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有雨》切舍

2、第 2 章

　　那是个春雨连绵的雨季里的一天。中午我照常出了学校吃上一碗一点也不正宗的兰州拉面，然后匆匆地奔向网吧上网。然后我又看见了他，晴天。

　　可能是下了太久的雨了，我突然对这个名字充满了渴望。我想跟他说话。但是我知道，即使是我跟他聊天，他也不会理我，只会将我当成广大众多曾经跟他搭过话的人们中的一个。他只会用沉默回答。

　　但是我就是想认识他。这个念头一但冒出来就怎么也没法打消。我开始想查他的IP。但是这里是网吧，我的工具软件都在家里的电脑上。即使这样也不能阻止我想认识他的渴望。我全力地寻找和下载了必要的黑客软件和编程软件，迅速地完成了IP追踪。然后，就在我打算进一步远程控制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这个IP，跟我的IP一样的！我们，我，和晴天，就在同一个网吧里！！！

　　我腾地站起来，瞪大了双眼四处观望，心脏咚咚咚咚擂得象战鼓一样响亮。

　　网吧里每台机器前面都坐着人，而且全是年轻的，有不少还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稳住心神，假装若无其事地从每个人身后缓缓走过，瞄他们桌面和桌面下方的任务栏。没有人回头注意我，大家都在打着字或者切换着窗口，没有人把我在的那个同志聊天室放在桌面最上面，而且很多人都开了好多个窗口，任务栏里也看不清是否有我要找的同志聊天室。我咬了咬牙，心生一计。

　　我回到自己的位置，迅速地用私聊跟晴天发了一句“你好，雨下了很多天，真希望早点见到你。”

　　然后立即着手操控晴天的电脑。在一个网吧里，想操控他的电脑简直太易如反掌了。本来还以为午休时间不够我在网吧里找到这个人了。现在，我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在艳阳高照之下了。

　　我进入了他的桌面，控制了他的鼠标，从层层叠叠的任务栏窗口中寻找出了那个同志聊天室的窗口，然后键入“那，你来找我吧！”然后还特恶心地发了个抛媚眼的表情。然后我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惊愕的“我操！”。

　　我马上寻声望去，手里的鼠标控制着对方的鼠标乱晃着。只见刚刚说话的那个人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目瞪口呆地盯着电脑屏幕。是个男生，还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

　　“……”他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叫网管。我想他是不愿意让人知道他在同志聊天室里。

　　我继续给他私聊：“你在哪？”

　　然后用他的电脑自己回自己：“我在OO市的XX网吧。”

　　“哎？我也是耶~真巧呀~~~”我都觉得自己的语气假。

　　然后我看见那个男孩开始紧张地站起来，瞪着眼睛四处查看。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等待他的目光跟我的对上。

　　终于，他看见我了。我微微地对他笑了笑。他更紧张了，只知道瞪着两个眼睛看我。他张了张嘴，但是没能说出什么来。我比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电脑。

　　“我注意你很久了。你怎么都不说话？”

　　对方没有回复。

　　“真巧，我们这么近。”

　　对方还是没有回复。

　　我瞄了瞄那个男生，只见他手放在腿上，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屏幕。

　　“别紧张。我没恶意的。就是想认识你。很早很早以前就想了。”

　　“我是一年11班的。我叫张天路。你呢？”我自报家门，希望可以换取他的信任。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对方才打过字来。

　　“你是同性恋么？”

　　“呵呵。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我迅速地打了一行，然后又补充道：“不过我经常来这里的。我喜欢这里。”

　　“哦。”好冷淡啊……我都有点灰心了。

　　“你也常来吧？老看见你在那。”

　　“是。”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说话？”

　　又是很久没回复。我的耐心都快没有了。

　　“跟我说话吧。我们这么近。不在网上也能说话的。行不？”

　　那个男生动了一下，把手放到了键盘鼠标上。我以为他要跟我说话了。

　　我激动起来，想也不想地打过去一条：“我们是同伴吧？”

