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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欲乱绝情医 ...

  •   当薛子陵不断拨打郑郁已的手机时,他正坐在前往s城的列车上。两座城市之间的距离并不太远,90公里而已。最近火车提速,只需要一个半小时,他就可以回去。

      郑郁已在s城生活了近7年了,他在这座城市读了大学,随后在这里工作,他还喜欢摄影,曾经背着摄像包满地的跑。他对这个城市太过熟悉。城市不大,带着中国普通南方城市的普遍风景。这座城市不少的建筑,还是七八十年代的,很简单的砖石建筑,却喜欢刷上崭新的、夸张的白色、粉色、蓝色、黄色,隔着列车肮脏的玻璃,建筑们唰唰唰的飞过去,是大块大块的色彩,城市的背景。整个中国都在焦躁的激进中,人们酷爱崭新而夸张的东西,却厌倦了人生本来的质地。

      越是近站,风景自绿色的田野,间或穿插着的简单的方盒子似的农民住宅,变化成破破烂烂的建筑、街道,透着疲乏而无血色的,都是些人造的风景。而这样的难堪的丑陋,偏偏也是值得纪念,值得用照相机拍摄下来的。郑郁已突然想起自己大学时候读H•劳伦斯的小说,最后什么印象都不存,惟有一句话,记忆深刻,抹杀不了。那是《查泰来夫人的情人》的名言:“自从工业革命以来,这个世界上,就连男人们的□□,都变成了橡胶制品。”虚无的空虚,没有任何的存在感,就像是自己拍摄下的照片一样,被永远的封存在影集内。

      一个橙子滚了过来,在郑郁已的脚边停下。他弯下腰来,将橙子捡起来,抬头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着大红毛衣的小女孩站在自己的面前,胖胖的脸蛋,眼睛弯弯的。他笑笑,将橙子递过去:“给。”女孩子一言不发,严肃的接过橙子,立即转身就跑,火红的一团颜色,鲜艳而明亮。

      那个橙子在自己的手上,留下了淡淡的馨香。他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突然想起昨夜聊天的薛子陵来,她的手指,轻微的在自己的掌间滑过,就像一尾鱼儿,活泼泼的与自己的手指亲昵着,简直就是近乎单纯的一个女子呵。自己左腕上的伤痕,没有完全被毛衣盖住,微微露出边缘来,狰狞的面具。

      火车缓缓的靠站了,站台上回响着广播,是冰凉而不带任何情感的女声广播,“K113次列车准点到站……请旅客按次序下车……”郑郁已拎起包,站起身来,随着人潮向前……车站里弥漫着人的气息,太多的人,拥挤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他茫然的望着,刚刚出现的那团火红的颜色,再度从眼前刷过,小女孩的声音漂浮在半空中,“妈,等等我……”

      等等我……可惜,等着郑郁已的,是112路公车,站台名是s城大学脑部专科医院。

      “最近过得还好?”四十多岁的女医生不带任何感情的问,她是s城大学脑部专科医院的主任医师,丈夫也曾经是这所医院的教授,前年已经去世了。她保养的不错,鹅蛋脸,眉清目秀,看上去颇显年轻。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斟酌着回答:“还可以。”女医生笑笑,“那就好。对了,药有没有按时吃?”郑郁已点了点头,他靠在沙发上,放松的,正对面的窗台上,摆着一盆小小的花草,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在秋天依旧青翠着,叶片细碎。

      女医生腾地站起来,走近窗台,阳光很好,隔着玻璃,温和的拥抱着室内,她转过脸来,轻声问:“晚上睡得还好,还需要我再给你开点安眠药吗?”脸上浮起浅淡的关心。

      郑郁已嗯了一声,不置可否。“最近头是不是痛的厉害了些啊?我看了你的磁共振报告——”她筹措着用词,“它有变大的趋势。”

      他知道她口中的“它”是个什么。郑郁已的手指开始轻轻地扣着沙发,沙发的面料,是那种人造革仿皮,深褐色的,指甲在上面划着,一道一道的痕迹,浅白的。他抬起头,笑了笑,“啊,知道了。”双手一摊,做出一副完全不在乎的表情。

