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双铃环之梦徊双铃》晚楚

1、第1章

　　临行前，我把脚踝上的龙凤双铃环褪了下来。
　　我不能让姐姐看见。
　　
　　4年前，我的姐姐离家出走，这在我们这种显赫的武林世家里简直是离经叛道，爹一气之下，发誓永远也不认她这个女儿。所以我和姐姐的见面，只能是偷偷摸摸的。直到爹去世以后，我们的见面机会才多了一些。我很高兴能和姐姐见面，虽然，我不知道在这4年当中姐姐的经历怎样、以何为生，但是她每次来，都会向我讲述外面的美丽世界——它和我现在身处的环境不同，但却一样迷人。是我的姐姐，为我打开了生活中的另一面。所以，我一直期待着和她的见面，那几乎，成了我现今生活中的一部分。
　　
　　我走出房门，重生哥已经准备好了出门的一切，在等着我。
　　“小姐，好走了吗？”他问我。
　　“哦！”我应了一声，发现自己有一瞬间迷失于他那神采飞扬的表情中。
　　看得出，今天的重生哥十分高兴。
　　
　　重生哥以前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只听说在他16岁那年找爹决斗——一个孤独的少年，除了倔强和勇气，一无所有。他之所以能在爹的剑下逃出升天，并不是因为武功好，而是在爹剑挥下的一刹那，6岁的姐姐摇摇晃晃地蹦了出来、甜甜地叫了一声“爹”。
　　我可以想象得到，一个稚嫩的小女孩脸上那阳光般的笑容。
　　于是，爹把这个莽撞的少年收为仆人，并为他改名叫重生。
　　虽然，我知道把飞凤山庄的大小姐和一个家仆相提并论是一种亵渎，但还是会忍不住地想：重生哥到底是因为什么而重生的呢？是为了姐姐吗？他16岁以后的生命，是为了那个飞凤山庄的大小姐而活吗？
　　
　　坐在马车里，我和重生哥有了这样的一段对话：
　　“重生哥，你当年为什么要找爹决斗？是为了扬名立万吗？”
　　“你说呢？”
　　“除了这个目的，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这么多的武林人物不顾性命地趋之若鹜。”
　　“呵呵！可是当年我只有16岁，根本就想不到要得到什么！”
　　“那你几乎送掉了命又是为什么？”
　　“我从小无父无母，到处受人欺凌，活得连一条狗都不如。所以，当我学会了武功之后，我就想找那些武林名宿比武，我要让别人知道：我并不比任何人差。我活得和他们都一样！”
　　“那你后来放弃了这个理想，到我家来做仆人又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你真的重生了吗？”
　　重生哥沉默。
　　我听得见马蹄“蹄蹄踏踏”踏在地面上的声音。
　　
　　我和姐姐在爹和大妈的墓前见面，这是我们一直都约好的。我到的时候，姐姐还没有来，重生哥一个人坐在地上静静地发呆。这使我有机会再一次仔细地打量他们两人的墓。
　　不愧是武林世家，连一座坟墓也极尽奢华之能事！光滑的大理石墓碑上，镶嵌着用翡翠写就的“飞凤山庄庄主、庄主夫人之墓”几个大字；弓起的大石坟堆中，隐隐散发出白泥的香气。
　　对于大妈，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只觉得她对我们母女不错，很温柔、很恭顺，是一个典型的好女人、好妻子；只是，她的眼睛特别的哀怨，可以令在她身边的人从心底里冒出寒意。在我14岁的时候，她因为久治不愈的哮喘而死。
　　她死得时候还十分的年轻，于是，有很多人就感慨，说她没有享福的命，年纪不大就撒手归天了。可是只有我知道：大妈的命是多么的好。如果可以的话，我的娘甚至愿意现在就死，只是为了得到一场体面的葬礼、一座奢华的坟墓和一个庄主夫人的头衔，还有和爹葬在一起的权利。
　　可是，这些对她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我的外公曾开过一个小小的镖局，如果不是一次意外让他丢失了一批贵重红货的话，娘无论如何也算是一个小姐。也许没有资格嫁到飞凤山庄，但一个剑客夫人的头衔总是有的。可那次意外让外公倾家荡产，为了赔补损失，娘被卖到青楼做了歌舞伎。那段经历使她学会了跳美伦美幻的胡旋舞，也由此认识了我爹。花魁名妓情归武林豪侠，为江湖上的人增添了一条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注定了我娘这辈子都当不成正室的命运。自大娘死后，我爹只有娘一位妾室，可是直到爹死，娘都没有得到她梦寐以求的正室的位置，不能怪任何人啊！谁叫我娘出生青楼呢？江湖，是男人们驰骋的殿堂，只要有命、不怕死，你终究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而女人们的命运呢，却只能由天来安排。
　　
　　当姐姐到来的时候，我已经发了好久的呆了。三个月不见，她越发的漂亮了。我知道自己长得不差，可是在她面前，我只有当陪衬的份。这，难道就是正出和庶出的区别吗？
　　她还是穿着大妈的衣服——当年她走的时候，把大妈的一切遗物都带走了。爹说她长得很象大妈，只是没有大妈的那份柔弱，反带着爹的一点倔强。这，不是一个女人所应该有的。
　　只是，为什么她的眉宇间隐隐有着酸涩之意？那不是一个女人的忧郁，而是一个战士的绝望。我娘的身份，使我从小就学会了仰人鼻息、察言观色，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直觉告诉我，我的观察并没有错。
