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我爱他》卿琢

19、爱情什么都不知道

　　茌存璞早上将近十点才睡醒，睁眼就给蒋豫恒发了个短信，告诉他她下午要回学校去排舞，蒋豫恒表示抱歉不能陪她，说要和朋友谈些事情，晚上可以去接她。
　　——“你很忙吗？那就不用赶着来接我了。我自己回去。”
　　她能感觉出他忙，不能说她不敏感。可她却全没那个心思去追问，什么事，和什么人谈？当年楚嫒可要把他的行踪问得清清楚楚才罢休呢，这个糊涂虫！她就这样放心他。
　　茌存璞不是没想问，可那种念头一闪而过，她立刻觉得没必要。时候还不到，现在，她和蒋豫恒，多少感动多少澎湃多少心醉，也不能掩盖一个事实，他们根本还是一对表现完美的陌生人，以情侣的方式相处着。
　　人说，假戏真做，不无道理。恋爱就是从假里谈出真来的，就算一开始大家互有好感，哪怕一见钟情便恨海情天难分难舍，谁又真的认得谁呢？不过是以最好的姿态互相迷惑，只有大家都撑不住累倒了，才是考验的时刻，要么分开，要么，相守。要到那一种亲密无间的默契，举手投足的合拍，爱情才算真正见了天日。

　　到了下午排舞的时候，还是有人陪她的。邹誉。
　　部长韦涓这一下午跳得特别忘情，不像是来跳舞，却像是来勾人的。人还特光明正大，言辞颇多俏皮精到，“姑娘们，咱跳的是印度舞，记着！明晚上台，咱就是去勾魂儿的。”眼角的余光脉脉扫了坐在沙发上的邹誉一眼。
　　大家配合着笑做一团。旁边四班的女孩碰碰茌存璞的胳膊，下巴朝韦涓方向一抬，低声不平道，“你也不管管。”
　　“我哪管得着？”茌存璞笑得事不关己。让人误会就误会吧，她统共一张嘴，难不成逢人就解释一遍邹誉不是她男友？
　　女孩诧异地看她，忽地笑了，“也是，这种事情，愿者上钩，管什么管？三条腿儿的□□不好找，两条腿儿的男人到处都是。倒是她那种女人，以什么方式得到肯定就会以什么方式失去。”
　　茌存璞眨巴两下眼睛，笑容跟着放大了。瞧瞧瞧瞧，多厉害的一张嘴。唉，别小看女孩子，尤其是那么年轻的女孩子，嘴巴一张，就是爱情的轮廓。

　　邹誉是不清楚茌存璞在跟同学咬什么耳朵，他惊讶极了。他以为他已足够了解她，她乖巧，诗意，通透，全身上下都是女儿气。除了深纯，他不知道她还可以是妖娆的，妩媚的，眉尖眼角镀了金箔一样，仿佛有风轻轻一吹，无限的娇娆之中就发出清丽深沉的回响。
　　中间休息，茌存璞坐地上和一群女孩儿说笑，刚才提醒她的女孩儿抢先韦涓一步坐到邹誉身边去，笑着搭话，“看呆了吧，其实我觉得存璞跳得比韦涓好，可惜韦涓自己死死霸了主跳的位置，不知道唯才而举。”
　　邹誉盯着茌存璞笑，轻轻说，“她怎么样都好。”女孩听了喟然，不能比啊，自己男友若有他一半好看，一半深情，一半识趣，她还老跟他闹什么？
　　茌存璞已经渐渐习惯了邹誉视线的热度，除非必要，否则她不会抬眼看他的，就像她已将他遗忘。不能说这样的非暴力不合作没效果，邹誉使尽招数都好似打在棉花上，意志力再强的人也总有一天会泄气的。
　　只是大家都忘了，习惯是一种吞食。

　　五点半，排舞结束了，这是最后一次的排练了。
　　茌存璞自顾自地走，邹誉在一边默默地跟着，都不说话。邹誉不是不会调节气氛的人，不过这会儿他正思考刚才那女孩儿临走时神秘兮兮对他说的话：“喂，等只有你们两人的时候，让存璞跳《成人礼》给你看，保证是个大惊喜。”
　　从舞蹈房出来，两人静静地缓缓地走在中文系办公楼外的李子林间小路，茌存璞还没换下的舞蹈服，包裹出她姣美的身形，婀娜得和周围结了果实的李子树一样。
　　他没见过《成人礼》是什么样的舞，不过那女生的眼神，呃，怪色的，不能怪他跟这儿胡思乱想。茌存璞前头忽然站住了，邹誉停在她身后，她低头仿佛酝酿什么。
　　对着他，她还能酝酿什么？他先发制人，“蒋豫恒什么时候来接你？时间够的话，来我家，我给你看样东西。”

