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二十八章 戏里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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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一个清晨，一向冷清的长秋宫罕见的有些人气了。
今天据说是皇后生辰，绥始帝感念往日眷恋之情，找了一个她从前最喜欢的伶人教坊，一切按照皇后的喜好来给她表演的。
宫里宫外的都知道皇后已经疯了整整七年，一无所出，绥始帝宅心仁厚仍不舍得废后，让她在长秋宫静养。
绥始帝以公务繁多为由让刘德裕代为传达旨意，特恩准皇后唯一的弟弟为她贺生辰。
雕梁画栋，金雀银兰，皇后寝殿的富丽堂皇自不必说，唯一不足的就是冷清了一点，干净寂静的似乎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
侍候的太监宫女大多形容枯槁目中无神，无不是低着头盯着脚尖走路。据说一丁点的异响都会引起皇后发疯，他们多数时候都不在这个头戴凤冠的女人身边，唯独有一个从娘家带来的尚宫不离不弃的侍奉这个可怜的女人。
长秋宫的铜铃大门半掩着，金兰花颓靡欲坠，两三叶落萧条若此，仅仅一个缝隙似乎已经藏了太多风霜的气息，抑或是大约是那晚太过残酷，长听礼站在那里良久，迟迟不肯按向铜环。
“小公子？…咱们到了。”刘德裕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低着身段试探着问了一句。长听礼缓缓转头看了一眼刘德裕——这个老宫人用手微微指了指铜环。
长听礼点点头，探向门环的手似乎有些颤抖。这时门毫无征兆的开了，出来了一个斜髻低头的小宫女，那女孩子似乎惊了一下，眼前的人自然是认得的，约么是没想到长听礼会来这么早，急急跑进门通报。
院子中的华服女人坐在水塘边上，苍白尖俏的一张脸依稀还有些艳色，只不过那也过于消瘦了。
门口站着白袍锦衣少年，纵然贵气又漂亮，面无表情的时候看上去实在是人畜无害，但是长秋宫左右的宫女太监早见识过这个祖宗的厉害，更何况后头还跟着个刘德裕，一个两个的纷纷跪着给两人行礼问安，一时间让安静的院子喧闹了起来。
长听礼沿着留出的路径直朝着长凤若的方向走去，身后的刘德裕吩咐小太监们把贺礼抬进屋子里。
那女人先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随后很快整理好情绪，脸上微微带着些看上去不怎么舒适的笑意——可能是她很久没笑过的缘故吧：“听礼来了啊，屋里坐，殿里冷清招待不周。”那看向刘德裕的锐利眼神毫不遮掩，冰冷恰如三九寒霜。
气氛安静的尴尬，长听礼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他半跪着给皇后行了礼：“臣弟…来看望皇姐来了。”
刘德裕自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把长听礼送到了长秋宫也算是完成了李骈的交代，给长凤若按照规矩问了安，宣了李骈的旨意便告退了。
刘德裕在走的远了，长凤若方才蹲下身亲手把地上的少年扶起来，清瘦的侧脸没有过多的情绪，听说…她最近在研修佛法。
“弟弟请起，长秋宫…哪有那些许礼节。”长凤若垂着眼帘，唤来身边的尚宫更女招待长听礼，不过分冷漠倒也算不上亲昵。
她沉静的如同古井中的寒水一般波澜不起，让人难以应对。
长听礼放下手中的杯子和她寒暄了些家长里短：长元吉的顽疾好些了没有；两个哥哥的婚配如何；阮氏的身体怎么样；样样都说了点，勉强一番夜雨对床，转眼便到了晌午。
长凤若一张平淡的脸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言语上简短的表达了对娘家人的关心。
按理说到了此时长听礼也该告退的，可是长凤若安排好的教坊伶人却迟迟没有不见踪影，他不得不在长秋宫里多坐一会。
窗棂外骤然起了风，刮得雕花大窗咯吱作响，阴云密布天色暗沉下来，隐隐带着昏黄的颜色，显然是要下雨了。
候在一旁的尚宫更女便一一把窗户关上，转身去内室拿了床厚毯出来。长凤若掩着面剧烈咳嗽起来，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险些撞翻了几案上搁置的茶水，长听礼急忙扶住她。
长凤若虚扶着案沿，低垂眼帘浅浅道：“七年前…偶染了风寒,旧疾了，忍一会儿就能过去。”
