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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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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不太好,长久存在在记忆深处的梦凑热闹一般的过来惹是生非。
十五岁的出走少年阿琦,穿着带着所谓母亲家乡味道和汗臭的白色汗衫,走过林苑路的林荫道,因被门缝间食物的馨香之气所诱惑,摁响了撒旦接触不良的门铃。
和过去的现实重合,唐砚打开了门。
但桌子和记忆中空无一人只盛放着美味食物的模样大相径庭,桌子边坐着董秦还有我没见过的他们的儿子,饭菜已经告罄。
原来,不是每一次,唐砚都会等待我说出那句蹩脚对白,让我混饭吃。
头痛欲裂,我起床刷牙。在客厅看见了董秦,顺口问起那个我没见过面的小鬼。
“在外婆那里呢,”董秦谈起她儿子,表情就很灿烂,“快去吃饭吧,唐老师早上出去帮你买了肉包子。”
“……太客气了,还记得我喜欢吃肉。”我呐呐。
“那件事,”我叫住正要走开的董秦,“董老师你放心。”
下午,吴绪的电话如约而至,我坐在客厅看电脑报合订本,唐砚握着话筒在边上爽口答应。
这一定是天底下进行最顺利的阴谋诡计。
找了借口,晚饭后先出了门,反正我也搭不了顺风车,就晃到了目的地。
Ktv是今年新开的,整体涂着很俗气的蓝色。外面实在冷,我一头就钻了进去。里面倒还算不错,订的是最小号的包间,一伙人挤在里面没显得局促,一进门,几年没见的小白给了我拥抱,我看见吴绪在小白背后朝我咬牙切齿,开车早到的唐砚带着含义不明应酬式的虚伪微笑,董秦依偎着他对我摆手,几个初中时共同爱好惹是生非的哥们儿朝我晃酒杯使眼色,对我的恶作剧跃跃欲试……这墙纸艳俗的房间装着我的大半过去。
一坐下就开始闹,抬杠唱歌划拳,几杯酒下肚,吴绪拉着小白对唱情歌,肉麻兮兮,但凡吴绪断气般的破音出来,我就带头起哄,大声叫好。吴绪怒了,嘲讽我只要一亮歌喉几公里内的畜牲都被扑杀,死活不给我话筒,话筒就给其他小子抢去了。
周杰伦正当红,包厢里于是坐了一堆周杰伦,先是东方破,然后半岛铁盒,接着双节棍爷爷泡的茶,唱完了周杰伦又来了一遍陶喆s.h.e,吴绪这家伙简直成了分派员,最后把话筒塞给唐砚也不给我,唐砚笑着摇头把话筒给了他老婆。
董秦唱了苏芮的成名曲,她的声音很好听,就像爽滑丝柔的巧克力,唱一段落我和哥们儿都在摇铃吹口哨打响指,盖过了音箱,董秦微笑着说了“谢谢”接着往下唱,在“因为牵了手的手,来生还要一起走”的歌词里,她很大方的牵了唐砚的手,很煽情,小白很羡慕,吴绪就拉起她的手。
我使劲打响指,直到手指痛起来。
房间里除了董秦,都不是唱歌的料,过完瘾,吴绪酸哩吧唧和小白就占领了整套音响系统,醉生梦死,爱得死去活来,大家不理他们互相拼酒,当然,很快,这群年纪长心智不见长的家伙理所当然把矛头对准初中时代给了他们最多不及格的数学老师。我冷眼旁观,看唐砚突然之间由恶魔净化成为爱与宽容的加百列,来者不拒,一连被灌下了几杯啤酒。
吴绪见我们热闹也过来敬酒,大概是为了在女朋友面前显露豪气干云,用啤酒杯装了两大杯红酒过来,祝酒辞是些小学生教师节贺卡上的蹩脚屁话。但原本顺利的敬酒过程出了点状况,这差错就是董秦,董秦怕我们这群小子灌醉她宝贝老公,出面阻止,这是计算失误,根据原计划董秦该在家里带孩子,原计划她可不会在这里。
大伙儿正闹得情绪高昂,怎肯放过,嘻嘻哈哈和董秦打起太极,董秦以一敌众,舌战群赖,渐显不支。我悠然的点了歌,斜躺在沙发上和他们一样没心没肺的咧开嘴,看几条胳膊群蛇乱舞,瞅着胳膊堆缝隙里零碎的唐砚。
不知何时起,唐砚在热闹到聒噪的气氛里安静的回望我,诡异的灯光下,他的存在变的奇特,仿佛已从这个闹哄哄的空间剥离,回到了昨天晚上的小书房。
小书房即便仍在,昨天也不复存在。
被算计者伸手去接酒杯,我不给他机会成为陷害自己的同谋犯,冰镇的红酒在雕花玻璃里晃荡,有些洒在了我的手上,冰冷之后,泛起热度。
“算了,董老师都生气了,”我说。
吴绪朝我瞪眼睛,暗地估计狠劲骂我“兵变”。
“不如我敬你,”我冲他耳朵贼兮兮的说话,音量保证是大功率环绕声:“再一年半就大专毕业了吧,你小子什么时候办事啊?”
