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斯坎亚的恶魔》沐流辰

39、第三十八章

　　布雷窨推开空间之门，不禁愣了一下。

　　因为他此时锁见的情景居然和梦境如此相似，季风坐在床上，微笑这看着这个方向，最原始而又最为真纯的微笑。

　　难道他又进入了另一个梦境吗？他迟疑这还要不要继续向前走，却看见季风向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他略一思索，还是走了过去，向刚才的梦境中一样，坐在了床边。

　　“深渊死了”他说。

　　“我知道。”季风点了点头，他突然伸出手来。

　　布雷窨在一瞬间有种身处梦境的错觉，不自觉地将身体后倾了一些。然后他看到季风的手停在离他耳迹不远的地方，他本应该抚上自己的头发。

　　接触到季风困惑地眼神，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梦魇的梦境了。于是他握住季风的手，将它轻轻地按在自己的耳边。

　　季风又重新拾起自己的微笑，他的手顺着布雷窨耳迹的黑发而下，然后再一次回到刚才的地方，来回抚摩着。

　　“是人也好，是魔也好，你是我这一生见过最美丽的生物。”

　　布雷窨坦然的接受他的赞美，他习惯了别人的赞誉，不过季风所说的话依旧让他感到兴喜和满足。

　　而此时的季风却在回忆，从最初在龙之峡谷那个和他分身的短促的眼神交汇，到“樽围”的相遇，到多兰的夜市，再到魔女的魔法阵……因为幼年时候近乎扭曲的黑暗记忆，他近乎狂热地爱慕一切美丽的事物，然而……

　　“我曾经为你心动，这是我不能否认的事实”

　　在多兰的夜市，当他接过那只暗色的花球的时候，在魔女的魔法阵，他在水中睁开眼睛，看见他的面容的时候，在“樽围”的房间里，他为他涂药的时候……

　　看吧，这才是真实！

　　布雷窨加深了自己的笑容，倾身亲吻季风的脸颊，然后是白玉般润滑的脖子。无论是高等魔族还是低等魔物，来自黑暗的生物总是轻易地被情欲所支配。

　　“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我爱上了你”季风任由他在自己的身上放肆，他的另一只手从袖子里抽了出来，在那只手的掌心中放着的，是一只精致的小小花球。“然而，我们也就只能这样了。”

　　“什么意思？”

　　布雷窨察觉到不对，抬起头来。

　　“再见了，美丽的虚无之君，但愿，此生再也不见！”

　　布雷窨终于明白了哪里不对，他知道了，自己是虚无这件事情。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逐渐透明“什么时候……”

　　“你不是谭泽，这是我从一开始就猜到的，然后在多兰的那个夜晚，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真正的谭泽，不会在意沾染在自己衣服上的土石和灰尘。”他没有看着布雷窨，而是盯这自己手中的花球“我一直在想，你是魔界七君中的哪一个，你不是谭泽，不是深渊，也不是焰燎，既然敢以魔君之名出现，却又不愿意报上真实的名号，我一直在思考，这是为什么，然后，答案只会是一个……”

　　他抬起头来，直视这□□逐渐变得透明的布雷窨“你是虚无，你要取得我的信任，那首先必须表现得真实，因此你不能报上你的名号，因为你本身就是虚假的代名词。”他收起了微笑，放在布雷窨头发上的手突然收紧，黑发黑瞳的魔君因为疼痛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可惜我猜到了你的身份，却没有猜到你的目的，因此搭上了同伴的性命。”

　　“然后呢?你想怎么样？”布雷窨被戳穿了谎言，也收起了虚伪的柔情。

　　“你是不老不死的魔君，我知道以我的力量杀不了你，但是至少，也要将你送回你该呆着的地方。”

　　布雷窨仿佛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你做了什么？”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送你回去”

　　布雷窨看这自己逐渐消失的□□，他当然知道季风不是在开玩笑，他强自镇定地说“那又如何，魔界大门随时可以开启。”

　　“再也不会了。”季风回得比他还要果决。

　　在和大陆最南端的埃尔密那高原有这一条狭长的海域之隔的□□都德堪培利亚。

　　“那是什么？是什么飞过来了？”