长听礼倏然想起得他七年前…七年前就来过这里，他一直觉得他之所以觉得这里凄清悲凉让他极度反感是因为中秋那晚，细细想来从他看见这里的第一眼开始，他就本能的抗拒这个地方。
长凤若咳得厉害，不得不去内室歇息，便留下更女招待长听礼。
大尚宫更女其实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丫头，前年下雪皇太后来探望生病的长凤若，恰巧更女冒雪寻来了太医，太后念在她小小年纪心思细腻又安稳，便升了她做大尚宫。
长听礼百无聊赖的坐在前厅，随手翻阅一本书来。屋子里阴暗的厉害，冷风从门窗缝隙灌进来，吹的书页哗哗作响。
更女取来火，点了灯不晌又被吹灭，她低着头拿着一盏灯小心翼翼地用手护着，一向大方安静的她此时却有些怯生生的样子。
她走到长听礼跟前，低声道：“小公子随我到书房吧，这里风大，别伤了您。”
长听礼抬起头看了看她，出乎意料的这女孩子生着一张满是灵气的圆脸，眉眼间没有寻常宫女的畏怯和逢迎之意，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子看见生人的羞怯和忐忑，很难让人生出厌意。
长听礼点了点头顺手拿起了书：“带路吧。”
长听礼第一次知道原来长秋宫的凤殿这么大，高大空旷的前厅常年没有生人来过，偏殿也好，小室也罢，锁上都铺着厚厚的灰，一推开门似乎能听见细细簌簌的声音，一道黑影窜过去，激起一阵呛人的尘埃。
更女一只手不断地挥着周围的灰尘，一只手微微护着长听礼，低声道：“小公子不要怕，那是老鼠…娘娘常年缠绵病榻，这里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容奴婢清扫…”
只不过是因为这里灰尘太多罢了，她就像是做错了很大的事情一般惶惶不安，长听礼打断道：“不用了，这样就行，把灯点了。”
更女把桌前的灯燃着，随后很快的擦干净书桌和椅子，忙忙碌碌一刻也不愿意停下来，她小声道：“小公子先歇息，奴…奴婢去打些水来。”远处的灯光昏暗如此，她料定长听礼看不见她红透的脸颊。
长听礼摆摆手，打开一半窗棂，光就这样透进来，大概是方位的原因，这里风不大，湿冷的意味缓缓从窗户透进来，荡走一室的浊气。
书房简单中透着安谧儒定之意，墙上装饰着大家之书，装裱的画里花草小品玲珑剔透，长听礼站起身来，随手翻阅桃木架上的书卷。
有些没有封皮，也不知道是什么书，纸上的字娟秀细腻，言语却大有龙腾之势，几乎可以称得上狂妄了。
纸筒里有很多画，有的应该是画的久了，没有好好封存，已然泛黄，让长听礼觉得似乎在哪里看到过。画的内容大同小异，都画着同一个人，没错，广袖青衫儒雅不凡——从衣服身形上来看，能猜出是一个男人。
是的，这么多同样的画里都没有画脸，男人不同的动作不同的场景，就是没有容貌。长听礼有些纳闷，显然这个男人不是李骈，更不像是历史人物，反而…反而更像是用来供春闺小乐的图。
难道皇后这么多年都念着别的男人？她…不怕李骈知道吗？尽管十分好奇这个人是谁，但是长听礼还是怀着复杂的心绪把它们卷好都放回原来的地方。
画筒旁边有一盆枯死的花，三两硬撑的枯黄枝干插在土里，形状似乎有些诙谐。
花盆在小架的低处，小架离书桌很近，放着一些书本，大概是随手用来翻阅的。这上面的书大多没有封皮，他看了一眼最上的一本，忽然愣住，这本书的前几页内容和他从前厅拿来的一模一样。
他把书从架子上取下来，和前厅的书对比。这本书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一本描写前朝的史书，当然是正史，前厅的书上封皮是这么写的。
长听礼只好看有封皮的一本，相对来说他觉得更完整一些。这本书很薄，就只是前朝的简史，长听礼瞥了一眼那本没有封皮的书，倏然觉得它更厚一点。
在翻到后几页的时候，他睁大了眼睛——这完全是两本书。
前面的言论中规中矩，能看出是太史令曾繁的文笔，而后从立宁王开始，两本书开始有着截然不同的的内容，连用笔也变得大胆辛辣起来。
李骈怎样杀害亲兄弟怎样夺走兄弟的妻子，太后怎样进谗言，大臣怎样配合演戏应有尽有——没错，这完全是一本篡位写实录！
长听礼如同被一桶冷水泼个稀透，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寒毛耸立。
‘吱呀’一声，更女端着热茶水进了房间，低着身段怯生生道：“小公子…请用茶。”
长听礼冷彻砭骨的目光盯向她的那一刻，更女几乎觉得自己要下了地狱。
“说…这本书…是谁写的。”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二十八章 戏里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