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作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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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上官家。上官彦被父亲和大哥关在房中，连一干亲卫也被看管起来。
“老子不娶公主！说不娶就不娶！”
上官老将军将桌子一拍，“胡闹！圣旨都下了，你这是要气死你老子！”
上官大哥劝道：“小弟，尚公主已经是圣上对咱们上官家的恩赐了，我朝可从来没有武将娶公主的先例。”
“那是他贪生怕死！”上官彦口不择言，被上官老将军当头扇了一巴掌，“你——你当真是要毁了我们上官家的家业啊！”
上官彦咽下喉头的腥甜，咬牙道：“咱们上官家的家业，是血肉之躯在战场上拼杀来的，不是尚公主尚换来的！不是那九五至尊大手一挥的‘恩赐’！”
上官老将军喉头一哽，老泪纵横，“那你要我如何！要我如何！”
他二子和三子都死在漠北战场，小儿子奉旨去了一趟东洲，九死一生，大儿子常年征战，一身伤病，长孙夭折……再这样下去，他们上官家，要绝后了啊！
上官彦别过脸，不敢去看老泪纵横的父亲。
上官大哥扶着上官老将军离开，语重心长道：“小弟，你好好想想。”
上官彦颓然倚着门，疲惫地闭上眼，他九死一生，却还是棋差一招。
皇后娘娘传旨，召见准驸马上官彦。御花园里，上官彦见到的却是宝珠公主。
宝珠公主年芳十六，貌美如花，深受圣宠，张扬傲慢。
“听说你不想娶我？”宝珠公主问他。
上官彦俯首请罪，“公主仙人之姿，臣不敢高攀。”
宝珠不为所动，“不对不对，听说你在洪州城有一红颜知己。”
上官彦一怔，心中一紧，如今连阿秀都逃不脱么？
“论颜色，不及公主分毫。”但，阿秀在他心中，是最好的。
宝珠先是一喜，接着容颜一肃，“你骗我！丞相夫人说，你为了那红颜，杀了她女婿，就是那个李…李信！”
上官彦：“臣先暂后奏，确实有失法理。但李信之罪是圣上定下的……”
宝珠抿抿唇，思索着上官彦的话，“那既然她颜色不及我，身份亦不及我，为何你不愿意娶我？”
上官彦不为所动，“臣欠了她恩情，不能负她。”
“那有何难，大不了成婚后，你纳她进门好了。”
“臣答应了，只娶她一人。”
“好不讲理的姑娘家！贪慕虚荣之辈！”宝珠大怒，跳脚道：“我不管！你只能娶我一个！她休想进门！”
宝珠公主像打了胜仗的凤凰，傲然昂首而去，留下上官彦在原地，攥紧了拳，抬头看了看天，一口气郁结于胸，难以下咽。
即便不为阿秀，就为自己这一九死一生的一遭，他也不想接这份圣旨。
九月初三，上官小将军迎娶宝珠公主，十里红妆，满城道贺。
是夜，饮酒过甚的新郎官在花园跌了一跤，头磕在假山上，当场丧命。
英勇善战的将门新秀，死得如此荒诞可笑！
世人唏嘘不已，叹天妒英才，命运弄人。
红事便白事，宝珠公主新寡，传出克夫的名声。
消息传到红河镇，四个亲卫难以置信，当即派两人回京城求证。
阿秀却意外的平静，她好像感觉到了，九月初三那晚，她在河心看星星，哭累了才睡过去，梦里，他来同她道别了。
朝阳初起那一刻，阿秀就当他死了。
余下那两个亲卫见她毫无悲痛之意，只当主子的真心都喂了狗，隔日也离开了红河镇，好歹送主子最后一程。
阿秀每日在红水河捕鱼，不多不少，只捕一条小龙鱼。
这日阿秀在鱼篓子里放好鱼饵，等着小龙鱼钻篓子。小龙鱼识钩，只能用鱼饵引进特质的篓子里。鱼一进篓子，盖子扣上，轻易挣脱不开。
鱼篓子好做，可大可小，诱捕小龙鱼的饵是关键。小龙鱼吃河中的小虾米，却又易被河底的赤色河藻吸引。小龙鱼极爱在赤藻中穿游嬉戏，却不吃它，于是鱼腹中只留虾米，不见赤藻，是以少有人知小龙鱼其实喜欢赤藻。
世人剖开鱼腹，以为探知了内里，怎料都是表象。
诱捕小龙鱼的诀窍就是这赤藻。在鱼篓上系上赤藻，随船伴水飘动，小龙鱼便会被吸引，犹如飞蛾扑火一般，钻进鱼篓。
