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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侮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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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北大医学部,附属第一医院。
午后,花木掩映下的医院一角,嫩黄的迎春在微暖的春风中颤颤生姿、摇曳多情,惹得蜂蝶围着它嘤嘤乱转、乐此不疲。
此刻,在这偏僻而幽静的庭院一角,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孩站在公用电话亭前打着一个电话。
她的头发柔顺的披散下来,遮住了侧脸,从背后看去宛如瀑布般一泻而下,又黑又亮。她有一张小巧而精致的脸,盈盈双眼半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仿佛在竭力控制着激动的心绪。
终于,在听筒那边一阵盲音过后,她缓缓的将电话挂上,全身无力的靠在电话亭上几乎瘫软。透过那散落在颊边的发丝间隙,可以看到她微红的双眼和鼻头,雪白的贝齿紧咬着下唇,咬得那么深,似乎要咬出血来才甘心。
终于,她似乎再也忍受不住般,冲出了电话亭,朝医院大楼跑去。当她气喘吁吁的来到医师办公室,大力推开虚掩的门时,震得办公室里一个埋头看病历的女孩惊讶的抬起头来。
“初夏,你怎么了?”那个看病历的女孩微愣的盯着站在门口犹自喘息不定的她,一脸的不明所以。
“芷青,你一定要帮我!”初夏旋风般的冲进来,坐到那女孩的对面,急急的对她说道。
“初夏,到底怎么了?你说清楚呀。”那个叫芷青的女孩看着对面她的好友惨白的一张脸,眼底脸上全是焦虑不安之色,连眼睛都是红红的,一下子也跟着紧张起来。
“芷青,你帮我代代班行吗?我有急事,我要离开一段日子!”初夏焦急的皱紧眉头,噼里啪啦的说着。
“你要去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古道热肠的芷青一听这话,也跟着急起来。她知道初夏几乎从不紧张的,这么些年来的历练早已将她变得冷静沉稳,连教授们都说她有一颗冷静的脑子和一双极其冷静的手,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做手术。
初夏直直的看着芷青,又像是没有看着她,眼底的焦虑像平息的波涛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升腾而起的决然之色。
“我要去找他。”初夏深吸一口气平静的道。
“他?”芷青瞪着眼惊问,“你要去找谁?”
“刘之浩。”
火车哐铛、哐铛的前进着,穿山涉水,一路往南而去。长途的旅行总是让人疲累,一路上初夏都昏昏沉沉的躺着,过分的担心和焦虑让她吃不下任何东西。她只是喝水、不停的喝水,仿佛只有水才能填满她心中那份空落,可是水又怎能真的填满那个无止境的深渊呢?
如果找不到刘之浩怎么办?如果他成心躲着她怎么办?她要如何找到他?她该从何处找起?
他的出狱没有告诉她,可是他的家人一定知道。
想到这里,初夏豁然开朗。
可是,她只知道刘之浩有个母亲住在省城,却不知道她的确切住址。看来,只有先去他二叔家问问了。
想起他的二叔刘建宏和刘老太太,初夏就皱紧眉头。她此生都不想再与那些刘家之人有任何瓜葛,过去的日子如同一场漫长无边的恶梦,她只希望恶梦醒来后就再也不要去回想,否则她不知道自己表面上早已痊愈的伤口是否会再次被生生撕裂。
但是,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告诉她,她必须要找到他。她管不了那么多了,裂开就裂开吧,最多不过再痛一次。
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再浑浑噩噩的坐了四个小时的汽车,当初夏到达时,已是夜里九点半了。
这么长时间的旅行,早已使她疲累不堪,此刻要是有一张床摆在她眼前,她一定能躺下去再也不想起来。可是,找到刘之浩或者只是得到关于他的消息的欲望早已大过一切,她不再去管自己不听使唤的身体、不再去管自己昏眩沉沉的大脑,她只想找到他、找到他,尽一切所能的找到他,否则……
她有不好的预感,否则她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他了。
咕噜、咕噜……
寂静的夜晚,只有她的小行礼箱在地上拖出单调乏味的声音,在这空旷幽暗的巷子里听闻起来却格外清晰而绵长。
偶尔有一两个路过的行人朝她投来古怪的一瞥。她知道像她这样一个拖着箱子独自一人走在夜路上的女子,招人侧目是难免的。
凭借着年少时模糊的记忆,她找了很久,终于站到了一幢独立的宅院前。那是一栋独栋别墅,很有些年月了,但古典中却也透出气派。听说是民国期间一个富商的房子,后来被政府拍卖,被刘氏家族买了下来。