　　是一张邀请函，昨天晚上才收到。中国影视剧优秀改编颁奖礼的邀请函，一个特别大的企业赞助的，据说这是头一届，以后想一直办下去。参赛的作品全是当代作家的小说改编来的电影电视，那天不仅能看见影视红星，还能见到许多知名作家。本来这些活动他都不参加的，省得到时候还得跟他妈玩对面不相识的戏码，这次听妈妈提起来，就想带着存璞去看看，存璞准得高兴坏了。她特喜欢的那个新近崛起写《青萍》的女作家就会去，好像叫陈萋。后来那小说改成同名电视剧，二十二集，他陪她去买的碟，在夜市买的盗版碟。当时他说我送你正版，她回身，视线没有焦点地散落在他身上，摇头说不要，挺贵的，盗版质量都挺好。

　　他觉得奇妙，她不是挺有原则么。于是问她，喜欢一个作者，你都买正版书，怎么到碟片这儿，就打折扣了？她当时没空答他，正跟老板砍价，十二块钱两碟装的片子，让她砍到八块。这是存璞？他一直以为她都不食人间烟火的。当然，存璞砍价倒没有女人常见的那股狠劲儿，她能讲下价来，归功于她的冷，她不特别狠往下要，没一口来个低得不可能的价儿朝上加着磨。她一口气就是八块，这是底线，而且决不再加，对方若不同意，她可以转身就走。这哪还有不同意的，她又不特别狠，又走得那么干脆。

　　她收好碟儿跟他说，正版书都贵不到哪儿去，纸质比盗版好不知道多少，正版碟儿太贵了，普通DVD看，都差不多，差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她的原则是跟着舒服和实惠来的。
　　他又问她，你要就这么走了，老板不叫你，你可就买不下来了。她笑得那么轻，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那么容易，她说，那我就换一家，总有一家肯卖我这个价。要是没有，就算了，反正看过一遍，以后也不定再看。

　　这些细节，是在以后，邹誉结婚以后才越来越清晰起来的，并且一字一句都变得那么有深意，不能割舍。也是在那以后，他越来越清楚存璞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她的爱情，是什么都不需要知道的爱情，只有爱情本身的爱情，所以她的爱情老是不长命。
　　有一句话，茌存璞没说过，可邹誉总能想起她说这话的样子，冰冰凉凉的眼神，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却带着长长的摇曳的眼风，“那我就换一个人爱，总有一个人给我爱。要是没有就算了，反正也爱过了。”
　　多么失落，她写的爱情日好夜好花好月好，可是她自己，从来不认为真的有地久天长。

　　“邹誉……”
　　她刚开口，此时远远迎面遇见一熟人，“考完了？”张聪走近，看见他俩促狭地笑笑：你们俩果然和好了。
　　纵然仍有不甘，纵然无可奈何，可是他远远看见他俩站在一起，在李子树间，深红的夕阳打在叶子和紫色的果实再折到他们身上，他们也成了植物，是两棵开花的树。
　　此去经年，隔着岁月和尘埃，沧海和桑田都变了模样，张聪想来，如果天地之心真的有注写过各人的命运，那么这两个人不负“注定”二字箴言。

　　“为什么不排斥他对你好？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他还是那么喜欢你。”张聪刚才说，买到了茌存璞一直想要的书，梅·萨藤的《独居日记》，今年刚刚翻译过来的。说话中，时不时给他一个善意诚恳的眼神，没有一点点的威胁性。
　　“我拿他当亲哥哥一样，他会好的，总有一天他遇到真正喜欢他的女孩子他就知道，什么是适合的幸福。可是你不一样，我看见你的时候会胆怯会漏气，你对我好我心就不安。”

　　“那是因为你喜欢我！存璞，你看着我，看着我。你喜欢我的你不要不承认，你喜欢我。”邹誉搂住她，低低吼出来。他邹誉那张脸，克制的颓废，明显的落寞和不甘心，他立在她眼前，像是暴雨中一个旧电话亭。
　　像是印证他的话，她的眼泪洇湿了他的胸膛。可是她说，“我爱蒋豫恒。”
　　“为什么？”他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她怎么能把感情坚定不移地给那个人，这事儿怎么也讲先来后到，她先喜欢了蒋豫恒，就得一路喜欢到底吗。

　　人常说，爱是没有理由的。不，绝不是没有理由的，只不过是爱着的人还不知道自己知道那因由。
　　那是随着成长沉淀的一种情感的需要和联系，在那个人一个表情或动作里，破茧而出的脆弱。那自然还深入不到精神世界去，至于家世和社会关系，那是年轻孩子遇到爱的时候，最不愿提及而规避的东西。
　　爱情本身，都是浅薄的。
　　只有在磨难之后，还能说爱，一边说一边有感慨有后悔，后悔里面又充满不悔。那才是深刻而伟大的爱情。
　　邹誉偏头望着这一片美丽的李子树。存璞你这样固执，让我怎么耐得住性子等你，这么绝望，怎么等得起？

作者有话说

　　那啥那啥，我得声明声明，这绝对是HE绝对是，所以大家不要被里头透露的那些伏笔讯息蒙蔽了，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