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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所谓的人生 ...

  •   薛子陵上了第二班火车回b城,早晨的车,没有多少人,车厢里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薛子陵挑了个单独的位置坐下,火车是不是发出轻微的晃动声,契合着自己的单调的心境。她突然想起昨晚他说的那些话来,“子陵,坐过头一班车没?有一年出去拍照片,我赶着坐了清晨五点多钟的火车,迷迷糊糊的时候,就看见天光亮起来,仿佛一刹那的事,带了寒气的浅淡的青色光线照射进来,车窗的玻璃是灰蒙蒙的,但是依旧能透进光线来呵。随即你就可以看见晨光了,真是美丽,我也想用其他的字眼来解释,却不能够了,这样的美丽,原来是真的不能用语言来解释的。”她模模糊糊的打着瞌睡,模模糊糊的想,原来自己终究是有些事情不曾经历过的,平淡而乏味的人生。

      快到b城的时候,薛子陵才想起手机的事情,她掏出来看了看,原来昨天傍晚一直电话她的不是郑郁已,而是邓婷婕,后面还有几个未接电话是李晶打过来的。她想了想,决定等下回了学校就去找邓婷婕,至于李晶晶,倒是现在打个电话解释解释算了。

      手机接通了,薛子陵轻轻的喂了一声,还没等她说话,手机里已经劈里啪啦的传来一串话,“你昨晚在哪里?去了s城?到哪里干什么?住在哪里啊?傻瓜,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啊?”薛子陵一时间都快呆住,问题太多,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的回答:“抱歉,昨晚没赶上车,所以——”

      手机里传来声音,“算了,不用多解释,我替你说。昨天你去了s城,是和郑郁已那个小子一起,是不是?昨晚上回不来,那肯定是他不让,是不是?上一次你半夜里溜出去,也是因为他,是不是?”

      薛子陵轻轻地嗯了一声,两个人多年的朋友,她总是能猜到自己的言行。李晶晶在手机里焦躁的骂:“傻瓜,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我只提醒你一声,别过火!还有——”手机里传来的声音顿了一顿,语气放柔和了,“子陵,我们多年的同学兼死党,算是姐妹间的真心话,昨晚上你和他——做了?”迟疑而关切的问。只是薛子陵头一次恨上了她的关切,昨夜的事情,自己原来就是留存在心里,不可说,不愿说,不能说的一桩隐秘。她咬着嘴唇,没有回话。

      “其实——算了,也没什么,又不是小孩子,只是你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李晶在手机里温和的说,“你不知道,万一怀孕了很麻烦的,你别以为电视里那些无痛人流说的是真话,那种事情能不痛?那可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我担心你,知道吗?”

      薛子陵觉得眼睛里薄薄的浮起一层东西,眼前一片的模糊,一个老人抱着孩子走过,估计是去厕所,她扭过头去,脸朝着窗外,努力的平复下来,掩饰着自己的声音,“知道,你放心。”过道上隐约传来叫卖的声音,“花生——瓜子——牛肉干——拖着长长的调子,每一个词吐出来,尾音是上扬着的,火车上的叫卖声,都是有着她们的韵味的,凝结在空气里,不新鲜的沉闷的气息。

      薛子陵直接去了学校,办公室里很冷清,都上课去了,邓婷婕倒是坐在位置上,正在用电脑聊天。薛子陵走过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脖子上还围着那条围巾,她轻轻的拉了下来,用手细细的将围巾抚平整了,又叠了起来。叠了起来,却没有什么地方搁置,她茫然的想了想,将围巾隔在腿间。

      邓婷婕走了过来,靠在桌前,“最近你怎么老不接电话?”薛子陵抬起脸来,疲倦的笑笑,“有点不舒服,昨天。”邓婷婕诧异的盯着看,口里问道:“脸色不太好,发烧了?”说着手伸过来,搭在她额头上试体温。薛子陵垂下了眼睛,有些不敢直视般的,轻轻的躲了一下,“没发烧,就是头有些昏。”

      邓婷婕收回手来,随意说,“昨天李老师还在问,说你去哪了?他叫你今天晚上有空去他家里一趟,五点多去好了,顺便在他家吃饭。”薛子陵自抽屉里取出课本和讲义,随手翻着,一边就嗯了一声,“昨晚上你打电话给我就是说这个?”