吴绪愣了一下,听懂了,怒目慢慢溢出贱贱的精光,他快速的瞄了一眼小白,小白有些责怪的作势踹我,不过没有反驳,有人推搡着吴绪调侃,吴绪初还装着,没几句就被捧得发出得意忘形的傻笑。
有人在我身后拉我,我谁也不要听,碰了吴绪的酒杯,在哄笑声里把酒倒入喉咙。
晚上的形势就此逆转,大杯子喝酒很江湖,哥们儿于是学着我和吴绪的样子拼酒,不过大多都是搭着我的肩膀在我耳朵边骂我背信弃义,然后幸灾乐祸罚我酒。
我来者不拒。
小样的!
喝多了难免有些大舌头,全身发热脱到只剩衬衫羊毛背心,十个有九个会以为我醉了,剩下一个知根知底的就是我自己,我察觉唐砚在看我,看我说黄色笑话,看我和吴绪抬杠,看他的淑女老婆极其过分的用果汁敬我酒。
吵吵闹闹三小时,我喝了差不多近两瓶干红,还有啤酒无数,吴绪和小白最初疯狂点的几十首情歌总算罄尽,我听见有谁在吵吵嚷嚷‘王杰的,谁点的?’
我举着手朝吴绪招了招,他把话筒抛给了我。
醉酒真是好事,尤其在别人认为那么回事其实不是那么回儿事时,醉鬼就该发酒疯,别人也原谅你发酒疯,醉鬼就应该说醉话,别人也只认为你说胡话。
词在屏幕上已经出来,我还在往话筒吹气,人堆里传来压低的笑声。
“我没醉——”我说着实话,但很快被粗鲁的笑声打断。
王杰在屏幕里动着嘴唇,周围响起伴奏曲,不错的BGM。
“我在这里想说三件事,第一,”我朝话筒喊,“祝大家新年快乐!”
“你也快乐!”
我对吴绪晃了晃大拇指:“第二,祝我最好的兄弟找到老婆!”
吴绪一直对我虎着脸,听到我的话显然始料未及,表情好像有点感动。
“第三,昨天我失恋了,”我咧开嘴,“不过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我恋爱了。”
坏小子们拍着手笑,一副看我发酒疯的兴致勃勃。
“我想最后唱首歌给他。”我拿着话筒,扫视了一圈,没有遗漏房间里的任何一张面孔,唐砚坐在最左边,我就从最右边一个个数过来,最后看了他一眼。
不要谈什么分离
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哭泣
那只是昨夜的一场梦而已
不要说愿不愿意
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在意
那只是昨夜的一场游戏
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虽然你影子还出现我眼里
在我的歌声中早已没有你
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不要把残缺的爱留在这里
在两个人的世界里
不该有你
我还记得昨天嘴唇上的温度,黑暗里酒味的芳香,防线即将崩溃的蠢蠢欲动……但一切,止于回忆。
用十分认真和一分音准,我没有唱完那半首歌,没有唱到高潮,那几年,也从没有过高潮。
我抛掉了话筒,转身朝门口走。
“卫琦!卫琦!”那个谁和那个谁谁在叫我,我懒得理。
“卫琦……”
那个谁谁谁的声音在颤抖?
我停住脚步。
“没什么,唐老师,我去上个厕所就回来。”
然后打开门,走出了房间。
结了帐,穿着衬衫背心走到了深冬的大街上,路灯和唐砚背我回来的小街路灯造型一样,但我没有停下张望。
无需唐砚的外套,不会让唐砚再追上我。
给吴绪发了短信,他恐怕要跳起来,立即回信说口袋里只有五十块大洋,威胁我再不回去就要将阴谋向唐砚和盘托出,我就等他急得鸡飞狗跳,然后再笃悠悠告诉他我在服务台把账结到了凌晨两点,足够他玩儿乐了。
走到车站时,老小子也给了我短信,他要邀我喝酒。我回了电话过去,但我举着电话连个喂字还没出口,他就磕药般异常兴奋的报告我喜讯,大概就是他今天和他小风在一起聊天逛街打电动吃完午饭吃甜点吃完甜点吃晚饭午饭吃了定食晚上是西餐餐后的法式甜点口感一级还有还有小风电动打的好好今天天气真真不错……
就我所听到的内容,以一已之判断,并无任何从他小情人那里对他的反馈,这未必值得高兴,但今天我很有耐心,听他絮絮叨叨罗罗嗦嗦到最后没有打断也没有讥讽。
老小子抽痉式的表达结束后,我很慢很平静地对着电话说:“原来他是有感觉的。”
“他对我是有感觉的,”我说。
句子在冷风里冻僵,然后从每一个字的内部开始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