　　留在岛上的无论是追随虚无来到人界的少数几位贵族，还是千万年来在□□上繁衍生息的魔兽们纷纷因为天际传来的一声震天动地的嘶鸣声而高昂起头，看向北方的天空。

　　“乌玛？”有人猜测道，那是一种大陆少见的大型鸟类，它的体长可达到20费安，如果真的是乌玛，那这只的体型似乎也有点过于庞大。

　　“不，不对，是银白色的，是，龙！”

　　“龙飞过来了！”

　　没错，那正是一条体型巨大的古龙，它的身长粗略估计要有300费安左右，完全张开的骨翅比体长还要长了约有一倍，通体银白色的古龙，它身上的鳞片即使在□□上空微弱的光线下也反射出令人难以抵挡的华美光辉。

　　有年长的贵族认出了这只龙。

　　“冰龙拉勃特！”大陆上唯二的上位古龙之一。

　　“怎么回事，它不是应该在释米加内海的冰洞里长眠嘛？为什么会飞到这里来？”

　　他们很快就知道了冰龙拉勃特来此的原因，他们的脑海中接收到了拉勃特所传达的信息，使用的是纯正的上位古代语，他的话语由懂得古代语的贵族相互转告。

　　“吾之名号为拉勃特，来此只为完成吾主之心愿，封闭魔界通道，留待人界的贵族若想回到魔界请尽速撤离！”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封闭通道？”

　　“再重复一遍，魔界通道将以吾之力量封闭，想回到魔界的贵族请尽速撤离！”

　　“但是，我君还没有回来！”

　　冰龙拉勃特既没有回应他们的问题，也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对于一之经历过光暗战争的上位古龙来说，能对魔族们说这么多已经是极限。

　　它没有落在□□上，而是直接在空中就开始集聚魔力。它张开嘴，在它巨大的嘴巴前面一只光球迅速地聚集而成。

　　贵族们知道这件事已经不再有商量的余地，纷纷穿越魔界通道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地域。

　　在不久之后，一个巨大的光球砸向通道入口，将这个联系两界的通道从此自这个世界上消灭了。

　　冰龙拉勃特在□□的上空盘旋数周，又向来时的方向飞去，他将会到圣诺亚西侧的释米加内海，继续他漫长的睡眠。

　　身处遥远多兰城的布雷窨当然感受到了魔界大门的封闭，他的面色瞬间变得灰败“不，你不能这么做！”

　　“这是我从神兽的记忆中得到的一种方法，它能够将魔族驱赶回魔界”

　　他翻开刚才拽着布雷窨头发的那只手掌，在他的掌心里，有一个小小的魔法阵，很小，却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想要重建魔界通道，也许要花几百几千年，我想，我们是不会再见了”

　　他侧过头，给了这只已经透明的几不可见的无比美丽的魔物一个充满了柔情的告别之吻，嘴唇是柔软的，也是温暖的。

　　布雷窨感觉到自己的手中被塞入了一个硌人的小小物件，然后他面前的场景已经被切换到了无边无垠的广袤魔界，天空，是永恒的灰暗。

　　他低头看自己的掌心，那是一只小小的花球，暗色的，他从自己衣服的袖子里掏出另外一个。

　　他将他们放在一起，然后长久的凝视着他们，沉默不语。

　　他的嘴唇还是暖的……

　　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娇艳的容颜逐渐吞噬，直到那被包裹在火焰之中的□□化做纯白色的骨粉。

　　大陆上很少实行火葬，人们习惯于古老而又庄重的土葬。然而恶魔们有太长的路要走，他们不能看着苏美丽的躯体在他们的眼前一点一点的腐化。

　　没有哪片土地能留下恶魔。

　　梅的话，终究还是只实现了一半，他们不会将苏孤单的留在这片土地上，他们要将他带走，跨越绵长的艾俄佩索山山脉，穿越四季如春的寇丹缇，然后一路向东进到妖精和精灵的地域，古老而又神秘的坎渥森林，在森林的深处，有一棵有着亿年树龄的美丽古树，葭子花树。

　　在那儿，他们和陷入沉眠的冰之妖精有一个约定。

　　那儿将是恶魔们的归处，而苏，成了第一个去往那里的人。

　　“为什么？你们都不觉得悲伤吗？苏是你们重要的同伴吧？”