      她快步走了过去,轻轻地坐下,老式的沙发,坐下去的时候,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声音很小,但是坐在沙发上的人,却清楚可闻。现今的新式的沙发,大抵坐上去,是柔软的舒适,而这样的老式沙发,坐上去,有些僵硬,岁月的僵硬。

      她的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手,“郁已——”语声拖得长长的,“郁已——可怜——可怜——”就像是抚慰一只小猫一样,轻轻的抚慰着他。她抬起眼,望着他的侧脸,阳光正对着,这个男人脸上的线条,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脸上神情焦灼,却又极力的掩饰着。她轻声说,“前些日子,我又接诊了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和你是同样的情况。但是——”

      “但是,她看上去比我坚强?是不是?”他讽刺的笑了起来。女医生淡淡一笑,摇摇头,“只是觉得,你太固执了,如果可以,为什么不找一个人依靠?”

      “依靠?难道依靠也是爱麽?”他轻快的说完,不等女医生插话,又接着快速的说,“我来和你分析一下吧。那孩子知道这件事之后,第一是震惊,天啊,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落在我的头上?啊,没事,这是上帝的惩罚,这是我们的本罪,接受吧,勇敢的接受吧。面对安慰的眼神,做出坚强的样子来,嗯,还有半年的时间,没错,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还有很多人可以去爱。坚强只是短暂的,你回到家,睡不着,不停的思考,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时钟成了你的天敌,它每滴滴答答的走了一步,就预告了你与死亡更近一步。你还怎么活下去?”他嗤笑着,薄薄的嘴角轻挑着,满是讽刺。

      女医生咳了一声,“已经彻底和她分手了吗?”轻快的转移着话题。他点点头,“是啊,分手了。彻底的分了。我怎么忍心让她和我分享这样的记忆?我死了之后,也许她以后再也不能恋爱了。我总是觉得,经历过这样的死亡,就连获得幸福都是困难的。”她咳了一声,“在b城觉得还行?”他垂下眼,想了一想,才决定如此表述,“一般。”

      女医生嗯了一声,问:“晚上去你那里,可以?我可以开车送你回去。”他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想了一想,说:“你不忙吗?”看出他的拒绝意思,却偏偏装出不知情,她笑着回答:“专科医院,又是科研为主的,能忙到哪里去?”她站起身来,走到桌子前,打开抽屉,找出一盒巧克力来,“记得你爱吃甜食,学生从比利时带来的,刚刚忘记拿出来了,你尝尝。”

      郑郁已一路都在吃着巧克力,黑巧克力,味道很重,放进嘴里,苦苦的,融化在舌尖上,最后是轻微的涩。他没有说话,车内放着音乐,依稀是《午后的旅行》,却也不能肯定,他对音乐懂得的不是太多。她一边开车,一边问,“等下回去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他含着巧克力一笑,“我不太饿。”

      “啊,这样。”她淡淡一笑。

      简短的对话结束后,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车子飞快地在高速公路上跑着,道路两侧是银灰色的竿子,滚滚不断的连接着,没有尽头一般。不远处的绿化带,统一的、千遍一律的模样,再远处,是真正的乡村。郑郁已摇下窗子,有风猛烈的灌了进来,他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有几缕头发掠过,有些力度的打在脸上,刺刺的生疼。他突然想起,当年大学的时候,他跑去农村里拍照,回来后,带着大叠的摄影作品,然后说,“只有坐了车子,去了农村,才知道,其实中国的人,也不算多。乡村里,依旧是安静的,稍许的人,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果真的,只有城市才是拥挤的。他是性本爱丘山的,他也曾经计划着在自己老了之后,去农村安度晚年的。而今,这些都成了纸上谈兵、画饼充饥、望梅止渴。他,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天色已经晚了下来,深秋的夕阳,不再像是盛夏的夕阳,就连消失,都是带着火性的。深秋的夕阳,是平和而温柔的,暗红色的光芒洇在了天际,不分明的痕迹着。

