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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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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宁北并不是美人,顶多只能算做清秀,唯有一双眼眸,清亮幽深,如一潭寒水,似乎什么都在,似乎什么都不在。
现在,红裳就被这样一双眼静静的看着,任由着从那潭寒水里泻出来的清冷之意一点一点的缠上自己的身体。
清咳一声,她笑言,“没想到我也有被你如此凝视的一天。”
“我讨厌被人监视。”
苏宁北低下头,小口抿着剩下的热汤,她喜欢大口的吃东西,却不喜欢大口的喝汤。
红裳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轻叹一口气,笑容掺杂了些苦意,“我只是来接你回总门的,青濛要坐镇老实楼,我和门主都不放心你和绿珠单独上路。”
苏宁北拿出一块手绢,张开手指一根一根仔细的擦着,神情专注的好似只有这一件事可做。擦完手指,她慢腾腾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缝得乱七八糟的荷包,细细的数了十个铜板出来,整整齐齐的叠在桌子上,做完这一切才抬起头,慢条斯理的说,“暂时还在这里坐一会儿,楼里不干净,青濛和绿珠正在清理。”
红裳皱起眉,“怎么回事?”
“江湖上最近有个挺稀奇的传闻,说是老实楼里有虚谷三器之一的‘明血’,所以访客一日比一日多。”苏宁北眼角微微上扬,带着些说不出的狡黠。
红裳不是第一天认识苏宁北,她喜欢拐弯抹角做事的习惯也是知道的,只稍稍一听便知这只是她弄出来的一场闹剧,当即宽下心来,随口问到,“你这次又想要什么?”
苏宁北浅浅一笑,“神偷妙空的一双手。”
红裳伸手过去,拂开她额前几乎要遮住眼的刘海,“你若要什么,直接给门主说就是了,无论什么他都不会拒绝的。”
仅此一句话,引得苏宁北忽然变了脸色,她狠狠的捏住红裳的手腕,指节发青,没有一丝血色,清秀的脸瞬间变得狰狞,“他能让死人活过来么?!”
红裳没想到她会突然发怒,微微往后仰了一下,柔声道,“宁北,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苏宁北浑身一震,错愕的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正对面笑得温柔的红裳,随即皱着起眉,颓然的放开红裳,似有些懊恼的撑住头,语气疲惫,“差点就失控了……”
红裳见状拿出瓶子倒了两颗药丸递过去,看见她吞了才开口问道,“这次的毒?”
苏宁北点点头,轻揉额角,“无色无味,吃之后情绪波动极大,头钝痛,手脚会有麻木感,半夜时分会出现真假难辨的幻觉,连续吃上一个月的话,人若不疯,也会因为过于痛苦而选择自我了断,最重要的是,人死之后这毒不会在体内留下任何痕迹,”她张开另一只手,由衷的赞叹道,“刑凌澈果真是个天才,这样的毒都能制的出来。”
红裳脸色一变,“你吃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吧,”苏宁北抬起头来,得意的一挑眉,“放心,我不想死,也不会疯,因为我把命线蛊放到了,”她随手指指自己的头,“这里。”
红裳面目一僵,猛地抓住她那只指向自己头的手,“你疯了!”
苏宁北却是粲然一笑,抽回自己的手慢吞吞的说,“我只不过是清楚自己在干什么罢了。”
也不等对面人的反应,自顾自的起身出了面摊,迎面有风吹过,掀起衣角翻飞;天色已暗,橘色的灯笼亮起来,给这个夜晚带来一丝暖意;街上人来人往,耳边时而传来阵阵小商贩的吆喝声,仿佛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朦胧飘渺。
苏宁北一向很喜欢这样的地方,平凡真实,又带着一丝陌生的疏离。
转过头,红裳已经追了出来,她指指街道的尽头,“算算时间,应该收拾的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已经入夜了。”
老实楼在上塘镇的东头,因为地势偏僻所以人烟稀少,除了一些江湖人士,基本上看不到其他人出没,苏宁北也乐得轻松,她偶尔喜欢凑凑热闹,大部分时间还是愿意一个人安静的待着。
拐过街角,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干净街道呈现在眼前,街道两旁挂满了散着微光的灯笼,尽头处是栋隐藏在黑暗中的小楼,影影绰绰的轮廓像是一只扑之欲出的野兽;楼内没有燃灯,也无片言只语飘出来,一片沉默死寂之样。
苏宁北心底咯噔一跳,不由得的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一股不详的预兆不停的盘桓在她的脑中,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不同寻常,计划应该是没有纰漏,至少她走之前都进行的十分顺利,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苏宁北本就孱弱,再加上这段时间以身试毒的缘故,跑到楼前就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喘得厉害;红裳似也觉察到了什么,早她一步上前取下楼门的灯笼点燃,之后转身扶着她。
楼门大开,浓烈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几欲让人呕吐。苏宁北心下一紧,推开红裳的手踉踉跄跄的迈进门内,低声轻唤,“青濛,绿珠,你们在不在?!”
