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初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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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的天空，透着异样的晴朗与洁净。端坐在绣轿中的柳纨素，心里却空得没有任何纠结与牵绊。连日坐马车从江南奔波赶至京城，着实有些疲惫，于是不禁合目养神。“大小姐，到了。”琴心的声音轻柔地在轿外响起。纨素缓步下轿，却见许多绣轿早已停在一朱雀宫门前，许多妙龄少女如同绚丽的云彩。走近些，见宫门前设了一小案几，明黄的幔布铺设着，上放置漆木雕花盘子，里面是许多的小木牌子。有两位管事太监并四位管事尚宫在分发牌子，想是秀女名牌了，更有两位女官手里捧着名册子，其他亦有些宫女太监围绕着他们。按序走上前去，行至案几前，便有一位尚宫开口道来：“这位秀女，请报上姓名、家族、籍贯。”声音稳重，不失威严。纨素略行了小礼，“小女姓柳名纨素，礼部柳侍郎之长女，为江南苏州人士。”只见其中一位女官立马快速翻阅着手中的名册，停在一页后向尚宫们点头示意，尚宫看了眼后亦点头，于是宫女递上朱笔，女官在名册上划上了记号，太监便寻出相应的名牌，交到了纨素的手里，她便又略侧身行了小礼。接下来，有其他的尚宫、宫女引着纨素入内，琴心作为贴身侍女是被领到别处候命的。纨素头也不回地踏进了宫门，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滞……
所有的秀女都集中在一座大殿内，首先进行的是初选，既是对秀女的容貌、身量、体态等作出初步的甄选。数位宫女太监在尚宫的带领下进入大殿，随即开始了对秀女的初选。容貌一关，自是需要肤色红润，眉眼明晰，无明显的伤痕、胎记等其他有碍观瞻之处。身量一关，是需“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的适宜身段，过于肥硕和瘦弱的亦是不得入选，更兼身形匀称、体无异味。体态一关，需得静时亭亭玉立、动时袅袅娜娜，搔首弄姿、左顾右盼、疾风劲走、大摇大摆自是不合格的。初选结束，剩得约三百余人。
下午，在该大殿的各间小室中，中选正在进行，此是细致检验秀女身体的环节。在小室中，秀女需褪尽所有衣衫，老尚宫们会细细检查秀女身体的每一寸并记录在案。为保皇室血统的纯净，最重要的自然是要检查秀女是否金丝未断。待到夕阳西下，中选业已结束，这中选甚是严格，略有些瑕疵的便不得通过了，故此选一过，秀女只剩得百余人。
纨素顺利通过了初选和中选，明日要进行的就是殿选，诸位入选的秀女出得宫来便忙不迭地准备明天的殿选去了。回到客栈中，琴心将衣衫尽数取了出来，又将簪饰摊在妆台上，纨素瞧见了倒笑了：“紧张什么呀？”琴心诧异地问：“难道小姐不紧张？秀女们既然参加了选秀，总都是想入选的呀。哪会不紧张呢？”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这样消极的态度似乎是不大对头，可是，纨素心里确实是不想入选的。过了半刻，纨素才缓缓开口，笑道：“这事岂是你我可以左右的，倒也不必费上这般工夫。”琴心望着自己取出的衣饰，不好意思地笑了，“小姐说的是，奴婢鲁莽了。小姐选好衣饰就早些歇息吧。”纨素只点头不语，手指轻轻抚过细细的筝弦，有微弱但轻灵的声音响起。纨素的筝，名唤“素馨”，上头仅是簇簇茉莉，素净而淡雅，这些年来是一直不离身边的。转眸过去，纨素随手拿过衣衫和簪饰，便歇着了。