　　“这些日子，过得不好吗？”我微微地眨了眨眼。
　　“没有，我过得很自由、很自在，和以前一样。”
　　“那为何来晚了呢？”
　　“我有一些事。”
　　我没有再问下去，在她面前，我一直有着一种自卑感，虽然，姐姐是爱着我的。
　　“大小姐。”重生哥向姐姐行了一个礼，“小姐，今天是花老太太的八十岁寿辰。”
　　“要走了吗？”姐姐问我。
　　“我……”我不想的，我想听听这些日子以来姐姐的经历，它成了我这些年唯一的乐趣。可是，象我这种人，可以说不要就不要吗？
　　“走吧！我就住在这附近，这几天我们可以天天见面。”
　　“你不走了吗？”
　　“不走了，我想回家一趟。”
　　姐姐真的好美，她要回来了吗？我看着站在夕阳下的她，心里有一丝丝隐忧。
　　“那，要不要我帮你收拾房间？”
　　“不用了，我还有一些事要办，但是，我终究是会回来的。”
　　回飞凤山庄吗？她是为了什么，她想要干什么？是回来看看呢？还是做回飞凤山庄的小姐？
　　
　　在去桃花源的途中，我一直在想这些问题，它们让我不安。
　　“也许，姐姐只是累了吧！所以她才想回来。你说对不对，重生哥？”我掀起马车车厢的帘子，问在外面赶车的重生哥。
　　“恩！”重生哥不多话，他也知道我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也许，姐姐应该嫁人了吧！她已经20岁了，女人，是经不得老的，终究是要嫁人的。”我缩回了车厢，重新想把龙凤双铃环带上。
　　马车开始颠簸，我试了几次，都没有带上。
　　
　　今天，是桃花源的花老夫人80岁的寿辰，我作为飞凤山庄的大小姐，前去祝寿。
　　现在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桃花源里花团锦簇，你在任何一个角落里都可以闻见桃花的香气。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多好的地方啊！比没有飞凤的飞凤山庄好多了！自从爹去世之后，山庄几乎是退出了武林，没有了影响力，整个山庄真是一日不如一日。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拿着这个，好好休息一下吧！”虽是一个没落山庄的大小姐，但我不能失去一个小姐所应有的尊贵——我把一块银子随手“赏”给了重生哥——他是山庄的管家，山庄的财务都由他管，那块银子，其实是他在路上给我的。
　　重生哥默默地接过，静静地走向仆人们休息的地方。
　　我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远去。
　　他的肩膀在微微地抖动。
　　
　　整个大厅里真是热闹非凡呵！好多知名的武林人士围在一起，兴奋而又热切地谈论着武林逸事。他们的神情或是激动，或是兴奋，不一而同。但我看得见他们眼中那隐隐的红色光芒——带着血一样的颜色。也许，就是这种光芒吸引着无数的女人，使她们投向了这些豪杰的怀抱。就象我的大妈、我的娘，还有花老太太。
　　花老太太是整个武林，不，是所有女人们的传奇。她出身于名门世家，16岁时，嫁给桃花源主花青蜂为填房；20岁时，花青蜂死于魔教左护法黑光之手。但是，桃花源并没有因此而没落，花老太太独撑门户，把她与花青蜂的儿子花英抚养长大。18年后，花英挑战黑光成功，将其头颅砍下，为父亲报了仇，花英也因此而一战成名，成为了武林盟主。所有的人都夸赞花老太太，认为她是武林中女人们的典范——含辛茹苦、养儿长大、矢志报仇——她做了所有女人该做的一切。
　　从小，我就从母亲的口中知道了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她常常对我说：“你的一生要象花老太太一样，这是一个女人所能得到的及至。你不要象我一样没志气，永远在这表面风光的飞凤山庄中，却不会有人知道。”所以，在我的心中，花老太太是我的偶像，是所有女人的楷模。可是我一直没有机会看到她。而今天，她终于坐在了我的面前。
　　她是一个慈祥的老妇人，满头银丝，神情愉快。今天，是她来到这世上的第80个年头，她穿着红色的丝锻衣裙，坐在太师椅上接受着男人们的祝寿礼数，女人们的顶礼膜拜。
　　“婆婆，这是飞凤山庄的小姐凤双铃。”花英的夫人在老太太的身边轻声说着。
　　“啊？哦！丫头，好久不见了！怎么，不来看我这个老太婆了吗？”她虽然已经有80岁了，但是声音还是十分洪亮，显得中气十足。
　　我轻轻地笑笑，没有回答。
　　“怎么，忘了婆婆了？婆婆可是记得你。那时，你只有6岁，好凶的，我没记错吧！呵呵，别看我80岁了，可我的记性好着呢！啊！一晃十几年，你长成大姑娘啦！怎么，有婆家了没有……”花老太太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好一会儿才让我离开。
　　我感到很荣幸：一个武林中最尊贵的女人喜欢我，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好事情。它会为我的地位多多少少地加上一些分。而这，正是眼前我这个没落山庄的大小姐所急需的。
　　
　　但是，这样的场面多多少少也为我带来了一些尴尬，因为我看见了唐家四姐妹中的三个对我冷眼相向。
