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无声（初夏栀子花续篇）》一蓑烟雨

46、发现

　　订婚之后，初夏和韩云峰也开始过上了小两口般的生活。韩云峰白日去上班，初夏就在家翻阅医学书籍和复习英语，为将要到来的留学做好准备。而韩云峰下班回来后，小两口就会赶往韩云峰父母家吃饭。所以初夏也用不着做饭了，中午韩云峰不回来，她常常下一碗面吃了了事。
　　韩太太为了儿子和儿媳能吃上丰盛的晚餐，每天都和保姆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乐此不疲。想到他们八月初就要去美国，韩太太恨不得两顿做成一顿吃，让他们能够尽享美食。她常常在口里念叨：去了美国就吃了不了这么好吃的饭菜了，你们可要惜福啊！于是，韩云峰和初夏只好苦笑着惜福，每天准时回去吃饭，好让韩太太每天都能见到他们，也淡化一些将要分别的伤感和不舍。
　　有时，韩太太也会给初夏打电话，让她提前过来，陪她出去散散步、陪她打打麻将什么的。初夏和韩太太的相处十分融洽，加上初夏本性善良、脾气又极好，很快便获得了韩太太的欢心。韩太太看到初夏没什么衣服，便硬拖着初夏去逛商场，给她添置了许多昂贵衣物。初夏拒不接受，韩太太便会佯装生气，说去了美国，不能穿得太寒酸，会让外国人瞧不起的。初夏哭笑不得，不知如何给老人家解释美国人都穿得很随意，一件体恤和一条牛仔裤便是最佳装束。
　　炎炎七月很快到来，韩云峰租下的房子租期也将近，于是他决定和初夏一起搬回父母家住。反正离出国的日子只剩最后一周了，没有必要再另找住处。
　　韩云峰去上班后，初夏开始着手帮他整理一些要搬的东西。虽然他的东西并不多，可那整整一面墙的书籍却让她头疼，光是帮他装箱就要费大半天功夫。尽管韩云峰一再表示她不用帮他整理这些东西，晚上回来他会自己弄，可初夏又怎么忍心让他工作一天之后再来做这些劳累的活？
　　初夏先将韩云峰的衣服鞋袜用专门的箱子装好，然后将韩云峰的收藏也顺便打包好，尤其是他那些宝贝CD和成箱的碟片。接着初夏走向韩云峰的大书柜，找出事先准备好的纸箱，开始帮他分类打包。韩云峰的书实在太多，医学书籍占了一半，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原装外文书，而其他各色书籍又占了另一半，整整齐齐的分类码放着。这倒省了初夏不少事，不用再一本本的分类了。
　　初夏随手抽了一本散文集出来，准备翻一翻，可就在这时一个黄黄的东西从书中掉落。初夏从地上捡起，正准备放回时，随意瞟了一眼，可是只一眼她便愣住了。
　　那黄黄的东西原来是一个信封。书的中间夹着一个信封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信封的收信人写的却是她的名字。
　　“初夏亲启”四个用黑色钢笔写的字，清清楚楚，赫然在目。
　　初夏看着信封上的字，看了好半天，认出了是单磊的笔迹，因为当单磊还是她病人的时候，她曾让他在检查报告单上签过几次名字。
　　这是他的字没错，有着独特的笔锋，并且奇怪的一律向右边歪斜，这是谁也模仿不来的。
　　可是，单磊为什么要给她写信呢？
　　更奇怪的是，这封信怎么会在韩云峰的书柜里呢？
　　带着强烈的好奇还有一丝不安，初夏抽出了里面的信纸。在她打开信纸的时候，她发现她的手在抖。随即，她便在心里释然的笑笑。
　　紧张什么呢？现在还有什么事能打击到她吗？她又何必感到害怕？
　　可是自从她自杀后，就再也没见过单磊，依这小子的脾气肯定会哇哇的跑过来守在她身边，而他却一次都没有出现过，这让初夏刚刚释然的心又提了起来。
　　难道……难道单磊出了什么事？
　　初夏的手再次抖了一下，赶紧读起了信。