第二日，顺贞门前，早已有尚宫们在候着了，核对过身份之后，便引着到了明秀殿，殿选即是在此殿举行。百余名秀女云集与此，真真花红柳绿、莺声燕语。只见一位老尚宫手拿名册，朗声道：“诸位秀女，尔等已过初选、中选，即将上殿面圣，请谨言慎行，不可有差池。”看她不苟言笑的样子，秀女们不由噤声不语，屏神凝息。此时，一个少女冷颜相向，仿佛对这一切毫不关心。这个犹如月宫仙子般的女子不禁让纨素产生了一丝好奇：但见她身穿月白色素净纱衣，粉蓝曳地长裙，腰间是莹润的玉石坠子，青丝及地，随意地挽成并不复杂的髻，简洁反而明快，有着特别的感觉，发间的钗饰也不多，仅是一支月牙儿形的流苏发簪搭根通透的玉簪子并一对宝蓝的鹊鸟钗，耳上亦是简单的玉制耳坠子。她蓦然回望，心中明了般地对纨素盈盈浅笑，风拂弱柳般地来到纨素身边，纨素忙行礼道：“小女名柳纨素，不知姐姐芳名？”今日的纨素，身穿嫩绿叠色纱衣，浅鹅黄素纱长裙，显得十分清丽，挽着的是简单的斜髻，簪着的是碧玉簪子，清透如水，点点珍珠看似无心缀在发中，有简单一颗的亦有略微复杂些的。相较她是庄重了些，却也不是太繁复。“小女名冷月仪。”果然人如其名：人淡如月，仪态高雅。正要再说些什么，太监却已唤上殿。
五人一组进殿，纨素与月仪在一组。“这组秀女倒是素净。”一个女声甜甜地飘来，纨素偷眼望去，却是左边坐着的一位紫衣女子，那紫色中带着一抹红色，很是浓艳和喜气，内着青衫，金边镶滚，礼服上飞舞的是雀鸟，花团锦簇，挽着高高的临仙髻，发间插着整套的紫红色簪钗，皆是雀鸟形的。右边的一位该是皇后了，金灿灿的凤凰带着五彩绚羽腾踞在礼服之上，衣领袖边的精致刺绣泛着润泽的光芒，挽着百鸟朝凤髻，累丝嵌宝金凤冠，光华四射，更兼赤金镶红宝石如意步摇与宝簪花钗，很是隆重。皇后的眉眼端庄稳重又不失温柔，看上去，是母仪天下的样子。而中间的皇帝，虽带着疲惫的神色，但斯文儒雅中终究有那么些帝王的霸气。行了大礼之后，连纨素、月仪在内的五名秀女静静伫立在大殿中央。太监正在唱名：“柳氏纨素，礼部柳侍郎女，年二八；冷氏月仪，兵部冷侍郎女，年二八……”皇后却是开口了：“听闻柳家的小姐筝艺不错，臣妾倒是想听听呢。”那紫衣女子笑着开口了：“既是皇后娘娘想听，让她奏便是了。”见皇帝点头，太监疾步去取筝，纨素却是脱口而出“且慢，圣上容禀，奴婢自幼专用一筝，望恩准奴婢用自己的筝。”皇帝的眼眸似瞬间光亮，既又黯然，“准~~~”太监们忙抬筝上殿，“素馨”纨素轻声唤道……浑厚古朴的乐音响起：嵯峨兮高山，巍然之不倒，苍劲桑然……蓦然，清澈乐音奔涌而出，柔而不弱，细而不断，潺潺兮流水，奔然之如倾……曲终，余音袅袅。“虽是高山流水觅知音，但，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月仪低低说道。纨素心下一惊，她倒真是善听知心之人。