      B城的收费站就在不远处。

      他们在外面找了一个小饭店,随便点了点东西,但是显然那天他们的运气并不好,鱼香肉丝没有鱼香,有的倒是干涩,原料不新鲜了。芹菜酱干里的芹菜,是爷爷级别的,咬在嘴里,极其的顽固不屈。至于老鸭汤,显然再次证言了饭店并不敬老的原则。两个人皱着眉头吃完这一顿,才再次开车回家。等到了郑郁已住的地方,已经是快九点了。

      她将车子驶入小区的露天停车位,两个人坐在车里。猛地里,她突然伏过身去,重重的吻上他的唇。两个人默不作声的用嘴唇彼此交流着,他的手,紧紧的扣在她的腰部上。两个人呼吸急促,手不安分的在彼此的衣间抚摸着。

      “郁已,我在你家里过夜?”

      “啊。”良久,算是默许的啊了一声。

      薛子陵接到了李晶的电话,两个人去b城最繁华的中街大道逛了一圈。正是冬装上市的季节,两个人却淘了几件打折的秋衣。薛子陵一路上都有些不安,时不时掏出手机看上一看。李晶问,“怎么了,在等电话?”薛子陵咬着唇,摇了摇头。

      李晶转转眼,拉着薛子陵,说,“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了,我已经找到了工作,在一家贸易公司做文员。”薛子陵茫茫然的啊了声,“做文员?”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怎么说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生,又工作过几年,现在竟然又重头开始?李晶看出了她的想法,点点头,蛮不在乎地说,“无所谓了,其实你们这些按部就班的人,才看重所谓的人生,我现在是想过了,其实我的人生是无所谓的。”

      薛子陵心里暗想,这样的说法,倒是和郑郁已的想法有点相同,不过,这却是别人的选择。她淡淡一笑,“那就请客好了,祝贺你找到工作,请我喝草莓奶昔,如何?”前面有一家奶茶店。两个人在奶茶店前点着饮料,一边说话。李晶的珍珠奶茶先好,她拿了过来,吸了一大口,随口问,“对了,你那个爱慕着你的郑同学有没有联系你?”薛子陵一边接过店员递过来的草莓奶昔,一边交钱。李晶忙拦住,“我买单好了。”薛子陵说,“不过是十二块钱,还你啊我啊的。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我们去见面逛一逛?”她不太想和李晶谈郑郁已的事情。

      她岔开话题的技术向来不好。李晶噗哧一笑,“子陵,你到现在,说话还是这样,生涩的很。其实我觉得这样也不错,那个姓郑的家伙不错。我倒是觉得,治疗失恋的最好办法,就是再一次的恋爱。”薛子陵呐呐的说,“你不知道他是故意气他女朋友的?”想找个借口,掩饰自己的内心。

      李晶甩着手上的包,大笑,“那他为什么不亲我?我那天也在。要知道我可是比你好说话得多的?我还私下约了他两次。潜意识里,他对你有好感。你也别掩饰,明明你也有心动的感觉。”薛子陵的脸,腾地红了,“别乱说。”

      “子陵,回去?”良久,李晶探寻似的问。

      “干吗,还在逛街呢。”薛子陵装的若无其事。

      “我看出你想见他了。”李晶靠了过去,两个人揽着肩一起往前走。

      “没有。”辩解的毫无力道。

      最后,还是听从了李晶,两个人打车回家。回家后,薛子陵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他的电话,她决定主动地拨电话过去,只是作为老师对学生的关心,他一个人在校外租房子住,一天都没有出现,也许是出事了。她一遍一遍的拨打,手机里传来的始终是彩铃声,直到12点多钟,手机才接通。她轻声的喂,听到的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已……郁已……吻我……”

      手机从薛子陵的手里滚落。她站了起来,去浴室洗漱,水有些凉,浇在脸上,随即滑落,薛子陵抬起头来,正对着的镜子里,自己的脸上,挂着晶亮水珠,就像是泪水一样。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欲乱绝情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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