　　“呦！是凤家的妹妹呀！以前可没有见过呢！想不到要么不出现，一出现就一鸣惊人啊！”
　　“对啊！花老太太对妹妹可真好啊！妹妹真是讨人喜欢！”
　　“真就叫做有本事！”
　　“谁叫你没有呢？”
　　
　　我只是笑笑，唐家在武林中的地位连一个小孩子都知道，我又何苦得罪她们呢？
　　“哪里，我哪里比得上几位姐姐；以后，还请姐姐们多多指教。”
　　这些，都是我娘教的，我5岁时就学会了。一个女人，要想在这里立足，这是最基本的。
　　所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我就和那些我从不认识的同类们混熟了。虽然她们并没有视我为知己，但于我来说，已经足够。我想，如果换作是姐姐，她一定是不齿于这样做的。可是，我不是她啊！我没有傲视其他人的资本；若不这样做，我甚至无法生存。
　　
　　“咦！乌丹如怎么没来？她自从嫁了崆峒的大弟子雷霆后，不是经常要跳出来显显的吗？今儿这么大的日子，她怎么不来出风头了？”
　　“你不知道吗？雷霆几天前跟人比武，输了。”
　　“啊？死了？”在江湖中，失败即意味着死亡。谁会在胜利后不砍下对方的头颅作为自己耀武扬威的工具呢？又如果没有了死亡，武林中的恩怨也会随着消失，那这些女人和她们的丈夫又将置身与何处呢？
　　“没有，若是死了，今天乌丹如就该披麻带孝地来求花大侠为她主持公道了。就是因为对手打败了雷霆后留下了他一条命，所以今天乌丹如没来，在躲羞呢！”
　　“哎呀！雷霆还活得下去？若是我的丈夫——那当然不可能——不死，还怎么有脸再行走江湖？哼哼，当年乌丹如嫁的时候还得意得不得了呢！以为自己这个从河南镖局出来的乡下女人找到了什么好货色，还做梦要当什么崆峒掌门人的夫人呢！哎！麻雀终究是跳不上枝头、当不成凤凰的！”
　　她们的话很刻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雷霆怕死又不争气？女人们的命运都是附着在丈夫身上的，一旦丈夫身败名裂，他们的妻子也只有万劫不复。这也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了。
　　“哎！那打败雷霆的人是谁啊？是名门子弟还是独行侠客啊？”
　　“听说叫做念生。”
　　“几岁？”
　　“20吧！哎呀！你不要指望了，你连他的小妾也做不成！她是个女的！”
　　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发出惊叹的声音，连置身事外的我也不禁楞了一下：女人？以前有过找人挑战的女人吗？虽然我们是一群特殊的女人，我们身处于武林，我们的父兄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剑客、豪侠，但我们之中很少有武功高强的。俗话说“美人配英雄”，男人们都是英雄，而我们，只要扮演好美人的角色就可以了。我们确实也学过一些武功，但从来就不是为了跟男人们争风头而用的。念生，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呢？她的名字好熟悉。
　　
　　这时，一阵喝彩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抬头一望，只见好多人围在大厅外的花园里，而我身边的女人们不知何时也早已离开，我赶忙走了过去。
　　“哈哈！唐家四小姐真是了不得，不但貌若天仙，且武艺高强啊！”花家主人花英在人群中爽朗地笑着。
　　“哎呀！花伯伯，你还取笑人家，你看，我输了，他，他还……”唐家四小姐唐甜一边跺着脚不依，一边用眼睛瞄着对面的胜利者——天下第一庄的二少庄主西门亭君。
　　“啊！对不起！”西门亭君连忙把手中的耳环还给唐甜，“我唐突了，我没想到小姐的武艺会如此之高，一慌张，下手才没了分寸。”
　　他的手在唐甜接过耳环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抚了一下。
　　“是啊！我看要不是唐小姐手劲不足，贤侄还不是他的对手呢！呵呵！”花英别有深意地看看他们二人。
　　手劲不足吗？我皱了皱眉。刚才在下马车的时候，我亲眼看见唐甜因为被车辙钩坏了衣服，一气之下把红木的车辙一掌披为两段。
　　不过，不管怎么说，西门亭君和唐甜的好事近了。
　　
　　“哼！你看她！我就说她眼光高吧，你还不相信。现在，我们四姐妹可就她出风头了。”
　　“哎！谁叫你以前不好好学武呢？还是小妹聪明啊！小时侯努力，现在可就有好婆家了。”
　　“你们急什么，若他哥哥西门龙吟来了，这小蹄子还会找上人家比武的。”我就站在唐家其他三姐妹的旁边，她们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武功对于女人的唯一用途，我们用它来突出男人的伟大，自己的柔弱。象唐甜这样的女孩子，一定会有很多少年侠士注意到的。也难怪她的姐姐们嫉妒了，今天的她实在是太出风头了，她成为了男人们注目的焦点。
　　我默默地退了下去。
　　现在，舞台的中央不属于我，我只是这出奢华戏中跑龙套的。我的本分已经尽到了。
　　但我不急，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依靠自己的努力成为这个武林中的第一夫人，我会成为主角、成为焦点。
　　对于这点，我有深深的自信。
　　
