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天逐月传》贝利亚Belial

15、非天梦魇（1）

　　天空是一张苍白的脸。
　　明明是夜晚，四周却白茫茫的一片。即使在霜月原最冷的冬天，楼飏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好像要把天地都掩埋一般。
　　找不到方向，楼飏在大雪中无措地奔跑，但是，无论跑到哪里都一样，这个地方，似乎没有尽头。
　　终于，鸿蒙之中一道银光闪现，仿佛指路的明灯。
　　楼飏惊喜地追逐其后，渐渐跑向他所不知道的疆域，也是他所不知道的记忆。

　　北边境上，风雪呼啸，即使是忍耐力最好的狼族，也有些吃不消。
　　守夜的军士，在临时搭起来遮雪的棚子里烤火、聊天，并没有注意到一个银色的身影，悄悄溜出了大营。
　　在这睁眼不见前路的雪夜里，连坐骑也牵不出去，楼焱身化大狼向南边的霜月原跑去，从五王子夜弢那里得来的消息，让他心急如焚，不断地催促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
　　雪原浩瀚，仿佛无边无际，就在气力快要无以为继的时候，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排黑色的山岳，当距离拉得更近一些，楼焱才看清了，那是一支黑色的军队！
　　凶恶的穷奇兽，发出似狗似虎的吼叫声，显然已经发现了大狼的存在，避无可避之下，楼焱低低地咆哮着面对这只幽灵大军，强烈的魔气，排山倒海地向他压下来……

　　楼飏看见了这一切。
　　看见一队沉默而强悍的魔兵从军阵中跑出来，向势单力薄的银色大狼发起了冲锋。
　　看见血肉横飞，尸横遍野。
　　看见又一队同样的魔兵从军阵中跑出来，向伤痕累累的银色大狼发起又一轮冲锋。
　　他奔跑着，咆哮着，试图阻挡住加诸在楼焱身上的刀剑枪戟，但是没有人看到他，没有人理会他，他只不过是这个时空的旁观者。
　　这一切，都发生在他所不知道的过去。

　　“想不到，一只狼可以阻挡我们这么久。”魔军的前部分开，一个巨大的龙头伸出来，停在了重伤濒死的楼焱面前。
　　他已经恢复了人形，白色的战衣被血染得通红，破破烂烂的，跟银色长发冻结在一起。
　　雪下得这么大，那些倒在他周围的魔族尸体已经变成了一堆堆雪包，像个天然的坟场，楼焱想，如果他无法再站起来的话，也将跟他们一起长眠在此了吧。
　　但是，他还要回去救弟弟啊！
　　如果他死在这里，还有谁会去救楼飏？楼焱咬了咬牙，努力抬起头来，直视龙头上的魔，声音嘶哑，“……所以，你们还是滚回魔界去的好。”
　　“哦，是吗？”那魔似乎不以为忤，脸上带着饶有兴味的神情问道，“银发赤眼，炎月冰天，你是楼裔的儿子吧？”
　　“……是又怎么样？”楼焱喘着粗气，断掉的肋骨插进了肺里，让他呼吸艰难，但是染血的双眼却坚毅如初。
　　“战神之名，果不虚传，真想快点跟他交手看看。”那魔淡淡地点了点头，语气之中竟多出了一层神往，片刻，他又俯身对楼焱说道，“不如，我们来定一个契约吧。”
　　“契约？”楼焱一呆，立即犹如受了奇耻大辱般，破口骂道，“……卑鄙的魔物，要杀就杀，我楼焱死也不会向你们交出灵魂！”
　　“那么，你心中的那个人呢？”那魔仍是淡淡的，甚至有几分好整以暇，“不去救他也不要紧吗？你不是要去救他，才从这里经过的吗？”
　　“你……你怎么知道？”这下，楼焱真的有些慌了，内心被勘破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
　　“这就是魔的力量啊，狼崽。”那魔笑着说道，铅灰色无机质的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你不要以为我在图谋什么，这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游戏，我可以让你的身体复原，并且立刻到达你想去的地方……但是，选择只有一个，去通知楼裔我们的突袭，或者去救你心里的那个人。”
　　“你……”不错，魔最擅长的就是玩弄人心，在让你以为看到天堂的同时，却将你打入最深的地狱。
　　“或者说，无望的自尊心，还是让你决定埋骨于此？反正死了就一了百了，别人什么的，也与你再无干系。”那魔说完，似乎也耗尽了耐心，拍了拍身下，龙头便慢慢缩回了阵中。
　　“……慢着！”楼焱忽然出声喊道，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什么狼族的骄傲，什么战士的荣耀，如果这些都保护不了楼飏的话，又有什么用？又有什么用啊？
　　就算烙上魔鬼的烙印也无所谓，就算出卖自己的灵魂也无所谓，只要让我可以保护他，只要让我可以保护最爱的弟弟的话，我楼焱怎么样都可以！
　　“我……接受你的契约……”望着高高在上的魔，他漆黑的长发在漫天大雪中猎猎飞舞，犹如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魇，楼焱背叛了天界，背叛了狼族。

　　“哥哥，不要！不要啊！”
　　楼飏绝望地呐喊，拼命抱住楼焱想要阻止一切发生。
　　但是，没有用。
　　黑色的魔，已经从龙头上下来。
　　瞥见破碎的战衣已经跟皮肤凝结在一起，他毫不迟疑地撕开楼焱的前襟，带着一片新鲜的血肉。
　　楼焱闷哼了一声，没有动弹，魔的血，冷冰冰地注入他的心脏。
　　遍体鳞伤的身体慢慢愈合，像是神所导演的奇迹，魔铅灰色的眼瞳，意外地流露出一丝萧瑟的笑意，“去救他吧，雅里赫，记住我的名字，夜摩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