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白妆》苏默颜

1、上

　　咬断了手中的线，徐昭佩将银针插锦缎上。
　　香炉中，不断有青烟袅袅飘出，散落在空气中。丫鬟端着铜盆进来，放在红棕色的架子上。说了声：“小姐，老爷在前堂，叫您去一下。”便静静的退出了房间
　　徐昭佩走到铜盆边，把手浸入水中，心想：“爹爹这时叫我干嘛呢。”
　　想着想着，不知怎么着便心慌起来，也顾不得擦干手，就小跑着到前堂去。

　　信武将军徐琨彼时正在堂中踱着步，反复思量着该怎么跟女儿说这件事。今天早晨朝会，皇帝当着群臣的面，赐婚小女儿昭佩，着实让徐琨吓了一跳，并且赐婚让昭佩嫁予的，不是别人，正是武帝的七子，湘东王萧绎。
　　想那萧绎本也不差，只是自幼瞎了一只眼睛。虽武帝曰，萧绎出生前，梦到一个眇眼和尚，托着香炉，站在金殿前，口称自己将要托生于皇宫，说完，便走向皇宫。萧绎生下后，就瞎了一只眼睛，梁武帝便认定，是那眇眼僧人投胎转世所生，于是对萧绎宠爱有加。其勤奋好学，博览群书，若不是眇眼，可称的上是风流倜傥，才华横溢了。
　　而昭佩的美貌，众所周知，却没想到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他见着自己的小儿子已近弱冠之年，却依旧没有正室王妃，做了主，赐婚于朝堂之上。皇帝赐婚，人们自动忽略萧绎那只眇眼，顿时湘东王与信武将军的女儿的婚事便传成了佳话。
　　可是别的人不知道，徐琨自己还是知道的，自己的女儿性子烈，知道自己未来的丈夫是个独眼龙，哪谈得上高兴，只怕是恨不得抗旨不从了。
　　想到这，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入堂内。不用想，也知道是昭佩了。
　　还没站定，徐昭佩就说：“爹爹，你有什么事吗？”
　　徐琨一时还不知道怎么说，便道：“你先别急，做下来，爹和你慢慢说。”
　　徐昭佩心里估摸着，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否则爹爹也不会那么慢慢吞吞了。
　　其父顿时显得有点心虚，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整理了一下措辞，才对女儿缓缓道来事情的经过。
　　讲完后，徐琨不禁觉得今天的女儿与平时有所不同，不仅没有想象中的大闹，而且还静静的坐在那里。她柳眉皱在一块，仿佛正在做重大的决定。
　　“爹，我嫁。”她的声音透着些许坚定。
　　其实也容不得她嫁不嫁，皇帝赐婚，若不嫁便是抗旨了，抗旨之罪，再从轻发落，徐家也要败落了。

　　大婚之日，朝堂上下，大街小巷，热闹非凡，人们都挤在路边，想要看看天朝皇子的尊荣，瞅瞅嫁入宫廷的美娘子。
　　徐昭佩坐在萧绎迎娶她的轿子里。
　　这一嫁，她才知道天家的奢华。全城到处是红彤彤的一片，哪一家，都想沾点天家的喜气。
　　她穿着厚重的礼服，皇家有不同于寻常人家繁重复杂的习俗。即使是纱制的袍子，也让她觉得透不过气来。

