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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旁觀者 thre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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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室,秦佩满面春风。我原本惊讶她的转变,后来望见她桌面一束火红玫瑰,登时恍然。
必是她的齐楷做了什么,令得她开颜。
其实女人都是很好哄的。
“阿萄你瞧,齐楷送我花,又亲自上门道歉,想来他仍是爱我的。”
我翻个白眼,女人真是善变,上一秒还在揣测别人有了第三者,谁料转过头来立马一切烟消云散。
秦佩见我不悦,只得收敛半分,回桌旁继续打她的网游。
这时罗洇回来,没想到半边脸颊浮肿,上面竟有清晰的红色五指印。
我大惊失色,罗洇平日虽招摇,但还无人敢公然挑衅她,如今她挨打,必定是生出了不平常事。我心里紧张,连忙迎上前去问罗洇:“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莫要提。”罗洇摇着手,一脸疲惫。“那李教授离婚,他老婆非把罪怪到我头上不可,一路寻到酒吧来,撒泼生事。阿萄,我真真是委屈,天晓得我不过只见过他一面。”
“但你太招摇。不怪你怪谁。”我心疼罗洇,为她洗湿毛巾敷脸,“那李教授到底怎么回事?”
“我同他皆在同一酒吧中喝酒,他上来搭讪,他对我说,我是他心中向往之女子。我以为只是客套,便没有搭理。没想到他回去以后真的与老婆提出离婚。”
“我同他只此一面之缘。之后再无联络。不料事情竟会发展到如此地步,阿萄,我初衷并非如此。”
我点头。我深知罗洇为人,她张扬,她自恃美丽,她会挑引天下所有单身男子,但她绝不会去勾搭一个有家室的男人。罗洇说,这是原则问题。
所以我安抚她:“既然如此,便不必再想太多,若他老婆仍不死心,就让秦佩将柔道馆的师兄全部喊来。”
秦佩哈哈大笑:“我怕到时师兄们的魂全被罗洇勾去,以后再无人教我柔道。”
罗洇被我们的话逗乐,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不必让秦佩劳师动众,免得你们又说我招摇。”
我无空闲再与她调笑,匆匆赶去上课。
由于去得有些晚,中间排的座位已几乎满人。
大学的课堂很有趣,第一、二排永远空着,而三、四排则每每十分抢手。像我,最喜爱第三排左数起第七个座位,每节课首选。
坐熟悉了的位置最是有安全感。
这位子如今搁了几本书,明显被人占去。
我叹口气,想到后排去,却忽然听得有人唤我名字。
“师同学,这里有位。”
我抬眼看,微微有些吃惊,喊我的竟是上次那个干净斯文的男生。
男生挪开方才位子上的书本:“我已为你留了座。”
我诧异,但也不与他客气,立时坐下,问他:“你如何知我要……”
男生忽而腼腆一笑:“师萄,我已观察你许久。”他直直看我,“我叫梁筑,建筑的筑,并且属建筑系。”
我被他逗乐:“语气好生似警察。梁筑,莫不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罢?”
梁筑也笑:“或许我先辈曾见证此一段爱情,托我纪念。”
我立时因他的幽默而心情大好。
“你从哪处得知我?”
“师萄,你是罗洇身边红人,而罗洇是学校红人。”他调笑,“不认识你的人实属孤陋寡闻。”
“罗洇。”我警觉,“你是罗洇的……”罗洇风流债太多,我莫名开始担忧梁筑是否她其中一名旧情人。
“自然不是。”梁筑连连摆手解释,“我虽与罗洇相识,但她嫌我太古板无趣,再者我亦是她远方表哥,她绝不打我主意。”
“表哥?”我心里咯噔一下,从未听罗洇提起关于亲戚的只言片语,因她母亲的身份,人人疏远她家,仿佛是怕染着病毒一般,可她这远方表哥倒是奇特,不仅不避讳,还大大方方诉诸旁人。
梁筑见我微怔,忽而便严肃了神色,又有些许叹惋道:“人人皆是为生活所迫,无人天生愿作践自己,罗洇与她母亲亦是受害者。”
我对她的宽厚见解感到惊奇,梁筑果真是性格极好,不会令人有半丝不快。
我甚是欣赏他,向他要了电话,又嘱咐一番:“日后唤我阿萄便可。”
他微微一笑,眼中仿佛蓦地有光。
下课后我回寝,遇见小龙在楼下焦急徘徊。我上前与他打招呼:“小龙,等南思?”
