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山传记Ⅱ痴情劫》满袖灰尘

62、外章 试马江湖趁少年（一）

　　又到绿叶成荫、繁花满树的初夏时节。
　　时年21岁的夏烈海，正风尘仆仆赶赴各大领主的例行聚会。
　　这一年，是雷武王朝十七年。六月初六，排名前十位的十大灵山领主，刚刚参加完在净魂殿里举行的祭剑仪式，并亲眼观看了好几名伏诛的邪教妖人被送上净魂台的情形。接下来的集会，则是因为西灵山的乔老领主已到退位之龄，急着要把灵剑传给年满十八岁的小女儿。
　　身为八大灵山中排得上号的空离剑主人上任，各位领主总要前去拜会、祝贺一番。特别是排名前二十位的领主，包括灵剑之盟的正、副两位领主，届时都会亲自到访。
　　不过，春灵山的春城领主说，要先去探望远在日帝城的亲妹妹和妹夫，也许会晚几日到达；秋灵山领主说，他要带一棵特别稀有的枫树苗回来，送给春城；至于冰洋，一向不喜凑这种热闹场面，宁愿先回到冬灵山脚下的藏书阁里抄写经文，等到约定的日子出发不迟。
　　于是大家便把聚集的时间和地点定在：六月二十五日，距离西灵山最近的浣溪城外、相思湖畔的红叶酒家，以便偕同前往。
　　烈海最是闲不住，自打六月初六从净魂殿出来后，一直在外面闲逛，偶尔挑战几个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或者出手惩治几个撞上门的作恶之徒，倒也逍遥自在。直到集合的日子将近，这才骑着枣红马匆匆上路。
　　六月的天气已显燥热。这天午后时分，眼看前面就到浣溪城，烈海一连赶了几天路，也想让马儿歇息一下，便顺道拐进一座密林里。
　　山林里的空气分外清新而凉爽，循着泉水叮咚的声响，不知不觉走入丛林深处，烈海眼前豁然一亮：一大片青翠如茵的绿草地横亘在山脚下，开满了缤纷烂漫的野花，淙淙溪流在边上漫过……
　　他不由大喜，正打算纵马前去，微风中忽然飘来有人说话的声音！赶紧按下马头，躲在一株大树后面观望，
　　草地上居然坐着一个身穿水红色衫裙的少女，背对着他，伸出两只雪白的玉足浸在小溪中。一面采下身旁开放的野花，用柳条编成五颜六色的花环戴在头上，对着溪水左照右照，好不得意。
　　“……小鱼儿，小鱼儿，你别光顾咬我的脚啊！你说说，我的花冠好不好看？”
　　“最大的这朵，是月季花。粉红色的，是马缨花。白色的，是百合花……都是我采的最美的花儿！姐姐老是笑我不会打扮，才不是这样，你瞧我自己做的这个花冠，可不是比那些金银首饰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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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少女旁边并无他人，显然是在自说自话，与水里的游鱼嘀嘀咕咕，聊得正欢。虽然看不清正面形貌，那一头披散的乌黑长发，偶尔低首间显露的白皙脖颈，以及婀娜窈窕的身段，无不灵动妙曼，引人遐思。
　　“啊，这里还有一棵凤仙花！涂在指甲上，会不会染成像胭脂一样的颜色？”
　　她好奇地掐下一片凤仙花瓣，用花瓣的汁液把十只手指头全部涂成鲜红，举在眼前，喜滋滋地比来比去，怎么看也看不够。
　　“是这种大红的颜色好看，还是紫罗兰那样的紫红色好看呢？……可是我两种颜色都喜欢，那该怎么办好？”
　　“……嘘，小鸟，你不许笑，我在学习打扮呐！娘亲和姐姐说，女孩子要把自己装扮得光光鲜鲜，才像个女孩子，将来才会有人娶回家。你看我现在漂不漂亮？”
　　少女微仰起头，嘟着嘴巴，与枝头几只喳喳叫的山雀相映成趣，更显娇憨可爱。接着站起身轻快地转了几圈，在水边上看下看，照个不停。
　　烈海还是头一次见到女孩儿娇态毕露的样子，只觉煞是有趣。但见明媚的阳光洒在那少女身上，青丝如瀑，头上戴着各色鲜艳的野花，花瓣落得一襟都是，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漂亮倒不觉得，就是像个傻乎乎的野丫头！”
　　话刚出口，烈海便感觉到不对劲！
　　那少女方才站在小溪边，一转眼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晶光灿烂的宝剑，红裙翻飞，腾身而起，瞬息袭到跟前，杀气催落满天树叶。
　　“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做什么！”
　　——哇！！！这、这也变得太快了吧？！