又不由一凛，这样非喜气的曲子，放在今朝奏，未免不合时宜。“果是个中高手呢。”皇后笑语盈盈，所幸未曾留意怪罪。“留。”皇帝只吐一字，太监忙接过御制刺绣香袋子，转身行至纨素面前，双手呈上，纨素接过，心里却是不知所措，只心不在焉地关心着冷月仪，她这番清冷冷的面容，看上去倒是与世无争的样子。只听得皇后又道：“这位冷家的妹妹，倒也像是个脱俗之人。”紫衣女子听得这话，仔细地打量了月仪一番，也笑道：“是呢，可是素净淡雅得很。”皇帝并不怎么说，但太监早看见了眼神，忙也上去呈上御制刺绣香袋子，月仪亦是接过不语。纨素轻吁了口气，说实在的，她挺喜欢冷清的月仪，而月仪却是始终面无表情，只在回望纨素时绽了一个浅笑。
其余三名秀女均不得留，出得殿来，隐约可听见细细的啜泣声，纨素谓然叹道：“入得宫就好么，身为天子妃嫔的风光，背后不为人见的该是怎样的落寞？”月仪轻揽她：“事已既成，又该如何？”纨素回首相向，两人不由相视而笑。但见一着粉衣的少女盛气凌人地从身边走过，衣饰是罕见的华丽，浅米色曳地长裙上绣了大朵镶边蔷薇，粉色轻纱外衣上也是花团锦簇，热闹得了不得，挽着宝蔷髻的发间可是插了不少簪钗，镏金蔷薇垂珠步摇，镶银飞蝶双簪兼数朵赤金镶嵌彩色玉石的花钗并几只银丝小蝴蝶，耳上亦是玉石垂银流苏的蝴蝶耳坠子，月仪都忍不住掩嘴窃笑了，纨素也掌不住，这也未免太隆重了些吧？这时，旁边一个怯弱弱的黄衣少女低声说道：“姐姐们小声点儿吧，她是吏部张尚书大人家的大小姐，菱蔓。”这少女身着蕊黄轻纱外衫，藏青色长裙，发间也只是几支寻常簪钗，衣饰皆简，看来非大员之女。见纨素和月仪打量，她乖巧地轻声说道：“小女名孙纤蕙，今年十五，父亲是七品小官。”月仪语出惊人：“妹妹不必自谦，我们都是一样的。”纤蕙的身上在微微发颤，想是紧张，这一抹楚楚可怜的小家碧玉风采，甚是打动人。她与菱蔓一组进殿去了，月仪深望不语，纨素心中已有答案，这样娇弱不胜风的女子，我见犹怜。果不其然，出殿的纤蕙面带羞涩微笑，来到纨素和月仪身边，而菱蔓也是留了，愈发趾高气扬。
这一次的殿选，又有好些秀女不得入选，余下的不过十六人，由宫女们领着来到了暗香阁，纨素、月仪、纤蕙并其他一位秀女分到了东厢院，着粉绿宫装。其余秀女也是四人一组，分居南、西、北三个厢院，分着粉红、粉蓝、粉黄色宫装。这宫装裁剪线条流畅、衣料服帖顺滑，穿在身上倒是舒服，簪钗不多，仅是同色玉制簪子、发钗各一支，宫制绢花两朵。月仪是一贯的冷淡作风，收起来就是了，纨素和纤蕙也并不多言语，这样的粉绿与简约簪饰倒合纨素的心意，纤蕙看起来也是个不喜欢奢华的人。此时，西厢院吵嚷了起来，一听便知道是张家大小姐菱蔓，想是在家奢华惯了，正嚷着：“这是什么颜色，这叫什么衣服，才两支头饰，让人怎么戴？”不一会，有宫女在柔声劝解着：“小主且勿大声，宫规如此，奴婢们也没有办法。”菱蔓的声音反而更高了。只见一个嬷嬷匆匆进去西厢院，谄媚说道：“小主姿容出众，还怕没有飞黄腾达的日子么？且忍耐两天，待册封了，衣饰自是数不胜数。到时候可别忘了奴婢。”这话想是说到菱蔓的心坎里去了，渐渐也不言语了。这嬷嬷，着实让人生厌。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了许多，因要抓紧训练宫中礼仪，好早日适应宫中生活，菱蔓这个娇小姐累得都不想动弹，何曾还有力气兴风作浪。