　　初夏：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相信我已经在去美国的飞机上了。没有当面向你告别，是因为我没有这种勇气，请你原谅。
　　可是，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将做过的所有错事都一起带走，仿佛他们与我无关，我不能这样。所以，我写了这封信，向你道歉，向你坦白我做过的事。如今，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做了怎样自私的傻事！
　　刘之浩他其实没有背叛你，他和魏晓琴的事，是我一手促成的。是我挑拨魏晓琴这样做的，也是我给她的药，让她放在刘之浩的酒杯里。所以，刘之浩并不是故意要背叛你的，他只是身不由己。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跟踪他，包括那次在游乐园也是我故意让你来的，想让你亲眼看到他背着你和别的女人幽会，我想让你对他失望。可我错了，而且错得离谱！到后来我已有些走火入魔。我居然利用魏晓琴喜欢刘之浩这一点去挑唆她和刘之浩发生关系，这样你就可以对刘之浩彻底失望然后离开他。那时，我已经有些不顾一切了，虽然明知道这样会伤害你，可想要得到你的欲望却大过了一切，让我失去了理智，铸成了大错！更害得你自杀，我真该死！
　　初夏，对不起！写到这里我的手有些发抖，有些写不下去了。想到你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想到你那张苍白毫无生气的脸、想到我差一点害你死掉，我就……整夜整夜的内疚自责，无法睡觉。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一辈子都会活在内疚痛苦和悔恨当中！可是，老天毕竟有眼，没有让你离开，让我还有机会向你道歉。
　　初夏，原谅我连当面跟你道歉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我好害怕看到你失望的眼神、好怕从你口里听到你不原谅我的话。我没有勇气听到这些话，我不想你讨厌我。可是，我做了这样的事，你怎么可能还会原谅我呢？
　　初夏，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你说你会陪在我身边，你会一直陪着我，你说从此我不会再寂寞。那些话，曾经让我怎样的激动和欣喜，你无法想象。可是，初夏，现在要离开你的人是我。因为，我已无法再待在你身边、也没有资格再留在你身边。
　　初夏，不要担心我在美国的生活，我会将病治好的。而且我会坚持自己的梦想，我迟早会去巴黎。有生之年，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回来，回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也许这一次就是永别了。
　　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原谅刘之浩，和他幸福的生活下去吧，你们才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谢谢你，初夏。没有你，也没有现在的我，所以谢谢。
　　最后，祝你和刘之浩幸福！

