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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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八点左右，初冬的阳光朦朦的笼着b城第一附属医院，医院很大，住院部一号楼是新建不久的，洁白的砖面，为阳光照着分外明亮些，益映衬着楼头“住院部”三个大字的明亮鲜红。楼前是一片的草坪，发黄的草色密密连连的远过去，已经有不少的人在经过，医院里竟然也是热闹的，有拎着饭盒的，有推着轮椅散步的，几个套着医院病服的中年人走过，谈谈笑笑。隔着大道，旁边一栋小小的楼宇，是专供CT检查所用的，对面是门诊大楼。
薛子陵的头发有些乱，自己胡乱的拢在了大衣内。她早上十点钟有课，已经说好了让邓婷婕代课了，现在送她和李晶出来。邓婷婕虽然平日里嘴头有些碎，人却还好，薛子陵是很感谢她这一次帮忙代课的。三个人默默的走在路上，邓婷婕挎着包，冷不丁想起，好奇的问，“你是为了这个小子才和魏建成分手的？”
薛子陵很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她摇了摇头，“哪里。”邓婷婕嘘了一口气，掠掠额前的刘海，“看早上你们那样子，还以为——不是也罢。说句真心话，魏建成不错，可惜你们有缘无分。不过你这个人一样冷淡，没想到背地里……算了算了，不和你打趣，刚刚热恋，是不是？好的蜜里调油的，一大早就在那里亲亲我我。”薛子陵猛地里想起刚刚出来的时候，那昨晚上见到的中年护士正忙着交班，见了她笑吟吟的问，“你男朋友晚上情况还好？你出去，记得9点在病房里啊，这里医生九点过来巡房的。”心里有一丝丝的甜，脸上淡淡的绽开笑。
李晶推了一下薛子陵，“他到底是什么病？怎么住在脑外？这名字听起来就叫人心里发毛。”薛子陵回过神，哦了一声，也不回李晶的话，只问邓婷婕，“和系里说一声，郑郁已没什么事情，这边我先照顾一下。还有，今天的事情别和系里的人说。嗯，等下和系里说一下，也不用过来看他，真没什么大事。”邓婷婕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表示同意：“这个自然”，又好奇的打听，“他要在医院住多久？我帮他和李老师请假。你上次还假撇清，他找了你几次，是不是两个人那时候闹矛盾？”
她和李晶一起往回走，有些心不在焉，邓婷婕恰才一路还真是聒噪，问了许多的问题，自己全是胡乱的应答了。李晶习惯的手搭着她肩膀，两个人一向亲昵，读书的时候也是如此。大路两边种着的树，有些年岁了，高高大大，虽然是冬天到了，竟然还苍翠，间或有些叶片飘下来，在空中打着旋，落在地上。路的尽头处，清洁工还在打扫着，身边停着垃圾车。都是些熟悉的风景，薛子陵想起父亲那一年过世的事情了，都是些琐碎的零乱，晚上喝醉了，半夜里喊着头疼，拖了一下再送到医院，没想到到了医院只说是中风，救也没有得救，就停止了呼吸的。后来早上七点出了医院门，只觉着天是铁青色的，透着亮，又冷，冷的透进骨子里一般。路上有人已经是来来往往了，死了的人就那样的死了，活着的，或者也就还是好好的活着的。
李晶迟疑着问，“子陵，到底是什么病？”薛子陵闭了闭眼，又睁开眼睛，满脸的疲惫，“昨晚上都没睡好。”努力的想岔开话去。李晶盯着她看，一个晚上估计也没怎么睡，肤色苍白，透着不新鲜的涩意在里面，眼睛下面黑了一片，她从来就是这样，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必然是挂着黑眼圈的。李晶叹了一声，“你从来骗人就不成，还不实说？”薛子陵哽咽着硬生生的吞下泪，“不是什么大病。”努力的笑，不想为人知道的秘密。
倏然间，李晶骂道，“你傻了啊，还在我面前装？你以为我看不穿你那点子小心思？自从去了s城以后回来，你就躲着我，还躲着这家伙吧？现在突然和好了，还蜜里调油呢，还亲亲我我呢，这倒是蹊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一天你和他在s城到底怎么了？薛子陵，你是榆木脑袋？你脑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啊？快点给我说清楚。”说着，一把拖了她手往路边的座椅走去，她气鼓鼓的坐下，三堂会审的模样。
薛子陵坐在长椅上，眼睛望着自己的鞋尖，鞋子还是前段时间和李晶一起逛街买的。看了一会儿，她忍不住的大哭，一把扑在李晶的怀里失声大哭起来。李晶身上一僵，忙忙揽住，手在她背上轻轻的拍着，温柔的安慰着：“到底怎么了，慢慢说。”
路上有人走过，若无其事的望望她们，随后又继续往前走，在医院里，经常是可以看见人嚎啕大哭的，一个迎接着死亡的地方，处处都是白色的，便是路、便是草坪、便是楼宇，也透着白色的冷酷的气息。