阿秀不想像小龙鱼一样，被那刺目华美的东西迷了眼，葬送一生。
“阿秀！”酒叔撑着船过来，“阿秀快跑！刘全欠了赌债，要把你卖给洪州城的张老板做小妾！”
阿秀茫然抬起头，刘全，是后娘张桂娘的儿子。
阿秀最终没走成，张老板雇了船紧随酒叔而来，张桂娘和便宜哥哥跪下来逼她嫁给年过半百的张老板做第九房小妾。酒叔却叫她别管他们娘俩，反正早断绝了关系。
脑满肠肥的张老板笑盈盈地看着阿秀：“你若不嫁，等我把你娘和你哥哥扔丢到红水河里喂鱼，欠我的钱便让你酒叔来还，如何？”
阿秀摸了摸自己的左脸，疤痕淡了不少，但还是有浅浅的印记。这般模样，也有人要么？
只听张老板说：“阿秀，你若是把捕捉小龙鱼的法子告诉我，我娶你做填房如何？”
阿秀听了，眼神如刀子剜向后娘和便宜哥哥。那两人跪在甲板上、扒着张老板鞋子的求饶。
张老板在洪州城开了一家酒楼，但是生意始终不及龙鱼酒楼。刘全欠了赌债，吹嘘自己妹妹会捕小龙鱼，一定还得起钱，被张老板听了一耳朵，于是有了今日这回事。
况且，阿秀每日捕一条小龙鱼给酒叔拿去卖，说是运气，也太糊弄人了。
张老板的原配早就过世了，现在家中尽是年轻貌美的小妾，自认娶阿秀做填房已是天大的恩赐，何况她已经毁了容。
阿秀看着心肝黑透的后娘和便宜哥哥，突然就笑了，道：“好啊，你废了他的手脚，我就嫁给你。”
阿秀指着刘全，眼泛冷意，吓得刘全一哆嗦，连忙向张老板求饶。
“你废了他的手脚，将他们母子赶出洪州地界，我们成亲，我告知你捕小龙鱼的法子，如何？”
“成交！”张老板大笑。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洪州城的张大老板，迎娶红河镇的一个小渔娘。两层高的迎亲船从洪州城出发，沿着红水河到红河镇，在一艘小破船上接了凤冠霞帔的新娘子，还有酒叔给新娘子酿的十八坛女儿红，返程往洪州城去。
怎料船上突起大火，火势迎着江风越烧越旺，新郎张老板和一干识水性的奴才跳了河。
等船只烧得乌黑，只余一堆吃水的木板。后来经人回忆才知，火是从新娘子待的船舱里烧起来的，还闻见了一大股酒味，新娘子肯定烧成灰了……
九月初十，京城，上官小将军下葬。
圣上的御书房，宝珠公主求见。
宝珠喜服换成素衣，面色憔悴地对上座的九五之尊跪下行礼，“宝珠今日来向父皇求个明白。”
圣上没叫起，语气喜怒难辨，“你想知道什么？”
“父皇，和母后，利用了我。”宝珠跪着，挺直背看向上座的男人，那是疼爱她的父亲，如今不是了。亦或者，原本就不是。
圣上不答，便是默认。
宝珠觉得喉咙干涩，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他为何，必须死？”
圣上攥紧了手中的奏章，咬紧了后槽牙，为何？因为他这个九五之尊懦弱无能，贪生怕死！
左丞相有罪，上官彦交上来的证据明明白白，可是他无能，动不了皇后的娘家，动不了那“权倾朝野”的左丞相！
上官彦替他拔了左丞相的爪牙，左丞相就要上官彦的命。
宝珠虽不是皇后所生，却自小养在皇后身边，与左丞相一家也亲厚。圣上原以为，将自己最宝贝的女儿下嫁给上官彦，让上官彦变成左丞相名义上的外孙女婿，能保上官彦一命……怎料他们要上官彦，必须死！
圣上松开了手，低声道：“宝珠，这门亲事不作数，以后…父皇再给你寻一个好夫君。”
手上这份奏折，是上官老将军写的，同长子请辞离京，自愿流放漠北驻边，无召不还。
宝珠想要的答案已经有了，眨去眼中的泪，再一拜，退了出去。
圣上在手中那份奏折写了一个“准”字。
一个月后，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红河镇的渡口，车夫向船家打听：“请问，在这摆渡的阿秀姑娘去了何处？”
阿秀啊——在红水河里。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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