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尔才准爱》摸鱼成精

33、番外一

　　故事要从一万五千年前说起了。那年青峰山脚下行来了个身长玉立的青衣仙人，他眉头舒展，玉样的脸上是一派和气，仙界里的仙人多是白面，这位更是不例外，但相较他人而言，他倒是多了份平静无波的气质，当你看着他时，便觉生生安定了一颗烦躁多虑的心，只余下无比的舒缓与宁闲。
　　青衣仙人脚步不急不缓，看着像是随处野游一般，并无特定目的。事实上，他已经连续行了五天五夜了，这一天也许会稍有些特别，但也许会如前五天一样，毫无意外收获。
　　不过青衣仙人并不在乎，所谓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况且他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在找什么，也许下一刻他就会选择一个风景如画之地落脚，再修行那么一千年。

　　他在一枝枝桠长伸的地方停下来，默默而立，若有所思，然后握上了那枝长枝上唯一的一个还只呈苞状菩提果，“青峰山条件如此恶劣，留你弱小一个小东西实在危险，不如将你取下与我作伴还好。”语毕预备将菩提果摘下。
　　手却忽而顿住，又道：“青果还未成型，我又怎知它不能顽强成活？若是往后它能顺利成长，今日我断了它的滋养来源，岂不可惜？今日我以一届怜悯之心，却就此了解一个生命，不就是造孽了么？”
　　青衣仙人松开手，半晌过后，大笑道：“想不到如此简单的道理我却至今才明了，失策，失策啊！”
　　那青衣仙人正是仙界始祖青扇人，他摇着头拂袖离去，留下那颗小小的菩提果独自生长在这贫瘠恶劣的山脚下，一长就长了一万年。

　　倒也应正了青衣仙人的那番话，那菩提果虽弱，却顽强得很，原本青涩的果实现已成了殷红的硕果，表皮莹润光滑，泛着好看的红光，看着着实诱人垂涎。
　　仙界之物，万物之灵。菩提果也不例外，它虽然还只是木本，但早已心念着要成仙，眼看大约只要一百年便可成仙形，更是小心无比，每日全力汲取树根营养，努力长大。
　　这年冬季不知为何特别冷，原本还算健康的菩提果就那样兵败如山倒，一夜之间就焉了下去，饱满的果肉变得塌扁，色泽也变得阴暗，几近奄奄一息，着实可怜。
　　但就在它快死的那一刻，青峰山脚下飞来了一只黄莺。
　　那只黄莺毛色十分普通，甚至可以说是难看，它不似其他黄莺那般有着绚丽多彩的羽毛，它的毛色略带暗色，头顶上还有一撮黑毛，显得脏脏的，实在长得不怎么讨喜。但黄莺就那样一直飞着飞着，飞到那颗菩提果旁，在它附近歇了脚，收起了它的丑陋羽毛。
　　菩提果没心思也没精神与它说话，而它也安静地一言不发，两灵物就这样静默地呆在原地，和平无恙。

　　但在第七天清晨，菩提果终于耐不住性子，声音虚弱却不失盛气凌人的气焰，略微嚣张地说：“谁准你停在这儿？你特意留着不走，是专门看我笑话的？”
　　黄莺用嘴啄啄身下的羽毛，平淡回道：“天大地大，何处都任我飞翔，我飞累了，便选择停在这颗树上休息，既没有打扰你的修行也不曾想过要害你，你为何要出言冲撞？”
　　“瞧你这一身污糟样，我见过不少鸟类，倒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丑的。每天我睁眼时看到的都是你，着实碍了我的眼，你说，我如何能心情好？”菩提果虽然病弱，但性子还是十分烈，它在这孤单的地方生了一万年，如今见到一个能说话的活物，难免说话会比较尖锐些。其实它不过是想和黄莺多说会话，并不是真心想让它飞走，但菩提果就是这般胡搅蛮缠，虽然它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我知道自己长得丑，这没什么好隐藏，更没必要让我自卑，而你当初皮相确实好，却也敌不过衰败的命运。其实你最恨的是你自己吧，现在如此病弱的身子才是惹你憎恶的源头。如果挖苦我能让你好受些，那就尽情地发泄吧。”
　　菩提果沉默了，寒风吹过时弄得它单薄的身子挂在树枝上摇摇欲坠，眼看下一刻它就会坠落在雪地上死去，但它却始终紧咬着牙坚持着，说什么也不能在成仙前放弃。而黄莺也在它一畔默默陪着它。

　　它们再也没说过话，一次菩提果悠悠自睡梦中转醒时居然发现黄莺没了踪影，它以为黄莺终于抛下它飞走，却没想到黄莺在破晓十分又飞了回来，嘴里衔着一枚树叶。它用嘴将叶子盖在菩提果的头顶，随即又跳开几步，之间隔着成离开前一般长短的距离。
　　菩提果觉得有些心暖，但过于强傲的自尊与自傲使得它一直不曾开口再对黄莺说一个字，更没说过一句‘谢谢’。
　　虽然它心里其实是感激黄莺的。
　　黄莺也不介意，依旧每日为菩提果衔叶，直到菩提果终于将这漫长的一百年熬过去，果实日渐丰硕起来，一天比一天健康，终于恢复了最初时的好看模样。