      邓婷婕摇摇头,“不是,本来是想和你说下研一的那个郑郁已的,他昨天过来找你,我以为有什么事呢,我告诉他你请假去了s城看朋友。后来他走了,我才想起来,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你手机号码,所以就想和你说一声来着。他有没有联系你啊?”

      薛子陵合上书,已经是讲到了汉朝的李陵,李陵字子陵,自己的名字,倒也真是有些诗意的。她垂下头,没有回答。邓婷婕拍拍她肩膀,“想什么呢?刚刚问你话呢。”

      薛子陵淡淡的说,“没和我联系,等下我打电话问一声好了。”努力装出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来。

      邓婷婕神秘兮兮的凑近,“嗨,你别说,那小子长的正很帅啊,大家都传他算是我们文学系第一帅哥了。”薛子陵猛地里站起来,围巾掉在地上,她却浑然不觉,依旧手上零碎的收拾着书本,“不觉得。”邓婷婕替她捡起了围巾,噗嗤笑起来,“你啊,快成尼姑了,好一个禁欲主义者,无情无欲的。”

      薛子陵一把拉过围巾,塞进抽屉里,随即将课本放进讲义夹里,抬眼看看,“胡扯,只是不想提这些,怪无聊的。”她突然想起那把钥匙还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包内,早晨的时候,钥匙握在手上,凉凉的,一会儿就握得生烫,灼烧着自己掌心。子陵,我们同居吧……她都可以想象出他说话的神态来,轻微的蹙着眉头,眼角处的纹路有些深,却显得眼睛愈加的明亮。他嘴角会轻轻的扬起来,然后一个一个字清楚的自唇间跳出来,很随便很简单的几个字,他是那样蛮不在乎的一个人。自己在他的眼里,究竟算是什么?自己晚上要过去吗?去还是不去?自己也是没有答案的。

      邓婷婕再一次拍了拍她,“怎么老发呆?”薛子陵啊的反应过来,“我等下有课,去教室了。”匆匆拎着包就走。邓婷婕在后面喊,“子陵,你忘记带课本了、”薛子陵忙忙的折回来,取了课本,讪笑着说,“今天状态真差。”说罢,拎着东西就走。

      晚边上薛子陵拎着点水果去了李教授家,校园就是这样,越是教学区和学生宿舍区,傍晚越是热闹,打水的、吃饭的,还有预备了去上自习的、去恋爱的学生们往往来来,薛子陵穿行在里面,触耳听着的都是些零散的对白,依稀是吃饭、去哪里、做什么……往小径上走去,教师宿舍楼过去,过了一道门,才是那些老教授们的别墅群,有些寂静的,建筑们都是有年岁的,便是那里种着的树木,也都是有些历史的,根深叶茂,有些树木冬天也不太掉叶子,倒是苍翠的碧色里透出凝沉的暗红色去。薛子陵按着门铃,没一会儿,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像是师母的声音。他们夫妇两个人结婚也有二十多年了,一直没有孩子,偌大的房子里也就两个人外加一个小保姆住着。

      果然来开门的是师母,见了薛子陵脸上堆起笑来,“子陵啊,好久没来我们这里了。快点进来,这些日子忙什么呢?学习上还好?你不知道,老头子天天念着你。”薛子陵笑笑,还没来得及答话,屋里就传来李老师的声音,“人家毕业都两年多了,现在自己都是老师,你还整天说什么学习上还好学习上不好的废话。”