　　这场宴会进行得十分顺利——一位80岁老太太的寿宴，成就了武林第一庄二庄主和唐门四小姐的终身大事，也许，已经可以在武林里传诵一阵子了吧！如果没有西门亭君的哥哥出现的话。
　　我知道来这里可以见到西门龙吟，这也是我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参加这种武林盛会的目的。可是我还是没有想到这个被我反复想象了无数次的传奇侠客出场时竟然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中午的时候，宴席摆了上来。男人们都喝起了行走武林所必不可少的酒，而女人们的大家风范也都使了出来。就在酒热正酣时候，西门龙吟出现了：
　　当家仆高喊着他名字的时候，所有的男人都放下了酒杯，所有的女人都放下了筷子，人们都好象着了魔一样望着大厅外——这个白衣胜雪的男人确实有着震慑全场的魅力。
　　很多人都上前去很热络地和这个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近年来最出色的少年剑客打招呼。他很客气地笑着，态度温和但并不十分热切。只是在花英拍他肩的时候，他才露出一丝真诚的笑容。
　　我静静地看着这个武林的新贵、未来的领袖，虽然轮不上自己插嘴，但他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得十分清楚——有点狂傲但又不会忘了本分，他会是未来武林盟主的有利竞争者。我甚至可以听见女人们惊叹的声音，看到唐甜瞄他的眼神。
　　不错，是个作为丈夫的好对象。
　　我的戏快要登场了，我微微暗笑。
　　
　　傍晚时分，我由花家为女眷来客们过夜休息所安排的“赏花阁”走出，我走得很小心，没有让任何人看见。我的目的地是西门龙吟所住的“豪剑楼”。
　　为了见他，我特地换了一身衣服，不过很朴素，粉色的，我还把带在身上的所有昂贵的首饰都摘下了。
　　我甚至没有着袜子，只穿了一双薄底的丝鞋。走过花园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得到脚下突出的石子不断地按摩着我的脚，让我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伴随着脚环上龙铃和凤铃的清脆撞击声，我的心情变得很期待、很兴奋——也许，这会是我生活的转折点吧，我愉快地想。
　　
　　我还是来晚了，我没有想到唐甜会比我早一步。
　　“唐姑娘？有事？”
　　“恩，久闻西门公子武功盖世，我……我想和公子切磋一下。”
　　又是老一套，我站在桃树后，甚至可以看见唐甜那双可以瞄360度的眼。
　　“唐姑娘，我很乐意，只是，亭君就在楼上休息，唐姑娘不去看看他吗？比武一事又何必急于一时呢？我想，我们总会成为亲戚的。”西门龙吟的话语中别有深意。
　　“可是……”唐甜似乎还想说什么。
　　我在心里冷笑：这位小姐真是豁出去了，连一门不错的婚姻都不要了。
　　“请问，是谁在那里？”西门龙吟适时地打断了她的话。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移莲步：那一刻，我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龙铃和凤铃互相敲打的声音。
　　“是我，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吗？”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感觉到我声音的颤抖。
　　我的命运，会就此改变吗？
　　
　　回到山庄，我把一些不要的东西变卖了，就连父亲收藏的古董都没有幸免，我把它们贱价变卖，换了几万两银子。
　　我用这些钱把整个山庄里里外外都重新装修了一遍——自从父亲去世之后，除了吃饭、穿衣等必不可少的开销，我们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闲钱了。
　　所以，我怨恨我的父亲。我们飞凤山庄并不是没有钱，每年光收租子的钱就够山庄上下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一百余口吃穿不愁了；再加上每年武林小辈们孝敬的礼，“光鲜”这两个字加在山庄小姐身上实在不为过。可是，这一切都是姐姐的。每年有人送礼来，父亲总是会挑最好的给姐姐；而我，就什么都没有，也许，他根本就不记得有我这样一个女儿吧！虽然，大妈会对我好，她甚至可以把姐姐的礼物拿来给我。可我实在受不了她看我时的那种哀怨眼神。后来大妈死了，姐姐离家了，父亲才想起世界上有一个我：因为他每天喝醉时，都是我在伺候他，他永远也记不得我的名字，总是小红、小翠的乱叫。有一次他清醒了些，问我：“小红、小翠这两个丫头去年不是嫁人了吗？那么，你叫什么名字？是新来的吧！”
　　那天，我给他擦好脸后把那盆洗脸水倒在自己身上，咸的。那里面有我的泪水，我不能把它们浪费在地上。
　　父亲死前很清醒，他把山庄中的老仆都叫来，给他们每人一千两银子外加一块地，最好的地；给一些到了年纪的丫鬟找了好婆家；他甚至把死后那极尽奢华、几乎花了他所有家产的丧葬事宜都安排好了，可他终究还是没有想到我，他也没有让两年没见到他的娘去见他最后一面。