薛子陵哭了半响，才抬起头抽抽搭搭的说，“他得了脑瘤……医生说他没多少时间了……”李晶想破了脑袋也没曾想到这么一出上来，登时愣怔了，过了好半响才挤出一句话，“那你打算怎么办？”薛子陵摇了摇头，虚弱的往椅背上一靠，“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真是没想好。”李晶低下头思考一会，轻声问，“这个，是不是要做手术？到时候——子陵，你到底有什么想法？”薛子陵呻吟一声，“真不知道。”
李晶自包里取了纸巾出来，递过去，柔声安慰道，“我看，反正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长，要不分了？”薛子陵麻木的接过纸巾揩泪，浑浑噩噩的。李晶伸手抱住她肩膀，推心置腹，“其实我想你上次回来就住在宿舍里，肯定也是想分手的。要是这样，为什么不干脆利落点？子陵，你别说我狠心，我是真心实意的为了你好，我只怕你妈伤心，阿姨要是知道这件事，……还有你也别忘了，这种病治疗费用多少啊，你怎么负担得起？他以前又是有女朋友的。”
薛子陵低声说，“他们分手了的，我现在是知道缘故了。”他是为了不让那位冯小姐伤心才这样的，难怪当时冯小姐的父亲说了那些话。李晶哼了一声，“这我也能猜出来，只怕他早知道自己得了绝症，怕女朋友伤心抢着要分手，真是台湾八点档的剧情了。傻瓜啊你，他怕他女朋友伤心，就不怕你伤心了？你一直心善，我就怕你犯糊涂，以前在寝室也是，便是养了条金鱼死了，你也要哭上一哭。”先是责骂，话说到后面，就慢慢地放缓，安慰着。
薛子陵躲在李晶的怀里，呜咽着，含含糊糊的道，“不能，我不能……怎么能这样？”手指无意识的绞着纸巾，纸巾是心相印的牌子，素来厚实，浸了泪，又揉搓着，纸屑子纷纷的掉下来，落在大衣的下摆上。李晶心里突然想起一件事，心里冷了一片下来，“你不会——子陵，我想问你，那一次你刚刚和魏建成分手，后来那天到底怎么了？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一个不好的念头腾了起来，在心里像是不怀好意的兽，探头探脑的的冒出来，冷飕飕的。
薛子陵仰起脸来，头发乱着，衬了一张瓜子脸小小的，下颚有些尖，“那天我遇见的人是他。”李晶倒抽一口凉气，“那一天你们就——”话也接不上去，只是满口满心的堵在喉咙里。薛子陵低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我竟然——”她想了一想，正要开口，李晶已经截断了话，声音打着颤：“你不会是因为有了孩子，所以不愿意分手？”手用劲揣住薛子陵的手，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凉的，她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她太了解薛子陵了，若非一些迫不得已的事情，又如何会这样不冷静？她素来心软，也心硬，大学里那几年，便是和魏建成再亲昵，也没有见她如何的，不过普通约会而已。
薛子陵脸刷地通红，赶紧摇头否认，“我只是——我爱他。”说的斩钉截铁。李晶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你说你爱他？”她眼睛都瞪直了，“你和魏建成在一起八年，我们同学聚会逼着你说一声我爱你你都说不出口，薛子陵，你——”一幅难以置信的表情。
薛子陵苦笑一声，“这么说是很奇怪，但是冲口就说出来了，晶晶，直到昨天得知他的病，我才知道，原来真的爱这个人。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有时候想想，他就像是另一个我一样，真正的本我，那些我所不曾做过的事情，只是搁在心里想的事情，他都能统统做了出来。看到了他，我才算是看到了我自己！你知道吗？他曾经告诉我一个故事，说s城大学一个数学教授自杀的事情，据说那个人一直压抑着，什么都不敢去做，然后寻死。我不想这样，不想再像以前那样的活下去，那样的我虚假的连自己都觉得可怕，而今我只是想和一个人在一起，想告诉他我爱他，想和他在一起，没有未来算什么？什么是未来啊？我一点也不在乎未来这种东西！”
说到后来，她滔滔不绝、神情激动，一双眸子里神色明亮，两只手紧紧的握住衣角，用力的抓住，有一种感情像是潮汐一样，一波一波的漫了过来，漫过了心口，漫过了自己，漫过了天地，她的眼睛里全是水汽，她想畅快的大哭，太阳益发照的好了，天空似碧琉璃一般的，美丽的初冬的天空，她想哭，想喊，想投入某一个人的怀抱，想告诉那个人她爱他。她爱他，这也便是足够了，死亡之前的欢愉，最后的欢愉，因为痛苦，反倒会叫人刻骨铭心。
没有未来，才想把握现在。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