　　是夜。
　　夜光透过窗子，照到新房里。红烛趟着泪。徐昭佩坐在床沿，只听得那门外的锣鼓声，耐不住洞房的寂静，哪里顾得上礼俗，便把红纱扯了下来。
　　她坐到铜镜前，怔怔地摩挲着镜面，镜中的自己，红唇娇艳欲滴，细细的柳眉，一双凤眼，如同深藏着一泓清泉。
　　难道，自己就会一辈子当这“王妃”？
　　“吱呀”门突然被推开，昭佩慌张的转过头，看见身着红袍的男子，一只眼睛阖着，想必就是自己那独眼龙丈夫了。若除却这独眼，他那乌黑的头发，映衬着稍稍白皙的皮肤，气宇轩昂的样子，还真是个标志的美男子。
　　“饿了吗？”他问。
　　他竟也不问她为何自行掀去红纱，径自就问起她饿与否。
　　昭佩只道是他场面上的应酬，便答道：“怎么会，大婚之日，开心的早把饥饿之感忘记了。”
　　萧绎倒也没说什么，自顾自走到喜台旁，倒了两杯酒，走到她边上。昭佩接过酒杯，转过头一饮而尽。
　　两人半晌未说话。
　　蓦地，徐昭佩只觉得腰间一软，发现竟是萧绎双臂环住自己，不禁愕然。
　　“你做什么？”她问他。
　　“我们既已是夫妻，何顾这些？”
　　她怔住。
　　她之前只是想嫁予他，爹爹不会为难，徐家不会落败，而自己成了这王妃，想必也是“荣华富贵”享不尽的。她哪里想过这洞房花烛夜的床弟之事。
　　徐昭佩脸上顿时一片潮红。
　　“你……”
　　“怎么，不愿意？”萧绎的唇贴着耳畔，呼出的气挠的脖子里痒痒的。
　　“没有！”她倒也答的快，反应过后，又是一片红晕。
　　“昭儿……”他呢喃一声，仿佛醉了一般。
　　“昭儿……”又一声轻吟，带着痴痴的尾音。
　　徐昭佩忽然就红了双眼，竟不由自主的抓住他的手。
　　今嫁予他，自是他的人了。

　　一夜缠绵，两人都睡到大天亮。
　　徐昭佩睁开眼睛，新房里萦绕着香炉中飘出的阵阵轻烟。昨夜仿佛只是梦境，只是那梦却是那么真实。她疑惑，为什么萧绎对着自己就像是对着自己挚爱的女子，捧在手心里呵护。
　　这便是她所不知晓的，其实早在一年前，萧绎就已经见过她了。又是那巧遇而一见钟情的故事，只是这次主角是萧绎和她罢了。
　　那是在正月十五，人们热热闹闹赶庙会的日子。徐昭佩着一身紫衣出现在集市尽头，在人群中，也掩饰不住她的美貌。萧绎在河边桥上，远远望见穿梭在众人之间的徐昭佩，恍如从梦境中走出，带着毫不掩饰的气质。
　　昭佩是不会记得那个在桥头远望她的白衣男子。她现在，只有眼前的男子，以及心里解不开的困惑。

　　丫鬟月升端了铜盆进来给昭佩梳洗。
　　“小姐，您怎么起的那么早？”
　　“还叫小姐吗？”昭佩恍惚中说了一句。
　　月升掩嘴一笑：“小姐这是已经习惯过来了呐，那么快就习惯王妃这个称呼了呢。”
　　昭佩瞪了她一眼，却又笑了起来。
　　“死丫头，就会贫嘴，把你带过来，不要我没和那湘东王闹翻，就已经被你气死了。”
　　“小姐这是折煞奴婢啊。”

　　月升跟随着昭佩都到院里，远远望见两个侍婢从卧房中走出，其中一个手上托着一个紫檀木托盘，两个人头靠在一起，窃窃私语，一会又小声窃笑。看见昭佩，赶紧收起笑脸，躬身向昭佩叩拜。
　　“你们两个从我房里拿的什么？”
　　拿着紫檀木盘的婢女把手抬过头顶，月升在徐昭佩的示意下走上前，打开来，却是暗红的一抹，霎时想起以前在徐府中年纪大的仆人们的话。
　　徐昭佩看到那一抹，脸上像画多了胭脂似的。
　　“你们退下吧。”她故作镇定道。
　　那两个侍婢退了下去。一时间，两人无语，相视一下，便觉无趣，徐昭佩一拂袖，转身回房。