　　他死后，忽然从地下冒出一大堆亲戚，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瓜分我和娘手中那所剩无几的财产和山庄的房契。如果不是重生哥的帮助，我想，我和娘就只有流落街头了。
　　以前，我并不恨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因为，我只是一个庶出的小姐，没名没分的，连这样一个爹都是我高攀了。但是现在我可以了，因为，我已经是“天下第一庄”少庄主的未婚妻了。
　　想到这里，我不竟笑出声来。在桃花源的那天，我得到了以前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
　　
　　我记得当我走进唐甜的视线时，她的那种不屑和鄙视的目光：“原来是飞凤山庄的小姐双铃姐姐呢！怎么，有什么事吗？我们正忙着呢！”
　　三分之一柱香后，她带着嫉妒而又不甘的眼神离去：一个堂堂的唐门四小姐，竟然嫉妒我！一股象雷击一样的快感流遍我的全身。
　　不过，幸好我还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西门龙吟都我青眼有加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本身——一个在武林中一抓一大把的“小姐”。
　　“如果不是因为那如梦如幻的铃声，我还不知道姑娘来了呢！姑娘身法好轻，练过武吗？”
　　“没有啊！是西门少侠内力高吧！”
　　“说真的，那铃声还真是特别呢！”
　　“啊！那是我带的脚环。刚才您所听到的，是上面龙铃和凤铃敲打的声音。”
　　“好特别！姑娘能否褪下来让我开开眼界？”
　　“真是不好意思，这个脚环是从小就带上去的，褪不下来。”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看见了带着一丝笑意的不动声色。我们的目的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了吧！
　　“飞凤山庄和我们‘天下第一庄’是世交，凤伯父过世时正赶上我闭关修炼，没有来得及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想想真的是很遗憾。”
　　“如果家父地下有知，少侠这么关心他的后人，我想他会瞑目的。”
　　“那是一定的。我可以去你们山庄拜访吗？”
　　我忽然感觉到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如果不是强撑站住，我想我会软倒在地上。
　　“欢迎之至！”我对西门龙吟说，希望他没有发现我笑容里的虚弱。
　　
　　第二天，西门龙吟当众宣布了和我的婚事，他并没有和我商量过，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我终于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会成为“天下第一庄”少庄主的妻子，不出意外，十几年后，我将步花老太太的后尘，成为武林中的“第一夫人”。女人的第一要务不是唐甜的高强武功，也不是我昨晚的得体应对，而是无论何时，都要相信自己的丈夫是对的，视他们的面子比自己生命更为重要。
　　而且，西门龙吟也很给我面子，在这样的一个场合宣布我们的婚事，无疑使我成为了这个舞台的焦点；他对我又温柔、又体贴的态度，也让在场所有的女人又羡又妒。
　　虽然我很明白为什么会是自己屏雀中选（十几年前，我的父亲曾无意间救过西门庄主一命，所以他把“天下第一庄”的家传之宝——龙凤双铃环给了父亲，并许诺：得此环的未婚女子，无论是俊是丑，都将成为“天下第一庄”的少夫人），但我还是深深地陶醉——我只是一个庶出的女孩啊！在这之前，世界上好象都没有我的存在，但从今天开始，我将一步登天——嫁给一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武林中的人都将仰望着我！一个女人，走到了我这步田地，还会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也许，娘想了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将会在我的身上得到补偿。
　　
　　所以，我要把庄子改头换面一翻——和西门龙吟相处没多少时候，就已经可以知道他是一个动作很快的人，我想，他很快就会来下聘礼了，我不能装出一副穷酸样，不能让他看出什么来。
　　在装修完毕之后，我才发现：我竟然没有一件象样的衣服来见他，可是，我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闲钱了。
　　长裙大褂之类的也不是没有，毕竟，父亲死前我也做过几套，可这次毕竟是事关我婚姻的大事，而西门龙吟又是个极挑剔的人，我想除了“江南布衣”陈家所做的衣服外，其他是不会入他法眼的。而我唯一的一件——姐姐出走前送我的，已经在桃花源时穿过了。
　　我问重生哥怎么办，他只皱皱眉：“这个……小姐很重要吗？”
　　我对他说：“当然！你知不知道陈家出的一件衣服要多少钱？几万两啊！我听重生哥你说过，江湖上的人有时候只是为了区区几两银子就可以杀人了……”
