是自己走出来的。”
      他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笑了起来,黑眸中波光潋滟:“果然聪明,好,这次算我输了。”
      我也暗自佩服他的气量,“承让了,”我举起手中的银子,“这绽银子,他日我定当相还。”说罢,我便潇洒离去。
      谢谢金庸先生,我拿着银子心里有着止不住的雀跃。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当时的自己真是傻得可以,有因必有果,当时的我只是径自为小小的计谋得逞而开心不已,哪里又会想到这绽银子的代价却会是如此的惨重,竟让我背负了一生一世。

      “四爷,你怎么就让他这样走了?他分明是耍诈。”元宝气鼓鼓地看着应落晔消失的方向,不解地问道。
      花非清泼墨似的睫毛优雅而缓慢的翻开再下垂,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很聪明的女子,不是吗?”
      “女的?四爷,他,他是女的吗?”元宝一脸的不敢置信,怪不得会生得如玉般的晶莹剔透,俊逸非凡呢。
      “呵,”花非清勾起唇角,“去看看她那绽银子到底有什么急用?”
      元宝微微一愣,看见主子已往前踱去,慌忙地跟了上去。哎,他怎么就老看不透四爷心里的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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