      薛子陵含着笑,“李老师,你又在打趣我们了。”两个人一起进屋,李老师坐在客厅里,正戴着眼镜看报纸。师母;拉着薛子陵,絮絮叨叨的说,“子陵,今天我买了好菜,给你做了你喜欢吃的莲藕排骨汤,还有糖醋藕夹,那小保姆做的不干净,都是我亲手弄的。”薛子陵将手里的水果递给迎上来的小保姆,转身和师母聊天。李老师在沙发里,懒散道,“嗨嗨嗨,净说些废话,我的得意门生就是陪着你聊家常的吗?去吃饭,去吃饭。”他率先领着,三个人一起去餐厅吃饭。

      吃完饭,师母正要拉着薛子陵聊天,李老师招了招手,“子陵,和我去书房一趟,我这里有几本书要给你看看。”师母见他们谈正事,也就不去打搅。薛子陵跟着李老师进了书房,顺手关上门。门刚刚关上,李老师就叹了口气,“子陵啊,我教了这么多年的书,学生带了无数,我这些学生里,终究还是你和我最得缘。”

      这话说得却是真的,薛子陵大学硕士都是在李老师的手下,一直七八年过来,两个人的感情比起那些父女尚且亲近些。薛子陵只觉得心里热乎乎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停了停又接着说下去,“今天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情想问问你。”薛子陵心里一顿,难道是……她心头一阵的抽紧,慌乱而迷茫。李老师往书桌前坐下,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子陵啊,坐着说,我们坐着说。”

      薛子陵一言不吭的坐下,手指握紧了,等着他说下去。

      过了一下,李老师才郑重道,“可能我这一次说的话不太中听,但是,还是想问问你。我听他们办公室里的人说你讲你和魏建成分手了?这件事,是真的假的?”

      原来说的是这件事,薛子陵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放了下去,却有隐约腾起了些失望之意,她本以为是要说郑郁已的事的。她简单的点了点头,表示确认。

      “和老师说说,到底怎么了?你这孩子一向心实,要是说分手,肯定是建成那小子在美国生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子陵,告诉老师,老师给你做主。”

      薛子陵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如果说是分手,也许本身就是不需要理由的罢。她记得《巴黎圣母院》里敲钟人曾经唱过关于水晶花盆的歌曲,那看上去美丽而无缝的水晶花盆,终归是长不出花朵来的,就像是自己和魏建成。也许,这也像自己和郑郁已。她抬眼望着窗外,窗外天色早已经黑下来了,她记起来,那张纸条上写着,“会做饭?晚上想吃你做的饭。”自己眼前仿佛已经看见郑郁已含着笑,隔着玻璃望着自己,脸上的微笑淡淡,满不在乎的神情,又远又近,又近又远。她叹了口气,“李老师,里面蛮多事情的,分了也就分了,他有他的想法。”

      李老师用力拍了拍桌子,“这怎么可以?你们两个人谈了这么几年,我是一直看着过来的,他这小子读书不错,就是不该有花花肠子,你别难过,老师这就打电话给他,他还敢不听我的教训了。”

      师母推开门进来,“老头子,乱敲桌子干什么?”说罢,端着盘水果过来,“子陵,来吃苹果,烟台苹果,甜得很。”薛子陵接了过来,将盘子放在桌子上。师母关切地说,“我在外面听见了,建成那孩子以前也常常上我们这里玩,我看他不错,怕就怕他一时间心思活了,我们和他说说,心思也就转过来了。子陵啊,我和你老师一直就把你当成女儿看待的,女人一辈子,就是要嫁对人才好,建成这孩子,人是不错,要是一时糊涂了,我们把他拉回来,也就好了。说来说去,我们就是怕你吃了委屈还憋在肚子里不说,看着都心痛。”

      薛子陵点了点头,她懂,她什么都懂,女人一辈子,错不得,错了,就步步错。那天晚上,她在李老师家住了一夜。有些事情,当真是做不得的,做了,也许自己的一辈子就毁了。人生虽然不知道究竟会如何,只是,错了一步,就是永远回不去的。她还回的去麽?能回到正常的人生里去麽?她也不知道,至少在那个时候,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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