　　后面的话，我没有再说下去，因为重生哥背对着我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抖动得比以前更厉害了。
　　
　　思来想去，在装修前我也不过就三万余两的银子，“江南布衣”的衣服，终究是不可能的吧！我只能连夜赶着自己绣一件，若西门龙吟问起，就拿“自己绣的别致一点”作借口吧！可是，我的绣功有大妈这么好吗？
　　最后，还是娘帮了我，她拿出嫁进山庄时的聘礼——碧玉簪让我变卖。
　　“拿去吧！以前我珍藏着它，是因为那是象征我飞凤山庄二夫人的信物。可现在，这个二夫人的身份已经不重要了。我要我的女儿成为武林中最尊贵的女人！”娘说这番话时，激动得不能控制住自己。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以前一直被娘视作为珍宝、从来没让我仔细瞧过的碧玉簪上竟然刻了一个小小的“方”字——
　　原来，父亲从没有想过要把娘娶进庄来。当年，如果不是大妈一力承担，甚至把自己的陪嫁拿出来做聘礼。也许已经怀了我的娘要流落街头了。
　　我把玉簪变卖，竟然得到了十万两！足够我让自己全身上下涣然一新还有得剩。而这些，不过只是大妈陪嫁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而已。
　　难道，这就是正妻和妾室的区别吗？我知道我是不会恨大妈的，我永远也不可以恨她，因为如果不是她，我甚至没有办法来到这个世界上。可是她在世的时候我总是很怕她，我不知道是为什么，看见她哀怨的眼神和苍白的嘴唇，我都会不寒而颤，虽然我会很乖巧地凑上前去，而她也会抱住我，但又有谁能明白她的怀抱冷得象冰，我就在她的怀里一直抖一直抖。每次见过她，我都会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吐。现在想来，我是因为惧怕她吧——她的地位太高不可攀了。可将来我会比她更尊贵、地位更高，这一点是她所想不到的吧！
　　我知道现在我所拥有的东西不多，但是我终究会得到一切。
　　一想到这，我就觉得振奋无比。
　　
　　西门龙吟终于来了，虽然他来得很快，距离我们在桃花源相遇不过10天，但重生哥的动作比他更快，早在2天前，他就帮助我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
　　不过，我还是装出一副慌张的样子对西门龙吟的到来表示了惊奇。看得出，他很吃这一套。我想，他对我的表现是越来越满意了吧！
　　他只呆了一天就借口有事而离开了。他有什么事我没问，因为这不是武林人士妻子所应该做的，男人们是会不高兴的。而且，我已为他的一句话而激动不已了。
　　他说：“10天后我会来你家下聘。”
　　
　　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进行着。
　　我没想到当中会出差错。
　　首先是在西门龙吟走后的第2天，我的亲娘——飞凤山庄的二夫人死了。
　　在重生哥的帮助下，我静悄悄地把娘的丧事办完，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这些还没有做完，我的姐姐，又忽然回到了山庄。
　　
　　“我知道你要回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我努力露出愉快的笑容。
　　姐姐的脸上沾满了风霜，即使这样她还是美，几天不见，她甚至美得让人不可逼视。
　　“我有事路过了这里，所以想回来看看。你好吗？二娘好吗？” 她也笑了，笑容让人感觉很温暖。
　　“我很好，可是娘已经过世了。”
　　“什么？”她很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几天前。”
　　“生病吗？”
　　“恩！其实从爹去世后，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好。”
　　“可你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起过。”
　　“对不起。”
　　“你能不能一直记得，我是你的姐姐，是你的亲姐姐啊！”
　　我怎么会不记得呢？一个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却截然不同的姐姐，她站在河的对岸，我看得见，却永远也摸不着。
　　“算了。”她叹了一口气，“二娘葬在哪儿？我想去拜拜。”
　　
　　我把她领到了后山父亲和大妈的墓地。
　　“墓呢？”姐姐问我。
　　“娘的骨灰撒在了这里的山谷。”我看见姐姐用一种幽怨的眼光看着我，“这是她的遗愿。”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深不见底的山谷，我很怕她会就这样跳下去。
　　很久很久，她才问我：“你信不信命？”
　　“当然，那还用问吗？”记忆中的姐姐一直很坚强、很独立，为什么她会问我这样的问题？
　　“也许，这就是命。”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我觉得象是从山谷底部传来的回声，在我的耳边徘徊，久久不去。