她十二岁时同刘之浩来过一次,虽然外墙看起来已有些斑驳,但内里的陈设还是典雅儿舒适的,不愧是大户之家。那时候她还没有与刘晶晶结怨,后来吵架之后便再也没来过。
想起她与刘晶晶结怨的过程,她便觉得十分好笑。
她小学毕业那年暑假,刘晶晶来家里玩,住了一段时间。那时候刘晶晶与她同岁,是个高挑、纤细又娇生惯养的女孩,平常任性惯了,对着谁都是一副指手画脚的模样。她看不惯,便不听她的吩咐,也不与她说话。于是刘晶晶便记恨起她来,处处挑她毛病,没事找事。她最开始忍着,不想与她吵架,可是到了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便也开始回嘴。这便激起了刘晶晶更加高涨的气焰,虽然初夏已在极力的让着她,可她仍是感到自己的公主地位受到了挑衅。更何况,初夏猜想,那时候她是偷偷崇拜暗恋着刘之浩的吧,所以见到之浩对她更好,不免心生嫉恨。两人的矛盾日渐加深,直到有一天,刘晶晶发现自己一个漂亮的水晶发夹不见了,于是便一口咬定是她偷走的。当时她百口莫辩、焦急万分,刘晶晶又叫又嚷,根本不听解释,她尖利的声音很快便引来了老太太。当时老太太也不查明原因,便跟着怀疑她偷走了发夹,还故作一副长辈姿态说只要她交出来,便不告诉她母亲。当时她气极了,被冤枉的愤怒、被怀疑的委屈,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当时她破口而出:‘你们刘家的人都不是好东西!’这样的话一出口,立即招来了老太太一记响亮的耳光。老太太还想再打,却被闻声而来的刘之浩抓住了手,无法再打下去。那时,刘之浩简单的听了事情的原委,便想也不想的说:‘我相信初夏,她不会做这种事!’然后不等老太太说话,便拉着她飞也似的跑出了家门,留下老太太和刘晶晶两人怔愣当场。
之后,刘之浩带着她去田里摘玉米,两人还差点被守田的农民当场抓住。之后他们在野地里生了堆火,将摘来的六包玉米全烤来吃了。那天晚上,他们躺在草地上,遥望着满天的星星,口里吃着香甜酥脆的烤玉米,觉得人间的美味也就如此了……
想到这里,初夏的嘴角不禁噙上一抹淡淡的微笑。
她知道,刘之浩那天是想让她开心,才带她去偷玉米的。那天她也确实玩的很开心,几乎快忘了白天所受的委屈。尤其是在夏夜的星空下对着浩瀚的繁星吃烤玉米,那种空旷、自由、舒爽的感觉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也是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
之后,刘晶晶似乎更恨她了,但却没有再找她吵架,两人从此再也不说话。
呵,年少的日子呀,可以因为一件很小的事而相互记恨很久。当时,她和刘晶晶一定觉得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搭理对方了,那种讨厌和怨恨想是要记一辈子的了。
可是那时候,年少又无知的她们呵,又怎知一辈子有多长?
又怎知什么样的怨恨才能长达一辈子?
轻易说出一辈子的少年人,往往并不明白那三个字的真谛。他们还太年轻、太冲动,很多事情还来不及去细想,就那样说了、做了,而要在很多年后才会明白那样一句话或一个举动所承载包容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那么,很多年后除了追忆还会不会有些微的后悔呢?
终于,初夏鼓起勇气按了门铃。
叮铃、叮铃的几声响后,门后一阵拖鞋的声音啪嗒、啪嗒的走过来,然后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清脆的响起。
“谁呀?”
初夏整了整外套、理了理头发,但却不知如何回答。
里面的女孩等不到回答,似乎也不愿再等,唰的一下拉开了门。然后,两个人就那样面对面的站着了,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开门的是刘晶晶,所以她愣住了,完全的愣住了。
她微张着嘴站在那里,眼睛大大的睁着,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如今的刘晶晶长得十分漂亮,身材高挑、体态婀娜,酒红色的头发蓬松而微卷的披散在肩上,身上好像还穿着睡衣。
“你、你……”刘晶晶眨了眨那双美丽的眼睛,只说得出这两个字。
“你好,我是尹初夏。”初夏深吸了口气道。
“你、你……初、初夏?”刘晶晶像是终于明白了她眼前站着的人是谁,立刻倒抽了口气,呐呐不成言。
“到底是谁啊?”一个低沉的中年男声从刘晶晶背后响起,接着探出一个头,是刘建宏。
“啊……”待看清来人后,连刘建宏也大大的吃了一惊,愣在门口。
“你好。”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初夏仍然向刘建宏鞠了一躬道。
“是、是初夏啊……”刘建宏毕竟年岁大,也世故得多,在刘晶晶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他已懂得开始应酬。“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跟着你姑妈去了新疆吗?”