　　凯恩一边用袖子擦拭着似乎永远也停不下来的泪水一边大声地质问

　　洛.文殊坐在附近的一棵大树的树枝上，似是无意识地拨弄着银色的七弦琴，艾维特抱着沉睡中的欧陆枼站在树下，依旧面无表情，沙莱沉默地站在一边，他的眼睛被用白布蒙着，完全看不出情绪，季风则从开始到最后都不发一语。

　　“我先回去了，你们将苏的骨灰装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季风说完转身离去，从看到苏的遗体的那一刻起，他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冷静。

　　没有人回答凯恩的问题。

　　洛.文殊从树上跳了下来，走到刚刚结束了在多兰的工作的索乌鲁奥拉身边“团长大人还有什么指示吗？”

　　索乌鲁奥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在艾维特怀里睡得如同初生婴儿一般的欧陆枼。

　　“不，我刚刚被卸了职务。”

　　他在不久之前才刚刚收到来自本国的信函，是圣诺亚主教大人的亲笔信，信中表达了他在收到寇丹缇高达1800万新奥币的索赔单之后的愤怒之情，并且表示将暂时的卸除索乌鲁奥拉龙骑士团团长的职务，也就是说，他在回到本国之后将在新品龙养殖场度过至少3个月的强制反省期。

　　洛.文殊耸了耸肩，以表示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遗憾情绪“如果想要回圣石，就到‘宫殿’来吧。”

　　他摆了摆手，顺这季风离去的方向离开了。

　　沙莱将苏的骨灰装入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盒子里，在艾维特的跟随下也跟了上去。

　　在经过凯恩身边的时候，他挺了下来，似乎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转过身来对凯恩说“重要的同伴，一个死了，一个昏睡着，请相信我，没有人会比季风更加伤心。”

　　“但是，他……”

　　“也没有人比他更加需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沙莱不再多言。

　　凯恩还是不能明白，既然如此伤心，为什么还能表现的那样冷静？

　　他想起第一此见到苏的时候，那是在夕城的酒楼里。他向着从楼梯下走来的季风招手，橘色波浪一般的卷发是那样的鲜亮，他们一路走到多兰，正因为有苏在，他才忘却了旅途的枯燥和单调，然而那样的情景却再也不会有了……

　　季风一个人回到了“樽围”的房间中，他合上门，体内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全部抽空了一般，他靠着房门滑落在了地上，他蹲在地上，将头埋在了膝盖里。

　　“伤心的话就哭出来好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你们都喜欢偷偷潜入别人的房间里吗，拉摩斯陛下？”季风头也不抬地说。

　　那从房间墙角的阴影里走出来的，正是西塔的帝王。他并不在意季风的讽刺，而是走过去，他撩开自己的披风，曲起膝盖，蹲在了季风的对面，然后他伸出双手捧住季风的头，强硬地将他的脸从膝盖中挖了出来。

　　季风抬起眼帘，正视着他的眼睛。

　　“如果连我都哭了的话，他们要怎么办呢？”

　　然而和他说话的强硬语气所截然不同的是，他已经被泪水打湿的脸庞。

　　赛维斯将他的脸压在自己的肩窝里“哭吧，我不是你的同伴，我不需要依靠你”他的语调依旧冰冷，然而他的动作却无比轻柔。

　　然后，像是发泄一般的“我从波波卡将他带了出来，但是他却回不去了，他是为我而死的，为什么是他呢？为什么死去的人不是我呢？你知道他才多大吗？他还没有成年啊……”

　　赛维斯愣了一下，他知道苏的年龄不大，虽然他表现得要成熟得多，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是很小孩子气的，但是赛维斯没有想到，他还没有成年。

　　“他是那样的努力，他本应该可以去到魔法圣地，然后有一天他有可能会戴上大贤者的金戒，他的名字将被载入史册，他不应该死在这个地方……”

　　“但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不能决定别人的人生”

　　赛维斯不是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他只是客观的表达了他自己的观点。

　　季风终于停止了自己的歇斯底里，抬起头来看着他，然而什么也没说，又将脑袋重新放在了赛维斯的肩窝里，良久才冒出声音细小得几不可闻的一句。

　　“也许，你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