　　萧绎是过了正午才回来的。
　　那时徐昭佩正在院里读书。月升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说：“王妃，王爷回来了。”
　　徐昭佩先是一愣，继而说道：“慌什么，他又不会吃了你。”
　　这话却被走进亭中的萧绎入了耳。
　　“谁说我不会吃了你？”他的声音颇有点儒生的气度，自是继承了他们萧家的风范。
　　“王爷，”月升转过身，“奴婢见过王爷。”
　　萧绎挥手示意她退下。
　　他走到徐昭佩面前，道：“闭上眼睛，好吗？”
　　她合眼，他背着的手伸到前面，手中握着一把香檀木扇。徐昭佩只觉得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带着萧绎身上特有的体香。
　　她睁开眼睛，赫然看见一把精致小扇放在萧绎手中，她惊喜的望向萧绎，萧绎抿了抿嘴，似笑非笑。
　　徐昭佩握住扇子，却被萧绎反握住，拉起身，拥入怀中。
　　“昭儿，此生，你永远是我的妻子好么？”徐昭佩靠在萧绎肩上，他的的衣服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檀木味。
　　“恩。”她在仿佛晕眩在这香味中，低低答道。

　　两人携着手走到前厅，管家看见了，上前来想要叩拜，萧绎拂手道：“备马车，进宫面圣。”
　　管家错愕，本来皇子新婚，向皇上与皇后请安的时间本是早朝之后，今天却不知道为何会拖延到现在这个时候。
　　萧绎扶着徐昭佩上马车，嘴中到着“昭儿，小心。”
　　徐昭佩向他一笑。坐入车里。

　　生子。
　　徐昭佩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天。
　　明明是一辈子该有的事，她却是忐忑不安。
　　她烦躁，她猜忌，甚至嫉妒。
　　尽管萧绎总是会陪在她身边，会握着她的手，会一遍一遍的叫着“昭儿，昭儿”，她，还是害怕。
　　一种，莫名的恐惧。

　　侍女又一次端上燕窝。
　　“拿下去吧，我没胃口。”
　　她受不了房间的空寂，走了出去。

　　长廊那头，萧绎领了月升走到尽头水榭处。
　　萧绎倚着廊柱。
　　“月升，你从小就跟着昭儿吧。”
　　“是，王爷。”
　　“那你知道昭儿最近为什么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奴婢不知。”月升恭敬的答道。
　　萧绎笑了笑：“不必太拘礼了。”
　　“奴婢不敢。”月升低下头，揉着指尖。
　　“想你也从小跟着昭儿了，她现在有身孕，脾气也燥了点，你要忍着点，不要怪她呀。”萧绎转了身，凝视着亭外的荷叶。
　　月升看着怯怯地抬起头，阳光罩住了萧绎周身，一种神圣的气息散发出来，她害羞似的低下了头。
　　萧绎转头，看见月升涨红的脖子。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他伸出手，把月升匆忙中挂在发髻上的发带取了下来。

　　彼时，徐昭佩正巧走近水榭。
　　她睁大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逃似的回到房间。
　　还是发生了，发生了，果然，萧绎也是男人啊，不可能忍受十个月！可为什么是月升，为什么是自己视如己出的姐妹！
　　徐昭佩痛苦的把头埋在手臂里，眼泪浸湿了袖子。

　　萧绎听到了匆忙的脚步声，转过头，却什么都没有。
　　却隐约觉得，那是昭儿。

　　晚上，萧绎陪在徐昭佩身边。
　　月升端了药碗进来。
　　萧绎起身接过药碗，“我来吧。”
　　指尖相碰，月升慌忙缩手。
　　徐昭佩看在眼里，只当是他们眉目传情。
　　一抹冷笑不禁浮上嘴角。
　　“来，把大夫开的安胎药喝了，最近你心焦气躁的，不能累了孩子啊。”萧绎把勺子凑近她的嘴角。
　　她吞咽着苦涩的药汁，瞪大眼睛看着萧绎。
　　“怎么了？药太苦了么？”萧绎被她看的心惊，赶忙问。
　　徐昭佩却不答，只是笑着看着他和月升。
　　良久，她说：“月升阿，你也跟了我很久了吧，你小我两岁，却一直照顾着我。我嫁人，你也跟了过来，现在想你也到了快出嫁的年龄了，我和世诚（萧绎的字）也该给你物色个好人家，不能耽误了你啊。”
　　月升跪了下来：“王妃这是要赶我走了吗，奴婢不想离开王妃，奴婢要一辈子照顾王妃！”
　　“可是，你呆在我身边，那不是耽误你一辈子么，我于心不忍啊！”
　　“奴婢不要，奴婢不要。”月升摇着头，声音却哽咽了起来。
　　萧绎上前欲扶她，嘴上说着：“昭儿，月升既然不想离开你，就不要为难她了啊。”
　　“我为难她？！”徐昭佩看着萧绎。绝望似的闭上了眼睛。
　　“我就寝了，你们出去吧！”她冷冷的说道。
　　萧绎和月升四目相对，不明白为什么徐昭佩为何会生气。