“是的,这次回来是想向你们打听一件事,冒昧打扰,实在很抱歉。”初夏彬彬有礼的说着,声音沉静却不带一丝温度。
“哦……是吗?”刘建宏心不在焉的回答着,然后又转头看了看屋内,神情似乎有些担忧。
“你刚下火车?”刘晶晶注意到初夏手中拉着的箱子,突然问道。
“嗯。”初夏点点头。
“那快进来吧,有什么事进来再说,你一定累坏了!”刘晶晶忽然明快的说着,脸上带着出乎初夏意料的热络。
初夏有些吃惊的望着她,没想到当年高傲似公主的刘晶晶居然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还没等刘建宏来得及阻止,刘晶晶已经让开一条路将初夏迎了进去。
客厅的气氛很凝重,大家僵直的坐在各自的位子上,谁也不敢稍动,也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连每个人的呼吸声似乎都可听闻。
刘晶晶瞧着客厅里的每一个人,呼吸有些急促,神情也有些紧张。而她的丈夫白洪波因为不太搞得清楚状况,只是安静的坐在沙发一角,拿探究的眼神巡视着场上的每一人。
刘建宏则是刻意的坐到初夏和老太太中间,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神情也有些古怪。
刘建宏的妻子则去厨房给大家泡茶去了。
场中绝对的权威——刘老太太,独自坐在一尊宽大的沙发上,神情严肃的盯着初夏。而初夏则坐在她对面,毫无畏惧的与她对视。
“你刚才说什么?”老太太终于开了口,场上凝重的气氛也跟着减轻了一些,沉滞的空气仿佛因她的一句话而开始流动。但她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似乎有一种火山爆发前的隐忍,那才真的让人感到可怕。
初夏继续迎视着她那冰冷的双眼,平静的将自己的来意再次说了一遍。“我说,我想向您打听刘之浩的消息。听说他提前出了狱,能不能请您告诉我他在哪里?”
事隔多年,老太太的眼神已不如多年前那般冰冷锐利,然而却因岁月的沉淀而更有一种慑人之威。她用这双眼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初夏,眼神里潜藏着很多很多复杂的东西,然而初夏知道,那里面没有一种叫做,善意。
“你找之浩做什么?”老太太垮下了脸,这使得她那满布沧桑的脸看起来更加沟壑纵横。
“我……”初夏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害得他还不够,你还要去害他么?”老太太突然尖利着嗓子吼道。
“妈,您别激动。”刘建宏见形势不对,赶紧靠到老太太身边安抚她,同时皱紧了眉头。他就知道,今天初夏的突然出现必定会激发老太太心里潜藏已久的恨意,要想不爆发是不可能的,只希望不要太难收场就好。
初夏被老太太的这一句话给惊呆了!她再也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难道、难道是她害了刘之浩吗?难道在老太太眼中,她才是罪魁祸首吗?
“你别管我!”老太太一把推开刘建宏伸过来的手,霍得站了起来,厉声道:“今天既然你来了,我就把话说清楚。从此以后,不准你和之浩再见面!你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跟我们刘家也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最好滚回你该去的地方,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一瞬间,仿佛被一记闷棍给击中,初夏只觉得脑中一阵昏眩,仿佛有大量血液同时冲上脑门,让她在一段时间内几乎不能思考,甚至不能呼吸。
她以为她已经足够坚强、足够平静、足够理智的去面对过去的一切,可是在听到这样的话语之后,她的心还是被狠狠的震痛了。
她缓缓的站起来,努力平息着胸口急促的呼吸,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加平静。“我跟刘家……确实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是我仍然要找到之浩。所以,请您告诉我他在哪里好吗?”
老太太似乎没有想到自己刚才的话居然没有激怒她,反而让她更加平静,于是重重的冷哼一声道:“哼,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刘家之人也绝不会告诉你的!”
“求求您……”扑通一声,初夏居然就那样给老太太跪下了。此刻的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什么颜面,为了找到刘之浩她可以不惜一切!