不料小龙急急来拉我衣袖:“不,师学姐,我是等你,你要帮我。”
“怎么了?”我一头雾水,“慢慢说,我能帮定帮。”这孩子长得煞是好看,加之亦是南思好友,我绝不袖手旁观。
但小龙的回答令我惊讶:“师学姐,我前天取南思手机,找她的莫莫,可我拨那号码时,竟显示为空号。”
我沉下脸斥他:“你私自取南思手机?”
小龙垂下头,似是惭愧,但随即又小声解释:“我只是替南思气愤,她为那莫莫做了许多,而他却无动于衷,我心中不平,便想与他对质。”他可怜巴巴地瞅我:“师学姐,我知我方法不对,但我确然只想为南思好。”
我明白他心意,脸色舒缓许多:“你说那莫莫电话是空号,可是你弄错了号码?”
“绝无可能。”小龙坚决摇头,“我已查看多次,半点不会错。”
我叹口气,表示无能为力。想了想,我突然又捕捉到一些琐碎记忆:“或者这样,我给你莫莫的地址,你大可寄信给他。”屡次陪南思邮寄礼物,那莫莫的地址我已看过许多遍。
小龙连连道谢,语气感激无比,我不由慨叹竟有人爱南思如此之深,不知是福是祸。
多事之秋,我方回到寝室,那隔壁寝的桐桐又来嚼舌根。
“秦佩,你知道吗,我今天在市区逛街,居然看见你男朋友耶!”桐桐凡事爱一惊一乍,秦佩深知她无聊,于是一心打游戏,并无搭理。
桐桐不甘,暗暗扩大声量:“秦佩!我看见你男友牵着一个女生!”
一脚踩着秦佩尾巴。
秦佩自椅子上弹起,字字句句追问桐桐:“你说什么?他牵着谁?”
成功引起秦佩注意,桐桐终于有些自豪感。
我在一旁收拾桌面,一言不发,这世上多事之人如此多,因此才会不住有仇恨纠纷。那齐楷向来吊儿郎当,即便是花心踏两船也是合情合理之事,不值得帮。
岂料桐桐语不惊人死不休,她踱至秦佩身旁,神秘兮兮道:“我看那女的……似乎是罗洇呢。”
众人皆是一怔。
我隐隐有几分气恼,她说齐楷是八卦,但若又说到罗洇头上,便是明晃晃的挑拨离间。
“桐桐,说话要凭良心。”我不满她已久,因此说话亦不曾客气。
桐桐确是惹人厌,听得我训斥,不但不收敛,还愈发嚣张道:“我敢打包票,跟齐楷一起的那个女的就是罗洇!”
句子的尾音才止住,秦佩登时沉下脸,伸手一指门口,朝桐桐怒道:“你少胡说八道,滚回去!”
人人皆知秦佩脾气暴躁,一言不合便很可能与人挥拳脚,桐桐怕极她动粗,撇撇嘴连忙躲了出去。
秦佩悻悻然立于桌旁,沉默良久,忽而犹犹豫豫朝我探问:“阿萄,你说罗洇她会不会真的……”
我放下手中事物,但并不看她:“秦佩,我以为你赶走桐桐,是基于对罗洇的信任。”
“我,我不是不信她!”秦佩微微红了脸,“但罗洇实在劣迹斑斑,我……”
“你我识得罗洇已一年多。”我截断她的话,幽幽叹息,“她的原则你是知道的。”
“但那李教授亦是因她而离婚,还有那郑医生……”
“秦佩,此等事并非罗洇所能掌控,她从未越轨分毫。”
秦佩哑口无言,好一会儿,她才一跺脚,埋怨自己:“唉,唉,是我心眼太多。想来桐桐也与齐楷不熟,必是看走了眼。”
虽然秦佩说了不再计较,但我胸中莫名有了结,暗地里隐隐堵塞心怀。
罗洇回来时,秦佩轻描淡写地询问她的去向。
罗洇先是一怔,随即笑得妖娆:“秦佩,你以往从不关心我的行踪,今日可是被什么风吹着了?”