　　菩提果在一个雪夜脱离枝头，随着阵阵金光浮现，它幻化成一个女子的模样，先是出现一对虽然秀气却蕴含男子也无法比拟的傲人气势的眉目，接着是她秀挺的鼻梁与轻抿的嘴唇，最后她的身体和躯干也逐渐明朗，那一身果皮现已化成明亮的红衣包裹着她，在雪地里尤为惹眼。
　　这是一个漂亮的身体，她用手摸着自己的脸，虽然看不到到底长得是什么模样，但从那黄莺黑豆样的眼眸里泛出的光辉来看，应该相貌不差。
　　“好不好看？”她成仙后对黄莺说的第一句便是这话，毕竟相处了百年，她实在是迫不及待想从它嘴里听见赞美的声音。
　　黄莺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她怔怔重复，“不知道，我从未想过自己要叫什么名字。”她又问，“你呢，你又叫什么名字？”
　　黄莺启口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在她不耐烦的眼光注视下才缓缓说：“我就叫莺。”
　　“莺？”她扬声道，“真简单，勉勉强强还行吧。我虽然是菩提果幻化，但仙界内菩提象征先祖，我自然不能叫菩提，不如就学你也叫个鸟儿的名字好了。”
　　她仔细思量着，“我曾见过一只画眉鸟，毛色很是好看。但画眉二字又略显女气，我不喜欢。这样吧，取‘眉’一字，我从此便叫扬眉，扬眉吐气的扬眉。”
　　莺没说什么，扬眉等不到他的称赞，有些气馁地自顾自说，“我得走了，成仙机会难得，得抓紧时间拜师学艺去。看你的样子，估计没个三四千年也成不了仙吧，我就没功夫陪你了，你自个儿好好修行吧。”
　　扬眉甩甩黑发，迈着小方步在山口站了许久，斟酌再三后终于上山前行，将山脚下的黄莺抛在脑后。

　　两千年后，她早已成名，得名天界传奇，号称扬眉凤仙。而黄莺则刚刚成形，在当时威风无比的她的面前是如此平凡。
　　不过那时的她也早已忘记青峰山脚下的丑陋黄莺，或许是因为她太过骄人的战绩蒙蔽了她的眼睛，谁都不会被她放在眼里。
　　自然也不会有他的存在。
　　再见面时，她独坐在青峰山顶的峭崖正中心，一边陪着坐着的是她比她还低一辈的三尊。她微眯着眼眸不知在思索什么，却听见有个温和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学生参见三尊。”
　　她依然闭着眼，手却有些触动。
　　好大的胆子，见面竟敢不问候她扬眉凤仙，只要她一个挥手，就能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立即散魂！
　　灰衣男仙不卑不亢，似是这才看见处在正位的扬眉，正身对着她深深一鞠，“拜见凤仙。”
　　扬眉终于缓慢地睁开眼，一双美目直直射向那名灰衣覆身的男仙，嘴角噙着轻蔑的笑，周身散发着无人可触的冰冷。
　　“滚。”她冷冷吐出一个字后重新阖上眼，只看到他着灰衫，连他的相貌也没兴趣看。
　　那种丑陋的灰衣，她看着就碍眼！
　　性子最直的鹭晋尊立马拉下了脸，这小徒弟是他们三个老头子最近才收下的弟子，却是聪慧又是勤奋，能胜过他们三人的任何弟子，三尊皆对他赞许有佳，这扬眉凤仙虽然厉害，却当面叫他的爱徒滚蛋，这分明也不把他们这师父放在眼里。
　　鹤方尊怎么会不知道三弟的心思，他虽也受够了扬眉凤仙的气，却还存有些理智，念及扬眉凤仙是始祖爷爷青扇人最宠的小徒弟，青扇人隐去后，按理就是扬眉凤仙辈分最大，功劳也颇高，更是不能顶撞，于是对鹭晋尊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别把脾气摆在脸上，惹怒了这位小祖宗就得遭殃。
　　倒是三尊之首鹏唯尊，还是那样老僧镇定的原地打坐，丝毫不为所动。
　　青衣男仙衣着普通，却掩不去他绝艳的脸孔与出尘的气质。他嘴角泛出一丝察觉不出的苦笑，退下峰去，那抹艳丽红衣盘踞在山头，像是在招显着她的气焰凛凛，也在嘲笑着他的自不量力。

　　那个绝美男仙，名叫惜眉莺。
　　莺，是因他出自黄莺之身；
　　眉，起于她名里同样包含一个眉字；
　　而这个‘惜’字，道出了他曾经对青峰山脚下菩提果的眷顾。但此情已缺，此景已谢，来源甚涩，他不想再提。

　　于是选择忘却曾经，他的才华让他顺利登入交神殿，拜位于交神御临仙师，辅佐婺源芮帝。

　　他将一颗心沉入心湖水底，沉睡不醒，再无人可知晓他的真心。

　　直到又过两千岁月，他潋着笑意迎来了那个傻瓜转世宿寐，一切又将重新开始。

　　有时候她张牙舞爪又任性无比的个性会让他微有恍惚，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没好气斥骂着黄莺的菩提果，那大概是扬眉唯一值得他喜欢的时候。年月太久，他有些遗忘，又好像是只被隐藏了起来，其实一直记得。

作者有话说

　　大过年的，奉送点不一样的口味。
此番外解答了一下为何上章某莺会说“扬眉”二字。大家还记得兰荞对他说的是一句什么话吧，（“下辈子……啥啥啥”）
不记得的读者就请劳烦您自己翻回上一章去看吧，某摸就不多话了。（话说此举有骗点击率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