就算让她给刘家的人下跪,就算老太太怎么侮辱她都好,只要让她知道刘之浩的消息,她可以忍受一切。
刘晶晶再也忍不住的站了起来,刚想发话就被她老爸一个眼神一瞪,到口的话又给生生吞了回去。刘建宏也为难的站了起来,夹在初夏和老太太中间,想去扶初夏起来又觉得不是,想去搀扶老太太又被其一掌挥开。
“你求我?你现在来求我?以前你不是高傲的连话都不屑跟我说吗?怎么这会就能放下你的身段求我了?”老太太不无尖酸的说着。
“妈,别这样……”刘建宏在旁边劝道。
“你给我闭嘴!”老太太一声断喝打断了刘建宏想劝阻的话。
在这样盛怒的老太太面前,刘建宏也没有胆子再说什么,只好尴尬的住了口。
“奶奶……”初夏低着头,紧咬着牙关,好不容易才吐出了这两个艰难的字眼。
“住口!谁是你奶奶?你叫谁奶奶?你还不配!”老太太激动得破口而出。
初夏的脸色一阵煞白,她几乎要忍不住全身颤抖,细细密密的冷汗从她额头冒出,然而她还是紧咬着牙关,维持着低姿态。
“求求您,我只想知道他的消息。知道了,我马上走,绝不停留。”初夏埋着头低声说着。
“知道他的消息?你想干什么?又想去缠住他吗?又想去迷惑他吗?你这个狐狸精,害死了我一个孙子还不够,还想去害我最后一个孙子吗?他为你坐了七年的牢你还嫌不够么?还有我那可怜的儿子呀……我们刘家到底是招谁惹谁了呀……竟落得个家破人亡……老天爷啊……”说到这里,老太太已经老泪纵横,激动的全身抖如筛糠,忽然她狠狠的指着初夏的头骂道:“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狐狸精,当初就不该让你妈嫁进来!你跟你妈都是一样的贱货、一样的害人精!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啊……”
初夏再次惊呆了,她再也没有想到老太太会骂出这样的话来,连带着她那可怜的母亲也骂了个透。她被人骂不要紧,可她的母亲不行!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侮辱她的母亲!
任何人都不行!
初夏“腾”的站起来,一把抓住老太太的手腕,眼神瞬间变得如寒冰一般,有一种极冷的凝肃。
老太太没料到初夏竟会有这般举动。她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凉意从背后窜起,一时之间竟有些吓呆了。
只见初夏紧紧的盯着老太太的眼睛,一字一字缓缓道:“我敬重您是老人家,所以不会对您怎样。你可以侮辱我,但绝不允许你侮辱我母亲。她是这世界上最善良、最温柔、最贤惠的女人,她默默的为你们刘家付出了一切,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你就不该侮辱她!”
老太太惊愕的看着初夏,张着嘴,说不出任何话来。
“还有,”初夏继续道,语气仍是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不管你们如何反对、如何阻止,我也要找到刘之浩。我现在跟他已经不是兄妹关系了,所以,我要跟他在一起。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约定。不管你们怎么讨厌我甚至侮辱我,我也不会退却。今生,除非他不要我,否则我是跟定他了!”
一席话仿佛一根铁锥突然戳穿了初春河面的冰层,再顺带搅荡一下,将无数碎冰合着冰冷的河水搅在一起,也在众人的心中搅起了无数个漩涡。只见场中众人个个都目瞪口呆,谁都没有料到初夏会说出这番话来,更没有料到她的决心是如此坚决、如此强烈。
这种强烈,让刘晶晶暗暗钦佩也不由同情,让刘建宏震惊的同时也暗自深思,让一旁不明所以的白洪波在心底惊叹佩服。
只有老太太被这一根刺狠狠的扎中了痛处,只见她捂着胸口,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眉目痛苦的拧到了一起,呻吟一声便往旁边倒去。
幸好初夏就在她旁边,眼明手快的立刻扶住了她。
“妈、妈……”刘建宏赶忙过来搀扶着她坐下,由于太过紧张而显得手足无措。
“奶奶、奶奶、你怎么样?”刘晶晶也慌张的奔了过来。
初夏一看老太太的反应,知道是心脏病发作,于是沉声对刘建宏道:“她的药呢?她平常应该都有常备药物吧?”
“哎呀,看我一急,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给忘了。晶晶,快去你奶奶房里第二个抽屉,把药拿来!快!”
刘晶晶忙应一声,不敢耽误赶紧去找药了。
刘建宏这才叹道:“她都已经好久不发作了,我还以为不会发作了,就将药收了起来,没想到……哎……”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初夏也觉得有些后悔,刚才的话是太激烈了些,八十多高龄又有心脏病的老太太怎么受得了?
