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融元年纪事》合太九

21、第二十一章 凤凰花开

　　长听礼已经有些生气了，他激烈的挣扎着要挣脱李骈：“我就知道这样！再也不要看见你！”长听礼温软的肩头就在手指间辗转，棉白的小袍子也不再整齐，昏黄的光线照下来，在他细嫩的颈窝度了一层温暖的光。
　　那锐利的小爪子狠狠的朝着李骈脸上招呼，让帘幕后头的刘德裕看的一阵心惊肉跳。
　　要是脸上挂了彩，到了朝堂上只怕是一片猜疑之词，那小小的指头勇往直前直直闯到李骈眉毛旁边，他只觉得自己呼吸一滞，迅速的一把抓住长听礼柔韧的手腕，厉声道：“别闹了！再闹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尽管长听礼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即便是日日习武，但是他的力气跟成年的李骈相比显然还是悬殊不少，很快就败下阵来，在李骈怀里喘着气息。
　　少年明艳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眼睛中氤氲着水汽，温润的额头上薄薄一层汗意，混着湿润的气息，让李骈甚至有了一些不该出现的错觉，这…这种气氛太不对劲了。
　　李骈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保持正常，他低哑着声音道：“那皇后呢？皇后你还要不要见了？嗯？”
　　怀里的少年终于按照他的意愿停止了挣扎，怯生生的看向李骈，湿漉漉的眼睛中满是疑惑。
　　李骈把他抱好，坐在怀里坐端正，给他整理好衣服：“救李翰还是探望皇后，你自己选一个。”
　　长长的秀发服帖的顺在长听礼的精巧的耳朵旁边，李骈一丝不苟的全都捋在他耳后：“嗯？想好了没？想好了我现在就能带你去见皇后。”
　　长听礼没有吭气。
　　那个活在长文秀嘴里的妹妹，活在长听礼幻想中的姐姐，很快就有机会近距离的见到，但是，尽管这样，并不能让长听礼兴奋起来。
　　好朋友身陷囹圄，他本有可能救他的。一边是朝夕相处的好兄弟，一边是从小仰慕幻想的姐姐，长听礼垂下眼皮，静静的看着身上的银色花纹。
　　“我…我选…我选救李翰。”长听礼小声的说了一句，都没有勇气抬起头来看李骈。
　　李骈像是微微笑了一声，胸腔里的共鸣让长听礼小小的颤了一下。
　　李骈看着眼前的孩子，这孩子明明很害怕，也很期待…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培养出来一个这么‘好’的孩子。舍己为人，讲义气，有情有义，不是吗？
　　但是李骈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在长听礼还小的时候，那眼睛中满满的信任和依恋完完全全原原本本地是属于李骈一个人，如今，就这么亲眼看见他把这样纯真的感情分给别人，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一场背叛。
　　李骈笑了起来，冷峻的脸上有了一丝阴戾的味道：“好，很好…我现在就去杀了皇后，你从此以后…再也不用看见她。”
　　李骈一把推下长听礼，转身就去取墙上的龙泉宝剑，只惊得长听礼尖叫起来：“不要！不要！我要皇后！你不要杀她！”
　　李骈不管不顾，一副真的赶要去长秋宫的样子。长听礼抱住他的腰，不住的啜泣：“李骈，不要…。”
　　李骈扔了剑，低头看着伤心欲绝的长听礼，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肩头：“好孩子…你想的太简单，想的…也太多了。”
　　李骈蹲下身轻轻抱起他，拭去他眼角呜咽的泪痕，哄道：“你这小东西，不要去管这些事情了。只要听我的，你就会很安全，外面那些人…会毫不留情地把你拆吃入腹，连骨头~都不会给你留下的。”
　　李骈抱着他往内室走：“好好睡一上觉，你就会觉得一切都好多了。”
　　罗帐灯昏，李骈抱着昏昏欲睡的长听礼坐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诱哄。西窗的月亮已经升起来，桂影婵娟，烟云缭绕着显得那么缠绵悱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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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传来消息长听礼生病了，不能够回长府，于是李骈派人送了信，留着长听礼在甘露殿养病。
　　李骈下了朝就往甘露殿走，臣子们都知道他们的皇帝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刑部很快将案子定了下来，然而，关于李翰的事情处理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李翰没有杀人，所以判定无罪。
　　刑部孟文远亲自审理出案，杀人的是留香苑的嬷嬷，她杀了和她有钱财纠纷的棠华嫁祸给喝醉酒的李翰。
　　消息传出去的速度就和当初从留香苑传出来杀人的速度一样快。
　　仅仅一夜之间，这场朝堂的浩劫荡然无存，那可谓是皆大欢喜。
　　难道这案件有疑点？难道就不是有人包庇？那你们可就想多了，素有‘铁笔判官’之称的孟文远的判决还能出得了错？