　　其实，我没有说实话：我以前是很相信命运这回事的，不然的话，我无法解释为什么和我拥有同一个父亲的姐姐会有着和我截然不同的命运。但是现在，我已经拥有了和命运抗争的筹码。多年的努力、多年的期待，我终于用自己的双手改变了命运。虽然一个女人不信命是不会得到男人的喜欢的，因为那代表着不安分。可在内心深处，我知道了命运有时也是可以通过努力而改变的的。
　　
　　不相信命运，是不是会遭到天谴？
　　第二天一早，重生哥告诉我，姐姐悄悄地离开了山庄，好象要出门远行。
　　可我知道，她是去和西门龙吟比武。
　　她是因为生气，所以才去的吗？
　　我从来就没有违背过姐姐的任何意愿——柔顺乖巧地讨好其他人是一个庶出女孩活在这世界上最基本的生存法则。得到了和西门龙吟的婚约后，我以为得到了可以理直气壮生存的凭证，可以脱离我自卑的命运，但我忘了我还有一个姐姐。我可以遮盖住我的过往，而姐姐的命运，又怎么是我操纵得了的呢？
　　我很后悔，昨晚她告诉我要去和西门龙吟比武的时候，我不该和她顶嘴的。这一句气话的结果，就是姐姐今天真的去找他了。
　　今天之后会怎么样呢？是我失去姐姐和未来丈夫中的一人吗？或是西门龙吟由于生气而解除我们的婚约呢？一个女人要去和男人们一比高下，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太荒谬了，天下人会怎么看待飞凤山庄和我呢？
　　我感到全身发冷，也许，这就是一个女人不遵从命运安排、妄想改变命运的下场吧！
　　“小姐，有什么不对吗？”重生哥问我，我看见他眼中的关切。
　　
　　大厅香炉里的那枝香正在慢慢地走向它人生的尽头。
　　重生哥的背影看上去很坚定，这次他竟然没有抖，令我觉得很意外。
　　他去阻止姐姐和西门龙吟的决斗。
　　我本来打算花三炷香的时间劝说他去，可是当我告诉他姐姐的去向之后，他就沉默了。
　　“你的性命是姐姐救的，名字也是爹起的，重生哥，你在山庄里待了这么多年，我很感激你为我们山庄做的一切。”他的沉默让我感到心虚，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有点语无伦次。
　　“小姐，我去把大小姐找回来吧！”
　　发抖的毛病会传染吗?为什么我的背会不由自主地颤抖呢?
　　
　　
　　黄昏的时候,我站在后山爹和大妈的坟前,我是想改变命运，但现在，我真的真的是什么都不能做了。我只有安静地等待着我的结局。
　　我看见西门龙吟向我这边走来，他将带来我的命运，只是，他的脸色为什么这么苍白？
　　
　　西门龙吟向我举起了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为什么喘得这么厉害？真好笑，我未来的命运由他来主宰，可现在恐惧的人竟然是他而不是我。
　　“你想说什么？慢慢说，不要急。”我对他笑笑。再也不用装出一副很谦卑的模样了，今后的我也许可以去青楼，和娘一样，我这样想着。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西门龙吟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可依然喘得厉害。我费了好大劲才听懂他在讲什么。
　　“你手中拿着的是断了的龙凤双玲环，你应该认得的。”
　　“那不是你的吗？”西门龙吟的讲话终于顺畅了一些。
　　“在这里！”我把我的递给他。
　　“怎么会有两个？你的环怎么可以拿下来？”他激动得把手中的两个环摔在地上。
　　我的龙凤双玲环也被摔坏了，碎成两段。
　　“其实，所有的一切你都已经明白了，为什么还要来向我求证？难道，你还希望这 一切都是假的？一个未来的武林盟主是不应该这么做的。”我笑得很温和，很有大家闺秀的风度。
　　
　　我是飞凤山庄的二小姐，我叫做凤飞舞，取自我娘舞姿优美之意。
　　花老太太之所以会对我青眼有加，是因为姐姐6岁时遇见过她，她所喜欢的，是我的姐姐，而不是我。
　　我的姐姐叫做凤双铃，这个名字并不好听。但父亲说脚上戴有龙凤双玲环的人就应该叫这个名字。
　　我冒充了姐姐的身份与西门龙吟定下了婚约，其实，真正的“天下第一庄”少庄主夫人应该是姐姐，而不是我。
　　我不是故意的。父亲过世后，并没有给我和娘留下一点东西。如果不是重生哥力指我就是飞凤山庄的大小姐，我想就是连整个庄子都要被我从没有见过的亲戚们夺走。我不否认自己不是凤双铃，只是想为自己和娘留一块栖身之地。
　　姐姐曾经跟我说，她不愿意做飞凤山庄的大小姐，她想要的是一段属于她自己的生活。我永远也弄不明白姐姐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但我知道她不想要的正是我和娘这辈子所奢求的。
　　所以，当她告诉我她要和西门龙吟决斗、并说出我真实身份的时候，我感到很愤怒：我只是要了一个她已经不想要的身份而已，为什么她要如此对我？！难道她想让我走和我娘一样的老路吗？！情急之下，我向她顶了一句嘴。
　　但有一点我很明白，那就是姐姐并不是想要和我抢西门龙吟，因为，她爱的是重生哥。
　　我不知道命运的巨轮是如何转动的，姐姐6岁时一声无意的“爹”，给了一个少年以“重生”，同时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从那以后的岁月里，姐姐伴随对重生哥的爱而长大。他们之间的故事我知道得并不很清楚，但我明白：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劝姐姐改变注意的话，那这个人就是重生哥。
