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阴影》倩兮

2、第一章

　　火车正驶出小镇。

　　派翠斯将头靠枕在母亲的肩上，带着一缕忧伤注视着斑斓的乡村。在他脑后一切变得模糊起来，就像是乌云翻卷着印在窗屏上。他什么也不懂，只是静静的，看着。但他那属于白痴的脸庞如此美丽，以至于让人们怀疑，他也许是个天才。他的母亲轻轻的抚摸着他的颈背，用她那双柔若无骨的手臂将派翠斯的头拉入她的怀中，这样可以让她更加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

　　在另一边那静止的孤寂中，她的女儿，伊莎贝拉•梅里将她锐利的轮廓抵在窗户上。

　　“伊莎贝拉•梅里的脸自打一出生就不像个孩子，但是派翠斯……噢，派翠斯！”这是洛易斯最常自言自语的话。

　　伊莎贝拉•梅里十三岁了。挺着高而瘦弱的身躯，她那双令人惊恐的眼睛里总是充满着愤怒。当她皱起眉头时，她整张脸的下半部便会扭曲成一种凶恶而轻蔑的表情。

　　她的母亲洛易斯，一个拥有着众多农场的富有女人，把所有家务事全部丢给了女儿，以便把自己所有的生命及仅剩的青春奉献给派翠斯。显而易见，洛伊斯信仰着自己所有的作为，更重要的是，她早已被派翠斯极致的美丽所诱惑。

　　附近的旅客正在盯着她的儿子。可那个从来不愿意让任何东西来困扰自己大脑的孩子想要睡觉了。一滴汗轻轻的滴落在他的眉尖。洛易斯用指尖拂去汗滴，她得意的笑了---就连陌生人也无法抵挡她儿子那破坏性的美丽。

　　“派翠斯……我无与伦比的孩子。”

　　与此同时，伊莎贝拉•梅里冷笑起来，派翠斯，只是一个白痴罢了。

　　派翠斯似乎根本就不打算关心自己。他将自己压向母亲，空洞的绿色眼睛里只有一片茫茫的黑夜。他的睫毛和脸颊并不和谐的颤抖起来，他的前额如天鹅的长颈般洁白光滑，赤裸的嘴唇弯曲着却没有一丝张力的痕迹。那简直就是尸体的嘴唇，伊莎贝拉•梅里狡猾的瞟向他。

　　“美丽的野兽！”她在齿间咕哝着。

　　洛易斯并没有质疑她十岁儿子的智商。他极少说话，可她只是将此归咎于静默，就像那个漫不经心从不说话的上帝一样。

　　因为他非凡的美丽满足了她所有的愿望。可是，派翠斯，的确是一个白痴。伊莎贝拉•梅里深切的知晓，在他苍白的前额下，是一个怠惰的精神，一个了无生气的大脑。真不知道他皮肤之下的世界该会怎样冰冷，她想着，不禁替他这样安静平和的躲在母亲怀里酣睡而羞耻。她也明白，那个女人的眼睛，不，事实上是她所有的一切，全部停息在这孤寂而脆弱的美丽之上。

　　那个乘客至始至终都没有停止打量派翠斯。伊莎贝拉•梅里却开始脸红起来。她觉得自己想要呕吐。不久之后她发现窗外什么都没有了，一种奇怪的想要和死亡拥抱的欲望向她扑袭而来。她迅速的站起，抓住一只冰冷的玻璃杯并将自己紧紧地贴了上去。她瘀青的脸颊颤抖着，而为了笨拙的隐藏自己的颤抖，伊莎贝拉•梅里伸出指甲死死的抓住玻璃窗，将自己挨了过去……洛易斯却压根没有看见她。最终，伊莎贝拉•梅里将她的脸埋在自己的双手之中。

　　“妈妈，我发烧了。”

　　可身边聚拢的人群却再一次惊吓了她。一个女人喊道：“你的儿子真是太漂亮了！”

　　洛易斯得意极了：“当然！”

　　伊莎贝拉•梅里便在此时晕了过去。

　　当她睁开眼时，火车正驶进站台。她大松一口气地发现，其他的乘客们终于忘记了她那个美丽的弟弟。他们只是匆匆的冲向站台，再也不看其他人一眼。血温暖了她的腿，于是她终于放松下来。刚刚那些折磨的终止让她产成了想要狂笑的冲动。

　　“伊莎贝拉•梅里，你怎么了？”洛易斯用她那虚假的语调问道。

　　“没事，妈妈，只是有点头晕……”

　　洛易斯牵着儿子的手从人群中挤过。这个金发的孩子倦怠的将他的头倚在母亲的手肘上缓缓的前移。伊莎贝拉•梅里直为太阳将如此无邪的辉光笼在派翠斯的头上而惋惜不已。

　　一直以来坚信着儿子一定有某种天分的洛易斯将他托付给家庭教师。可他们在最终发现派翠斯的愚蠢以及他母亲荒诞的幻想后一个接一个的离去。当然，没有人当说得出，“夫人，您的儿子是个白痴”或者“这个孩子根本没有任何智商可言”这样的话。

　　当洛易斯巨大的热情开始消沉后，一种自从这个被宠坏的生命出生开始的热情被点燃了。洛易斯直接开始夸赞她的儿子，她创造出一个梦境，一个即使灵魂虚无，但只要需要就能提供此需要的梦境。如果派翠斯不说话，这是因为他在品尝某些神秘的见解；如果派翠斯重复着一样毫不意义的动作，那是因为他正本能的被自己的美丽指引着。

　　而她，则是他的奴隶。她把自己所有的智慧借给了他。她把他当成一个特例的存在，小心的为他扫清一切失败。她神一般的儿子啊！结果这个美丽的野兽什么也不需要，它吃，睡，笑---当它看见别人笑的时候它便开始笑。而这个美丽的野兽不久就要满十五岁了。

　　把越来越多的自己奉献给她的儿子，洛易斯为他准备着最丰盛的食物，帮他清理身体，把他带到镜子前慎重的向他介绍“虚无”。她心满意足的带着他散步骑马，他本能的便被马给迷住了。

　　派翠斯其实极其的柔顺。当他被告知需要哭的时候他会放声大哭，回应着她的温柔就算并不知道原因所在。他从来没有发觉过任何事物，甚至没有发觉他母亲的爱，或者，伊莎贝拉•梅里的嫉妒。

　　他命中注定的不知道任何东西，除了—他的美丽。这个，是他自己发觉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