　　朝堂一片朗朗，板荡之势一霎海晏河清，人人称赞孟大人明察秋毫清正廉明，连皇帝都敕造牌匾‘明镜高悬’。
　　你要是不信啊，就去刑部大堂瞧一瞧，是不是一个正大光明磊落不凡。
　　眼看着秋闱就要开始，中郎家大人之子李翰和其他考生一样拥有资格踏入考场，同年参加考试的还有将军府的解开麟等世家子弟。
　　虽然是八月份了，但是中午的天儿还很热。长听礼坐在院子里一块石头上，卷了裤腿，一双根骨分明年少玉白的脚伸入池水里——那水底灵活游弋着红色的锦鲤。
　　刘德裕在一边儿照看着，给他遮挡正午的太阳。
　　李骈换好衣服做在案前，十央取来砚石给李骈磨墨。
　　长听礼大概是倦了，光着脚湿哒哒的走回屋子里，留下后头拿着鞋追的刘德裕。
　　“李骈，我去找师傅吧,已经三天没去了。”长听礼光着脚坐在台阶上，形状纤细但是分外精致好看的手捧着雪梨大口啃着，你一点也想象不到这样的手能轻易捏碎成年雄狮的骨头。
　　李骈头也没抬：“病才好就不消停，浪费了我一盅…你别去，明天吧，我跟你一起。今天在这里练也一样。”
　　长听礼转身拿了本书靠着朱槿小榻看了起来。
　　李翰没有死，他好好的去参加秋闱了。
　　这件事情传到长听礼的耳朵里，男孩子激动的拉着刘德裕反复问了很多遍，生怕这老家伙一个不注意给听岔了。
　　长听礼兴奋的要立刻出宫看望李翰，被李骈拦住。
　　其实，李骈清楚的知道，对于长听礼来说，李翰死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李翰之所以活下来跟李骈半点关系都没有，远比这残酷的事实要更让长听礼难以承受。
　　现在这样，或许也很好吧。
　　没有人不愿意苟活于世，不信？你看那邵阳殿檐下的老鹦鹉，往日的芭蕉都一簇一簇的枯死了，它连声带都已经沙哑，还情愿意让主人调笑。
　　宫墙上趴着泛黄的藤曼，老宫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在离宫墙不远处的小亭闲坐。
　　秋光渐老，梧桐叶已经簌簌的落下，酝酿着来年，乃至以后很多年的繁花叶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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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武靖侯府上来了一帮小客人，府里几个胆子大的小姑娘叽叽喳喳的都躲在屏障后头偷看，香薰的小炉冒着烟儿轻抚着鹧鸪屏风，那里头时不时传来低低的笑声。
　　武靖侯刘青云踏着稳健的步子朝正厅走，那些个小姑娘便一哄而散。
　　“我说怀定啊，府上的丫头你也不知道管一管，你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刘青云朝着那些个女孩子逃走的方向摇了摇头。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都这样？这样府上才热闹哩。”
　　怀定公主抚着流云袖一脸笑意的走出来迎接刘青云，她一双素手挽着刘青云，仪态很是亲昵：“夫君，你看看都是谁来了？”
　　刘青云也没当个回事，随口答道：“能是谁来，肯定是张猛喊我去督察换班，这个张猛，一天到晚不知道消停，回头我说说他…”
　　刘青云话还没说完，只见正厅里站着的赫然是长听礼和他那几个朋友，他惊讶的看了看怀定又看看长听礼几人，顿时喜道：“是…是听礼和开麟你们啊，快快…坐下。”
　　长听礼道：“师傅，是大力他们两个要来给您道谢的。”
　　刘青云看了看长听礼，似乎是才反应过来“哦，是武举的事情吧。”他道：“谢我什么，都是他们自己的本事。再说了，武举也不是只有我一个考官。”刘青云笑着道。
　　然后他招呼长听礼和解开麟几个孩子坐下吃水果，问道：“这是放榜了？”
　　解开麟咧开嘴一笑：“昨个儿就放了，这不才来找您。”
　　刘青云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一脸的满意道：“考的怎么样？别说才将将在榜，别怪我可要把你轰出去，咱们武靖侯府不收垫底的。”
　　长听礼才道：“师傅，咱们大力是解元，文武两榜都是第三，你说巧不巧。”
　　刘青云仰天大笑：“好好…文武双全的将才不多见，不错不错。”
　　长听礼神秘的看了看李翰，又道：“师傅来猜猜第一是谁。”
　　刘青云连连摆手：“不猜不猜，我监完武考就没出过门，这我上哪知道。”
　　站在一边的杜荣只好道：“别让师傅猜了，我来说吧，第一是李翰。”
　　刘青云脸色有些异样，不过稍纵即逝，他微微笑了笑：“很不错，果然虎父无犬子。”
　　李翰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都是父亲和叔伯们教的好。”
　　刘青云和这些个少年有说有笑，时间过的很快，怀定公主便留他们在府上吃饭。
　　怀定是李骈的姐姐，太后的亲女儿。她比刘青云小了整整十岁，和李骈是同岁，绥成祖在世时亲自指给刘青云的。
　　当初绥成祖开拓疆域，在阴山脚下救下还是少年流民的刘青云，他本是村子里铁匠的儿子，阴山连年兵乱，村子的人口被胡人屠尽，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只有刘青云等寥寥几人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