　　我很清楚重生哥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姐姐的魅力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抗拒得了吧！无论是生是死，他们的命运将会永远连在一起。一想到这里，我背上的肌肉就颤抖得厉害。
　　我没有办法象姐姐那样追求自己的所爱，我出身卑微，地位尊贵、活得有尊严才是我这一生的目标。也许，以前的我可以放弃一切、不顾自己的生命去爱重生哥——他是一个完美的男人，只除了没钱没地位；但现在，我一生的信仰就只能是武林盟主夫人。
　　姐姐和重生哥在一起，是会幸福的吧！
　　
　　“我的姐姐呢？她去和你决斗了吧！她人呢？”我问西门龙吟。
　　如果我说，我这一生虽然怨恨姐姐，却一直都爱着她，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吧！但此时，我真的非常想见她一面，也许，会是我们的最后一次相见。
　　“你这个笨女人，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决斗？那是要分出生死的！龙凤双玲环既然在我手上，你想你的姐姐还能活吗？哈哈……哈……哈！”
　　我听见西门龙吟的笑声，象哭。
　　“哦！那你为什么这么激动？你是喜欢我姐姐吧？”我依然平静。
　　“我……呜……”他真的哭了，一个堂堂的武林第一庄少庄主蹲在地上，象是快要疯了。
　　“好了，不要哭了。”我只得象安慰小弟弟一般拍西门龙吟的肩。
　　我手中的匕首慢慢地伸向了他。
　　这把匕首，原本我是留着给自己用的，现在先让我未来的夫婿用吧！我杀她，并不完全是为了给姐姐报仇——一个已经崩溃了的剑客，留在这个世界上也没用了，作为她的未婚妻，我要给他留点颜面，不能让武林中人看见他这副模样。
　　山里的风好大啊！它们在我耳边呼啸而过，吹乱了我的头发。
　　我忽然记起，娘也长眠在这里。
　　我听见了娘的声音。
　　……
　　
　　终于，我放下了匕首，坐在西门龙吟的身边。
　　我足足安慰了三个时辰，他才收声不哭。
　　“事情的真相你都已经知道了，现在，我可不可以问你最后一句话？”我问他。
　　他抬起头，两眼茫然地望着我。
　　“我想问你，你还要不要娶我为妻？”我尽量地让语气听起来温柔、婉转，免得吓到了他。
　　
　　我不能不这样做，就算他是杀姐姐的仇人；就算我的身份已经被揭穿；就算他永远都不会爱我。
　　我一定要成为“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夫人。
　　这是娘的唯一遗愿。
　　
　　我的娘，死于服毒自尽。
　　她喝下了一小杯鹤顶红，等我发现时，已经无药可救。
　　
　　西门龙吟到山庄来的时候曾无意中看见过娘，当这个傲慢的公子得知眼前这个美丽而畏缩的女子是老庄主的如夫人时，他不屑地瞥了瞥嘴：“怎么？庄主和庄主夫人都已过世了，她倒还活着啊！”
　　娘终于明白，就算女儿成为了“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夫人，自己卑微的命运还是无法改变。她的生存，将会成为女儿那盛大婚宴上的笑柄。
　　于是她选择了死，选择静悄悄地离开这个世界。娘的死亡，成全了她作为一个节妇的荣誉，也为她的女儿能顺顺利利地当上天下第一庄少庄主夫人扫清了障碍。
　　她死的时候很安详，她在为自己的女儿骄傲，虽然，这是一份不能为人知的骄傲。
　　
　　娘和姐姐的死亡，还有重生哥的离去，换来了我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除了这个，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西门龙吟最终还是答应了我的求婚。他可以与我解除婚约，但他能用理由来搪塞武林同道呢？未婚妻是假的，真正的那个却又死在了自己的剑下——这种事实只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江湖中未来几年的笑柄。
　　天下第一庄的人视荣誉比生命更为重要，他们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个月后，我嫁入了天下第一庄，成为了少庄主西门龙吟的正室夫人。
　　我温柔地对待丈夫、柔顺地侍奉公婆、勤劳地操持庄内外的大小事务，搏得了武林同道交口一致的称赞。
　　西门龙吟则继续着他哧诧江湖、傲视群雄的生涯，期间，他娶了2个艳丽的青楼名妓、5个温柔的小家碧玉、7个飒爽的江湖女侠，风流多情之名传遍整个江湖。
　　后来他被选为武林盟主，在带领正义之士围剿魔教之役中与魔教教主同归于尽，虽死犹荣。
　　其时，我与他成亲1年零2个月又8天。
　　8个月后，我产下了西门龙吟的遗腹子——西门啸天。
　　18年后，啸天一战成名，步其爹后尘登上了武林盟主的宝座。
　　所有人都夸我矢志守寡、教子有方，我隐隐然成为了第二个花老太太。
　　我终于实现多年来的梦想——做到了一个女人所能做到的极至！
　　
　　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重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