三个月后，一大早，皇后娘娘便颁下懿旨，宣合宫妃嫔与新进小主共赏佳戏。暗香阁一下子忙碌起来了，各位小主都在调弄宫制水粉、胭脂，梳妆整齐，更衣换鞋。这次不仅能见到所有的后宫妃嫔，而且经过三个月的训练，今日想是能得到初步的册封了，所以，众人都很是期待。
时辰到了，初入宫的小主们在畅音阁前排列得整整齐齐，不敢逾礼。皇后端坐在最中央的凤椅上，不似选秀那天穿得庄重，仅是绯红绣金凤的小礼服，却也华丽精致得紧，褐色的饰边与衣结为她平添几分肃穆的气度。鸾凤髻间是赤金垂珠飞凤步摇，金丝嵌宝凤簪兼两支雀鸟金钗并玳瑁小钗，别致而高贵。上次的紫衣女子，便是唯一居妃位的宣耀宫容妃—安氏，今日她亦是着紫，是深紫底色蔚蓝镶滚饰边的小礼服，颜色浓艳得很，依旧挽着高高的临仙髻，宝蓝的孔雀高傲地打开闪闪发光的蓝紫绚羽，口中衔着的紫水晶串子在安容妃白皙光洁的额间摇荡，紫色纱制宫花肆虐绽放，其中所掺的蓝色闪粉幽幽散出道道蓝光。另三位宫装美人按品阶侍坐在侧：慕昭仪冯氏，初见就深深觉着在她的眼眸之中有化不开的阴郁，她是冷冷的，却不同于月仪，月仪的冷是清澈透骨的，她的冷却像团团云雾，让人难以接近。另两位是令芳媛郑氏、姗贵人苏氏，衣饰是规规矩矩的宫装，未有更多装饰。皇后开口了：“今朝是吉日，难得各位妹妹能齐聚一堂，不必拘礼。”众人皆道：“谢皇后娘娘恩典。”入座之后，香茶果品皆上桌，云片糕散出甜丝丝的味道。戏台上锣鼓喧天，纨素不禁看得痴了，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只是这样啊。
“圣上驾到~~~”听得这一声，众人在转眼间纷纷跪下，“给圣上请安。”皇帝一挥手：“都起来吧。”众人才慢慢起身，各归各位。“皇后，册文可已拟好？”“回圣上的话，对于这一届的秀女，臣妾已作出初步的册封。”紧接着，皇后将手中的册文交于身边的宣旨女官，女官展开后朗声读道：“礼部柳侍郎女，柳氏纨素，恭谦有礼，封为正六品纨才人；吏部张尚书女，张氏菱蔓，容颜出众，封为正六品菱才人；兵部冷侍郎女，冷氏月仪，娴静端庄，封为正七品月彩女；漳县孙知县女，孙氏纤蕙，谨言慎行，封为正七品蕙彩女；户部陈侍郎女，陈氏雨姝，温文尔雅，封为正七品姝彩女；其余为正八品常在。”待册文宣读完毕，皇后正言道：“从今日起，诸位妹妹已成宫内人，本宫希望诸位妹妹尽心竭力，服侍好圣上，姊妹和睦，后宫安泰。”皇后气度非凡，神色恳切，众人亦觉心服口服，皆称：“皇后娘娘圣恩浩荡，婢妾等谨记在心。”
散戏后，回到暗香阁，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迁移的各项事宜：纨素迁入慕昭仪所在的昭阳宫，居东边的配殿绛雪轩，这地方立着不少青翠却是斑驳的湘妃竹，又是姿态各异的太湖石，甚为幽静，慕昭仪居西边的配殿暖雪阁；菱蔓迁入安容妃所居宣耀宫，居西边的袭芳舍；月仪独居衍庆宫东边的飞香轩；纤蕙和雨姝分别迁入景平宫的致远舍和致爽舍。其余常在们也各自迁入其他宫所。至此，这届秀女都已安置妥当。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初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