　　单磊
　　三月十七日夜

　　伴着泪水读完了这封信，初夏颓然的坐倒在沙发上，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她呆呆的看着手里薄薄的信纸，反复看了好几遍，仿佛不愿相信上面所说的事实。
　　这样薄的一张纸，却带给她怎样厚重的震撼和打击！
　　她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从下午一直坐到黄昏，直到韩云峰开门进来，她都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
　　然而才进家门的韩云峰没有发现初夏的异常，他将包往桌上一扔，看着满屋被打好包的东西，惊叹道：“初夏，你都将这些收拾好了？我说了我回来做的嘛，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收拾了？一定累了吧，剩下的全都由我来做，你好好休息就行了。”
　　说着说着，韩云峰这才注意到了沙发上的一个信封和一张信纸。韩云峰紧紧盯着那张信纸，忽然不说话了，因为他已经看出那是谁写的信了。
　　也就只有几秒的时间，韩云峰愣在了那里，几秒过后他又恢复正常了。他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边洗脸边道：“初夏，快换衣服，我们要去爸妈那里吃饭了，时间快来不及了。”
　　初夏没有回答，更没有动。
　　韩云峰从卫生间里出来，用湿毛巾擦着手臂上的水珠笑道：“今天可真热呀，外面都到39度了，烤得人都快焦了！幸好车里还有冷气。对了，你怎么不开空调？这么热的天，可别为了省那点电而苦了自己呀。”
　　“初夏，你怎么还不去换衣服？时间不早了，今天妈说做了大闸蟹，就等着我们去吃呢。”韩云峰已经走到卧室开始换衣服，脱下短袖衬衫和西裤，换上蓝色体恤和牛仔裤，显得清爽了许多。
　　然后他走出来，看到初夏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便走上前笑眯眯的问：“怎么了？今天看起来怎么这么呆？不会中暑了吧？”
　　而初夏看着韩云峰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笑脸，有一种无言的失望。
　　“走吧，初夏，别发呆了。”韩云峰伸出手想将初夏拉起来，而初夏甩开了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愤怒、有些失望、还有些陌生的冷意。
　　再也受不了初夏这样的眼神，韩云峰假装的轻松便彻底的崩溃了！刚才力图保持的镇定，在这样的眼神面前，仿佛海边堆砌的沙丘，在浪潮席卷来时眨眼间便破溃在流沙中，踪影全无。
　　然而初夏还没有开口，韩云峰便突然跪倒在她面前，抱住她的双腿，慌乱得像个找不到回家之路的孩子。
　　“初夏……初夏……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不该藏着这封信，我不该瞒着你……求你、求你不要生气！”韩云峰的声音已有些哽咽。
　　看着跪倒在面前的韩云峰、看着惊慌失措的韩云峰、看着低头抱紧她的韩云峰，初夏愕然了。
　　可是更多的是心痛，被欺瞒的心痛！
　　这个一直像兄长般关怀她、守护她、给她启示、给她安慰、给她安全感的男人，怎么会欺瞒她？这个一直爽朗大方、胸怀宽广、正直无私的男人，怎么会欺瞒她？
　　初夏没有推开韩云峰，她只是冷冷的问道：“这封信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疗养院的时候。” 韩云峰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声道。
　　“单磊……他来过了？”
　　“我没看到他，只看到这封信放在床头。”韩云峰叹了口气道。
　　“为什么要藏起这封信？”
　　韩云峰苦笑了一下，神色凄凉。“我想你应该知道原因。”
　　“云峰，”初夏无奈的叹着气，“你不是这样的人啊，为什么……”
　　“初夏，”韩云峰摇摇头，打断初夏的话，“如果换作是你，看到这封信你会怎么做？”
　　“我……”初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于是她回答不出。
　　“你会让你深爱的人看了这封信，然后理所当然的离开你吗？”韩云峰直视着初夏的双眼问道。
　　“也许你会，但是我不会。”韩云峰自嘲的笑了一下，悲伤的摇了摇头道，“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你回到刘之浩身边，那是我不能容忍的事……不能容忍的事，你知道吗？”
　　“云峰，你以为这样就能瞒过我一辈子吗？你真傻。”
　　“我是傻！以前竟那样对你放手，可是现在，我不想再放手了。初夏，我不会再做个退缩的人了，我再也不要远远的看着你幸福就好。你的过去我无法参与，那是一种遗憾。可是你的未来，我想陪伴在你身边，我想亲手给你幸福！初夏，将你的幸福交给我好吗？让我们一起去创造未来……”韩云峰握住初夏的手，满眼期待的望着她，脸上焕发出一种自信笃定的光彩。
　　看着这样的韩云峰，初夏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只是轻轻叹息道：“你毕竟不够狠，如果你毁了这封信，那么我便永远也不知道了。”
　　韩云峰自嘲的笑笑：“是呀，我毕竟不够狠，结果还是让你发现了……”
　　“初夏，原谅我好吗？我也是不得已。初夏，我保证，今后再也不会对你有半点欺瞒！”
　　“云峰，现在我的心很乱，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你不要来逼我……”初夏无比哀伤的看着韩云峰，再也忍不住两行清泪顺着腮边凄然滑落。
　　“初夏，你不会是想要离开吧？” 韩云峰紧紧的盯着初夏，一脸的紧张与惶恐。“我们、我们就快去留学了呀……”
　　初夏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韩云峰急了，浓密的双眉紧紧的皱了起来。“初夏，我们都已经订婚了，你……你不会这么狠心的想要离开我吧？”
　　“可我们还没有结婚。”初夏幽幽的看着韩云峰，眼泪再次滑落。
　　“不，不要离开我！求你……不要离开我……你是我的未婚妻呀，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呀！初夏，我不能没有你……不能……”韩云峰紧紧抱住初夏的腰，一遍又一遍的恳求着，眼泪从这个七尺男儿的眼角滑落，到了后来几乎泣不成声。这个从来自信从容的男人第一次没有了自信，就连尊严也没有了。
　　韩云峰一遍又一遍的哭求着初夏，因为从来没有过，所以深深震撼着初夏的心。她不想看到这样的他，那不是她心目中的韩云峰，所以到后来她无力的长叹一声道：“云峰，起来吧，我不会离开你。”
　　韩云峰惊喜的看着初夏：“真的？”
　　初夏紧闭着双眼，点点头。
　　韩云峰扑上去紧紧拥住初夏，激动的声音都在发颤：“谢谢你……初夏……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