　　“啪！”徐昭佩再一次把茶杯扔向月升，月升额角有细细的血珠渗出。绿色的茶叶粘在头发上，茶水顺着头发淌了下来。
　　“那么烫，想烫死我啊！”徐昭佩尖声叫道。
　　“王妃，王妃，我，我马上就去重倒。”月升趴在地上，慌忙的收拾着破碎的茶杯。
　　“滚！你给我滚！”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次发那么大脾气了。
　　月升流着眼泪捧起托盘。萧绎被房中的吵闹声引了过来，却正巧看见月升狼狈不堪地跑了出来。
　　“昭佩！你怎么了！月升额头是怎么回事！”接二连三地发生这样的事，萧绎已经猜到几分。
　　“这贱丫头想烫死我！”徐昭佩没好气的说。
　　“你不要太过分了！月升她好歹从小跟着你！她这又是哪里惹你不顺心了！三天两头找她麻烦！”萧绎憋了数月的火终于发了出来。
　　“我过分！你倒帮着她！还找她麻烦！”徐昭佩挺着肚子，站了起来，“到底谁是你的王妃！”
　　萧绎却猛地愣了愣，揣着粗气。他冷眼看着她，忽然诡异的笑了笑，扬头离开了。
　　徐昭佩看着他莫名其妙的离开，瘫坐在椅子上。

　　入秋。
　　湘东王王妃生子前夕，湘东王纳妾徐氏。
　　这于情于理都是说不通的，所以众人纷纷猜测这徐氏是何许人。
　　徐昭佩早晨从服饰漱洗的小丫头口中得知，萧绎纳妾，便一直喃喃自语，缓不过神来。霎时清醒却急着寻找月升。
　　“月升！月升！快来呀！”
　　许久没有人回应。
　　忽地才仿佛反应过来。
　　那徐氏，就是月升吧。
　　她气极，却不知不觉地把梳子折断了。肚子突然痛了起来，她感到体内的婴孩正迫切地想要出来。

　　“哇！”婴儿啼哭声从房中传了出来，萧绎却不在房外等候。
　　徐昭佩喘着气，额头细汗密布，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她用仅剩的力量从接生婆手里接过孩子。
　　她轻轻抚摸着那幼小的婴孩，嘴角挂上阴冷的小，“哼，我会让你活的更开心的。”说着，她瞪大眼睛，咬牙切齿。
　　怀中的孩子被面前这狰狞的表情吓得越哭越响。

　　日子过的十分快，孩子已经接近周岁了。
　　这一年，在萧绎眼中还算踏实的过去了。
　　东边和西边，也没多大的事情，即使徐昭佩存心找麻烦，可月升看在毕竟是过去的主的份上，从来都是礼让三分，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萧绎，每个月只有例行公事般偶尔去东边
　　徐昭佩身边，又找了个侍婢，机灵听话，倒也甚得徐昭佩的喜欢。

　　“咯咯~~宝宝乖~”徐昭佩逗着怀中的孩子，孩子柔嫩的唇瓣绽开了笑脸。
　　“王妃……西边那边出事拉！”侍婢佩怡慌乱的冲了进来。
　　“什么事这么慌？”
　　“这……”她却顿时不知从何说起。
　　“快说！”
　　“额，西边的佩如说，今天西边找了大夫，可能，可能是有了。”
　　“有了？！”徐昭佩大惊，却把孩子吓的紧。
　　她晃了晃神。
　　“这事，应该庆贺呀，王爷府又要添新丁了，慌什么。”
　　“是，是。”佩怡恭敬的说。
　　“今晚你帮我请西边的主子过来，一起吃宵夜。”
　　“是。”