空荡荡的屋子里不见一点回应,强风忽然从窗隙里灌进来的,呼呼啦啦震得空响;半明半暗中,隐隐有几个身影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每向前走一步,血腥味便愈加的浓烈,迎面冲进鼻中,几乎让人无法呼吸,仿佛置身于修罗地狱。
苏宁北深吸一口气,朝着随后而来的红裳伸出手,“灯笼给我。”声音冷漠得如同一个毫不相关的路人,方才的慌张凌乱似乎只是个昙花一现的幻影。
红裳犹豫片刻,叹了口气,“还是我来吧,你……”
苏宁北突然温柔的笑开,神色间毫无勉强之意,“无妨,给我就是,好歹我也是老实楼的楼主。”
红裳认识眼前这个人五年,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很了解她,有时候又觉得,她从来就没有看透过这个人的真实想法,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一旦这个人做出了决定,即便是杀了她也不能改变,真真是犟得厉害。无可奈何的递过灯笼,她凝声道,“楼内并无可威胁你之人,我去周围瞧瞧,看能不能找出点什么线索来。”
苏宁北点点头,接了灯笼,步履略微有些蹒跚的朝着内室走去,绿珠不懂武功却精于制毒,青濛的武功已趋化境,再加上七杀剑在手,她怎么也不相信就躺在地上的那几个人能把那两人怎样,刚进楼的时候是关心则乱,现在冷静下来,个中道理自然是一想就透,不管这楼里发生了什么,见到她们便能弄明白了。
掀开珠帘,内室依旧是漆黑一片,隐约可见桌椅之类翻到在地,地板上满是碎裂的瓷片,踩上去嗞嗞作响。静默片刻,苏宁北高举起灯笼,淡淡的光流向四周,屋里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她环顾了一周,目光在被劈成了两半的软榻旁停了下来,一个模糊人影了无声息的躺在地上,头部隐在阴影中,仅余下一只脚在不甚清晰的视线中,看不真切。
苏宁北的瞳孔猛然往里缩了一下,这鞋上花纹她前几日还笑过,说不像鸳鸯倒像是两只野鸭在戏水……“绿珠!”
灰白的脸色,嘴角的血痕,还有衣衫上的点点暗红,苏宁北一时间甚至握不住手里的灯笼,直到搭上绿珠的手腕,感觉手指下还有着微弱的脉动,一颗心才稍稍的平静下来,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轻轻将绿珠抱在怀里,苏宁北掏出一个药瓶,把里面的药汁倒入她的嘴中,然后俯下身子在耳边轻唤,“绿珠,绿珠……”
半晌,绿珠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随后喷出一口血,气息却是匀过来了,她缓缓睁开眼,虚弱的叫了声,“宁北……”
苏宁北这才彻底的松了口气,卷起袖子擦了她嘴边的血渍,柔声说,“忍忍,我去找红裳。”说着就要起身。
绿珠用力抓住她的袖子,喘息着说,“宁,宁北,我有话要对你说。”
苏宁北轻握住她的手,“有什么话,等到了总门再说。”
绿珠费劲的摇摇头,喘的更加厉害,“青濛……青濛……她叛出虔门……”
苏宁北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声音干涩的问道,“你说什么,青濛怎么了?”
“青,青濛她拿了……”
绿珠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全身抖得难以自制,一句话还没说完便晕了过去,灰白的脸色更是惨然。
苏宁北手脚冰冷的一动也不动,仿佛置身于寒窟之中,青濛叛了……这句话,她没在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宁北,外面并无异状,我叫了马车,今晚就回总门。”红裳提着另一只灯笼进来,看见眼前的情形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绿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杀魂了?”
苏宁北稳了稳心神,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红裳,能拜托你件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