　　烈海做梦都想不到，这么俏丽可爱的小姑娘说翻脸就翻脸，眨眼变成个杀气腾腾的母老虎，而且还是个高手中的高手，用的是宝剑中的宝剑！
　　“喂！你……你有话好好说嘛！”
　　还好他身经百战，反应够快，一着急飞掠出树丛，落在草地上。那少女穷追不舍，剑尖逼近后心三寸之处。
　　烈海避无可避，唯有硬着头皮，顺势一个旋身，刚刚用两根指头夹住剑锋，正好与那少女面面相对，笑嘻嘻道：
　　“年纪轻轻，脾气倒不小。我说小丫头，你用不着出手这么狠吧……”
　　他是算准了这少女未必真会下杀手，背脊上已渗出冷汗。抬眼间，却见眼前的少女不过十七八岁，明眸皓齿，杏眼圆瞪，吐气如兰，虽算不上国色天香，也是个清丽俊俏的姑娘，不由心中一动，微微愣了神。
　　“哪来的臭小子？偷偷摸摸藏在树林里偷看本姑娘，到底是何居心，先吃我一剑！”
　　少女冷着脸，气势汹汹说道，不由分说抽剑再刺。
　　烈海与她距离太近，赶紧低头避过，正想拔出腰间的流火，猛然发现少女手中的宝剑好像似曾相识，又吓一跳：
　　“嚯，你这是什么剑？哎唷！难道你是……”
　　可不等他把话说完，少女厉声娇叱，一连串又快又狠的剑招，将烈海逼得手忙脚乱，无暇他顾。高手比拼，贵在占尽先机，烈海一时不慎，被那少女占了上风，居然处处受制，穷于应付。
　　只见草地上红影翻飞，剑花错落，两人一进一退，翻滚腾挪，片刻功夫，便过了几十招。
　　“喂喂，你先住手，听我解释！我真的是刚刚路过，没看到你在这里……你的剑法很不错，是西灵山乔老领主什么人？”
　　“臭小子，还不把剑亮出来？敢用空手对上我的灵剑，你这是自寻死路！”
　　“哇！我就问一句，你别生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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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在那少女心中，何尝不是暗自惊佩？
　　这帅气鲁莽的青年，看似狼狈万状，招架无能，每一次闪身退步，无不妙到毫巅，恰恰可以消解凌厉的剑势，自有一种举重若轻的名门风范。更难得的是，他至今连剑都未曾拔出，仅仅连剑带鞘略作挡格。她涉足江湖的时日尚浅，也瞧得出这“不知好歹的臭小子”定然不是泛泛平庸之辈。
　　但她素来生性好强，越是强劲的对手，越要一争高下，绝不轻易认输！
　　“好大的胆子！招惹到本姑娘头上，我管你是谁，一律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啧啧，小丫头这么凶蛮霸道，就算是个大美人，当心嫁不出去哦……”
　　烈海一面往后退，嘴里偏要调侃。哪知道这几句话正好戳中少女痛处，刷刷几个起落，运剑如风，又撩到烈海脖子上。
　　“小子，你欠揍是不是？”
　　夏灵山领主委实啼笑皆非：
　　从来只有他追着别人死缠烂打、无端挑衅，真没试过被一个大姑娘家这么不依不饶地追着砍，而且是个固执到底的倔脾气！
　　间不容发之际，烈海踩着脚下的草皮略滑半步，任由剑尖在脸旁擦过，伸手在剑上一带，便擒住少女手腕，阻止她运剑的去势。乍然见那少女青葱似的玉指涂满红艳艳的花汁，衬得皓腕如玉，十指生香，不知怎的，胸口一热，将她拉近身前，低头吻上雪白的手背。
　　“算我刚才说错了，不成么？真的很漂亮，要是颜色浅一点，会更好看……”
　　他抬起眼睛，一本正经轻声说道。
　　“无赖！”
　　不提防那少女一手推开他，另一巴掌结结实实甩在脸上。“啪！”的一声，清清脆脆，响亮入耳。
　　烈海好不委屈，捧着高高肿起的腮帮，可怜兮兮道：“哎，实话实说不可以，假话你又不爱听，你到底想要怎么才满意？”
　　少女脸颊飞红，狠瞪一眼，忙把头上的花冠取下，两手藏在背后，未及答话，远处一名仆从牵着马儿匆匆奔来。
　　“二小姐！乔老领主和夫人叫你快点回去，商量比武招亲的事情！”
　　那少女赶紧收了宝剑，头也不回，扭身就跑。
　　烈海在后面追着问道：
　　“喂，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我下次到哪里找你？”
　　眼睁睁望着那婀娜的身影跨上马背，随风送来一句清晰的话语：
　　“……你的功夫也不差，有本事就到西灵山的西华楼来找我！”
　　马蹄声遽然远去。
　　烈海傻站在小溪边，小鸟儿在枝头喳喳叫，空气中还飘散着野花的香气。他摩挲自己的下巴，嘴角露出顽皮的笑意：
　　“比武招亲？听上去满有趣的嘛！唔……这么热闹好玩的地方，当然要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