　　月夜，月升早早到了凉亭下，沐着月光，赏着夜景。
　　“你瞧我，光顾着照顾方儿了，差点就误了时辰来赏月了。”
　　“没事，姐姐。”月升转过身，瞧着徐昭佩，“方儿睡着了吧？”
　　她嘴上挂着笑，眼中依旧如旧年那般清澈。
　　“睡着了，否则我可抽不出身来啊。”
　　徐昭佩用眼神示意佩怡，佩怡赶紧带着一群丫鬟，把糕点给端了上来。
　　“来，坐下。”徐昭佩引了月升坐到桌前。
　　“今天王爷不在，我们两就破例喝次酒！”徐昭佩端了酒杯给月升。
　　月升深知徐昭佩向来好这口，也就接过酒杯，当着她的面喝了下去。
　　“想不到姐姐你还是这么爱喝酒啊，”月升笑道，“可要注意身子哦。”
　　月升继而喝第二杯，而徐昭佩却有刹那的走神。
　　“姐姐，我们姐妹好久没有这么聊过天了吧。”转眼月升脸上便有了醉意，“姐姐，你说，当初你要是没嫁到这湘东王府，那我们现在还是快活着吧。”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与其说，我是你的丫鬟，还不如说是姐妹呢。以前，你从来没把我当丫鬟，对我如亲姐妹般。可是嫁入这湘东王府后，我们便成了如今这样……姐姐……”渐渐的，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徐昭佩渐渐凝神，静静的看着眼前一反常态的月升。眼前笼上一层雾气，朦朦胧胧，湿了双眼。一咬牙，眼泪终究还是被吞了下去。
　　“月升，好了，不要说了，今天你喝太多了，赶紧回去吧，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也要多注意了。”她轻拍月升的肩膀，掩饰住自己异常的神色。
　　月升却没了反应，仔细一看，原来是睡着了。
　　这丫头，到现在还是酒量那么差。
　　“来人，把月主子送回去。”
　　“是。”
　　彻夜难眠握在手里的，是那包让佩怡从府外买回来的麝香
　　却连封口都未拆开。

　　翌日，月升小产。
　　大夫说是饮酒过多引起的小产，萧绎大怒，查下来，却是正主湘东王妃昨日宴请月升，晚上醉酒而归。后大夫又觉得月升小产的异常，进一步检查，才猜测，那酒中含着麝香。
　　萧绎大怒，立马令人把徐昭佩带至前堂。
　　“原以为你从前只是一时冲动，没想到却蛇蝎心肠，想要加害月升！”萧绎在堂上冷冷道。
　　徐昭佩站在前方冷眼看向萧绎。他端坐在椅子上，那只眇眼闭着。虽然只睁着一直眼睛，但是却透出一种威慑力。
　　徐昭佩迎着他的目光看去，毫不示弱，“我没有！”
　　萧绎拍着桌子站了起来，“那昨晚是谁叫月升去‘月下赏花’！”
　　“我，可是我没有加害于她！我们只是稍微喝了点酒而已！”
　　“稍微喝了点？！稍微喝了点能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吗！”
　　“她酒量向来不行！所以只喝了一点就醉了啊！”
　　“酒量不行你还让她喝！明知道她会醉你还让她喝！”
　　徐昭佩顿时愣住了。聪明如她，竟然会没想到是月升自己不要了这个孩子。
　　这时，
　　“要杀要刮随便你！”徐昭佩语气依然坚定。
　　“拖下去打个二十杖！”萧绎下令，众人错愕，纷纷愣在当场，不知该不该动手。
　　“还不动手！”
　　“王爷！这王妃身子弱，可不禁打啊！”老管家上前劝阻。
　　“呵，我就要让她吸取这次教训！打！”