秦佩尴尬一笑,不再言语。
我想,秦佩的疑虑,就这么淤积而下了。
后来,又有几次,秦佩的朋友跑来告诉我们,在市区见到极像罗洇与齐楷的一对情侣,秦佩一次次边笑着说不可能,边把朋友送走,然后转回身时,眉间的沉郁令我震惊。
罗洇依旧终日逃课晚归,无人知她去向何处,但人人皆在背后猜疑。
三人成虎,时间一长,连我亦有些许动摇。
于是一日罗洇疲极归来,正欲歇息,我一把拉她至角落,细细声询问:“罗洇,你这些天与谁一起?”
罗洇打个呵欠,笑颜慵懒:“自然是与现任男友一起,怎么,连你也开始爱管闲事了?”
“不,罗洇。”我严肃道,“近来常有人议论,说你与秦佩男友齐楷交往过密。”
罗洇立时止住笑容。她蹙眉看我片刻,一字一句道:“阿萄,你最是了解我,知我不是那种人,但你现下令我失望。”
我握住她双手,轻轻抚拍:“不是我不信你,但人言可畏,如此多人说你与齐楷一起,必有端倪之处,你总该小心才是。”
罗洇眉头舒展半分,她笑了笑,反来抚我手背:“你无须担忧,我罗洇光明磊落,不必怕它闲言碎语。”
“但秦佩脾性你是知道的,她太暴躁,凡事若是得人鼓动,很可能不假思索,对你不利。”
“莫要忧心。”罗洇诚恳微笑,“我自会与她解释,阿萄,谢谢你。”
“你我之间何来客气。”
我以为此事该告一段落,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龙私下前来找我,神色焦急不安。
“师学姐,我按你给的地址寄信给那莫莫,竟被退回。
“退回?“我不解,“可是他不愿搭理你?”
“不。”小龙沉下唇角,目光忧愁,“是邮局退回的,说是查无此人。”
“查无此人?”我不自觉提高调子,“那南思以往的包裹都寄哪去了?”
“天晓得。”小龙耸肩,语气之中略略有了心疼,“多半是寄了去又被盖上‘查无此人’的章并退回,但南思不写回邮地址,因此包裹只能滞留于某个小小邮局,又或是早被扔掉了罢。”
我定定站在原处,睫毛不曾抖动半分:“小龙,你准备如何?”
“先不告诉她。”小龙低垂下脸,神色却无比坚决,“南思为那莫莫付出许多,我定要把他找出来对质。”
我与小龙整议论之时,南思恰好回来,我们在宿舍楼下相遇。
南思瞧我,又瞧小龙:“你们聊什么呢。”
随口一句话,让我们顿觉尴尬。
我拉南思手,微微地笑:“没什么,我与小龙恰好碰见,就随便聊聊。”
若南思晓得我俩在背后查她莫莫的是非,不知会作何感想。
南思点点头,笑容温淳却有些空茫,仿佛魂魄已游离九天外:“嗯,那我先回去了,莫莫在等我电话。”
三句不离莫莫,小龙立时黑下脸,但也无可奈何。
我拉住南思,望进她眼中,缓缓问:“南思,你与莫莫,如何相识?”
南思眼中蓦地现出汹涌的哀伤。
她静静沉默许久,才用一种空荡得近乎虚无的声音回答:“是上海福宁,第一次见……是在上海福宁,那时我与莫莫,皆是六年级生。”
南思低垂下睫毛,眼角覆上一层温凉水光。
我忽而有些不忍,默默松开手,别过目光。
南思叹口气,朝我笑:“阿萄,没事我就先走了。”
“好的,快回去吧。”我摆手,心头沉重。
“师学姐。”待南思远去,小龙轻轻唤我,“为什么南思每次提起莫莫,都是那样一副表情?”
“我不知道。”我坦白地摇头。
南思有太多心事,她不说,我们都不知道。
直至后来我才明白,那些泛黄的过往,我们即便是知道了,也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