“哎呀,这里药太多,到底是哪瓶啊?”刘晶晶焦急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我来看看。”初夏迅速走到那个房间,见刘晶晶焦头烂额的翻箱倒柜乱找一气,便一把拨开她自己在抽屉里找了起来。
还好,初夏一下子就找到了它——硝酸甘油。不再担搁,赶紧拿出来喂了老太太两粒。不到一会,老太太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有些泛青的脸色也逐渐恢复以往,眉头舒展开来。她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初夏担忧的脸。
见到她醒来,初夏松了口气。而老太太一看到她,脸色又立刻寒了下来。
“妈,您好些了吗?这时候,千万别再动气,您的心脏可承受不了。”刘建宏立刻阻止老太太想要发作的怒气。
“奶奶、奶奶,别生气了,来,晶晶给您顺顺气!”刘晶晶无比乖巧的坐到老太太身边,在她胸口一下一下的抚着。
老太太的脸色这才好了起来,但也不抬头看初夏一眼。
初夏自觉这时候已无再待下去的必要,于是站直身子对老太太道:“那我先告辞了,您保重身体。”
然后对着刘建宏轻轻点了点头,转身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冲着初夏消失在门后的身影,老太太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冷哼一声,便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刘晶晶看了一眼初夏离去的身影,似乎想说什么,可是看了看脸色难看的奶奶和爸爸一眼,终于忍住什么都没有说。但她仍然递了个眼色给身旁的丈夫。
白洪波先是一愣,但随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趁着大家的心思都在老太太身上时,白洪波偷偷的溜出了门。
“喂,那个……你,请留步……”白洪波追出了家门,看到初夏拖着箱子的疲惫身影寂寂的走在路灯下,于是开口唤她,可是一时又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好那样讪讪的叫出口。
初夏回头,一看是那个一直坐在客厅角落里不怎么开口的男人,于是好奇的停了下来。
“那个……我是晶晶的丈夫,你好,我叫白洪波。”白洪波简短有力的介绍着自己,短暂的尴尬过后又恢复了平常的斯文优雅,他伸出了手到初夏跟前。
略一犹豫后,初夏还是伸出手同他握了一握。
“我是尹初夏。”
“刚才,很佩服你,真的。”
“佩服我?”初夏有些吃惊。
“对,你很有勇气,敢在老太太面前那样说话。如果是我,打死我也不敢!”说到这里白洪波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看起来纯真而干净、和煦而温暖,让人如沐春风。
初夏也跟着笑了笑,为白洪波的最后一句话。虽然她现在的心情很糟糕,可是看到如此优雅令人舒适的男人,她实在不想以一张苦瓜脸相对。
“还有,你对刘之浩的感情,也很令人钦佩。”白洪波似乎犹豫了一下,又接着吐出这句话,说完后脸竟有些红。
初夏自嘲的笑笑,笑容有些凄然。“钦佩么?我跟他还不知道能不能在一起呢……”
“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们坚持到底,就一定能获得周围人的认同,因为时间,是改变人们想法的最好的催化剂。”白洪波看着初夏的眼睛,微微一笑道。
“谢谢,但愿能够如此。可是,我还不知道他在哪里,将来的事,连我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初夏低着头,淡淡的说着,语气中尽显失落和无奈。
白洪波抿嘴一笑道:“别担心,刘之浩去了省城找工作。他在省城一定是住在他母亲那里,你去那里找他就行。他母亲好像是住在松林苑3幢5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那个地方。”
初夏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斯文的男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他。刚才刘老太太的话言犹在耳,相信在场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刘家的人是绝不会告诉她之浩的消息的。可是……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告诉了她?
白洪波似乎猜到了初夏的心思,于是笑道:“最多我算半个刘家人吧,所以不要紧的,况且是晶晶让我告诉你的。”
晶晶?
初夏着实吃惊不小。
刘晶晶怎么会帮她?她们小时候还发生过那样的矛盾,以她高傲的性子她该记恨一辈子才对,可是……她竟有些变了呢。从她刚才对她的一些态度似乎可以看出,她早已不再是以前的刘晶晶了。
初夏正愁疑间,白洪波忽然腼腆一笑道:“我得回去了,不然他们会起疑的。”
“啊……那么,谢谢你了,真的很谢谢你。”初夏感激的冲他一笑,然后正式的向他鞠了一躬。
“不用、不用……”白洪波见她这么多礼,立刻摆手不敢接受,然后就要转身离开。
“还有,请代我谢谢刘晶晶,我也很感激她。”初夏冲着他慌忙逃开的背影笑道。
“嗯,知道了。”白洪波再次回头冲她笑了笑,向家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