　　“王爷！不要打啊！看在小王爷的份上就绕了王妃吧！”佩怡抱着方从后厅进来，怀里的孩子嘤嘤啼哭着。

　　混乱中，徐昭佩听到了自己孩子的哭声，懵了。
　　如疯了一般，喊着“方儿，方儿！”过了一会却又变成了“爹！爹！”却从头到尾没有听见任何关于萧绎的字眼。
　　萧绎痛苦万分，闭上眼睛，总算压下了心头的酸楚。
　　“算了，送回房吧，自己安分点。”

　　8
　　月升站在大厅的屏风后，听着堂内的声音。
　　最终，萧绎还是软了心，把徐昭佩放了。长袖下的拳头渐渐握紧。

　　萧绎走到后院，最终，还是转向了长廊的另一边。

　　湘东王府的后院，有一半建在水上。
　　刚入□□，是大片花圃。石台，小亭，错落有致。穿过花圃，是一面湖，通向湖中央的只有一条长廊。穿过长廊，又有三条分开的长廊，分别通向东、北、西三面。
　　穿过这些长廊，才会到达另一头的主人那边。

　　萧绎处理完政务，准备回房休息。
　　走到湖中水榭时，不觉朝着东边望了望，那里住着他的正妃，徐昭佩。
　　不禁走了神，半晌才被月升的声音唤得回过神来。
　　“王爷，那么晚了，该回房休息了。”
　　“我睡不着。”萧绎淡淡道。
　　“怎么了，有心事？如果王爷不嫌弃，妾身愿与王爷分担忧愁。”
　　“也没什么。”萧绎看了看月升，此时的她比起刚到王府时，已经脱了些许稚气。只是她刚失去孩子，一脸的苍白。
　　“你来跟我说说昨晚的具体情况吧。”萧绎领着她，走向正北的书房。
　　“王爷恕罪！”月升突然跪了下来。
　　“赶紧起来，”萧绎扶她起来，“你刚刚小产，不能伤身啊。”
　　萧绎把她扶进书房，坐了下来，才问：“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跪下来？”
　　月升抬起头，两眼已经溢满泪水，双目一闭，哭的楚楚动人。
　　“王爷，其实，其实是姐姐她，姐姐她逼我喝的酒，”她一咽一咽的哭着“我跟她说我有身孕不能喝，可她还是让我喝，她说喝下去我就算报了老爷从小收养我的恩情，否则，否则她就永远把我视为仇人。我不想与姐姐为敌啊！”她扑在萧绎怀里嘤嘤哭着。

　　房外，月光下站着一个人，手里握着刻着精致花纹的檀香扇。

　　徐昭佩着宫装，挽高髻，领着下人来到了月升房门前。
　　月升迎了出来，看见她身后的人，笑道：“姐姐，您这是干嘛呀，带了那么多人过来。您觉得无聊我可以过来陪您啊。”
　　徐昭佩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侧了侧头。
　　一众家丁立即上来，抓住月升。
　　“姐姐，你这是干嘛？”
　　“没什么，就是教训一下你。”徐昭佩轻描淡写。
　　两个下人抓住月升的肩膀，另一个人朝着月升的脸一巴掌一巴掌打下去。
　　月升的下人被拦在一边，束手无策。
　　“姐姐，姐姐，你饶了我吧，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啊！”月升一遍遍地求饶。
　　“停。”徐昭佩走上前去。
　　“你不用再装了，孩子是你自己弄掉的，却来陷害我，你说该不该打啊？”
　　“没，没有。”她惊惶的望着徐昭佩。
　　“继续打，直到她承认。”
　　“我，我说。”月升的口气软了下来，“是，我是陷害姐姐。”
　　“哼，你以为你很聪明？”徐昭佩打开手中的扇子。
　　“说着漏洞百出的谎言。”她凑到月升耳边，轻声说道。
　　她示意下人继续，转身走出月升的卧房。
　　“王爷，你也看到了，她自己承认了哦。”徐昭佩随意一笑，离开了。

　　而萧绎，握紧拳头狠狠的朝着墙打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