　　结果他一把将电脑强行关机，然后转身去了结帐台。我也赶紧匆匆忙忙地跟在后面结帐下机，追了出去。

　　我头脑发热，追上去，猛地抓住他的肩膀，强迫他转过来。

　　“不是，我不是你的同伴！我不是同性恋！！！”他咬牙切齿地低声跟我吼。

　　我这下倒冷静了，笑着耸了耸肩膀。

　　“我也不是同性恋啊。”

　　这回轮到他诧异了。

　　“就觉得咱俩挺有缘的，这么大个中国这么多聊天室咱俩竟然碰上了，还一个城市的，还一个学校的！多难得啊。”我特高兴。“你就当我是个特有缘的网友吧。认识一下又没什么关系。”

　　“……”他还是瞪我。

　　我想也是，我的出场是够诡异的了。哪有黑人家电脑来强迫人家搭话的啊。

　　可我就单纯地想认识他。至少那会儿的目的是单纯的想认识他。

　　结果他不理我，慢慢地继续往学校走。我也不逼迫他，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也不再搭话。

　　等走到教学楼里，我还是紧跟着他，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闷着头继续走。然后我看他进了高一·七班，然后我听他同学叫他“陆宝星”。

　　然后我龇牙一乐，对他说：“陆宝星，放学我来找你啊。”

　　他猛地回头，瞪我瞪得眼眶快裂了。

　　**** **** ****

　　不管怎样，陆宝星算是被我缠上了。我常去找他聊天，有事没事就约他一起放学。其实也不是我脸皮太厚。因为我看得出来，他也不是真心烦我老这么找他。可能还是一开始的时候我吓着他了。

　　所以没过多长时间，我俩就熟络起来了。又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秘密——喜欢泡同志聊天室，所以我们的关系逐渐也变得跟同学之间的友好关系不同了。比如说，我们跟彼此的同学哥们可能开玩笑说黄段子，尤其是我，说得比谁都精彩。但是我俩凑到一起，一般则从来不说那个，事实上，连话都少说。但是就是老凑到一起去，然后俩人找个没人的地方，比如天台，然后谁也不看谁，一个坐地上望天一个爬台子上望远。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我们，象两只受惊吓的小兽，拼命地在外面奔逃之后，偶然发现了另一只同样受惊吓的家伙。彼此一边怀疑对方是同类，一边又怀疑对方的危险性。但是每天奔逃上一段时间，就要把对方找到，企图找到点安全感，或者说，是可以呼吸的空间。然而却又不敢再靠近一点，生怕惊跑了对方或者被对方惊跑………

　　晴天，我不愿意称呼他的真姓名，他也不愿意我叫他真名。所以我们彼此都还称呼网名，然后朦胧地谈点同性恋的感觉。我们小心翼翼，附上假面，虽然知道是自欺欺人，但是不这样，我们就没有勇气碰触那个话题。

　　“晴天有喜欢的人么？”

　　“………………有。”在我问了他几百遍了之后，终于换来了沉默以外的答案。

　　“那你呢？”他紧忙问，好象生怕吃了亏。

　　“我还没有。”

　　“没有你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同性恋？”

　　“我不是同性恋，我男的女的都行。我那叫双性恋！”我有点小生气，好象被戳了痛处。

　　“我也不是同性恋，就恰巧喜欢了个人，而那个人是男的而已。他要是女的我还是喜欢。所以我也不是同性恋。”

　　狡辩。我心里边嘀咕。这个是经典的狡辩。不过狡辩就是狡辩，经典的狡辩也不过是狡辩而已。那个人是男的，不会变成女的，所以他就是喜欢了个男的！什么变成女的也喜欢，这个假设不可能成立，所以只是托词而已！

　　不过我不揭穿他，否则怕朋友没的做。

　　我就这么一个可以谈这事儿的朋友了。跑了就没了。

　　不过，我心里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优越感。好象他是同性恋我是双性恋，他没的选择了，而我还有救。

　　“你喜欢的那个是咱学校的么？”

　　“……嗯。”

　　“同学？”

　　“……”他再不回答了，好象察觉了我们之间地位的微妙差别。

　　我有点肆无忌惮了。我是双性恋，晴天是同性恋，潜意识里我觉着，他比我倒霉。人都这样，有个比自己倒霉的在身边，就会觉得生活不错，挺满足了。我更是不要脸，不仅满足了，还更胆大了起来。

　　我妈是□□后的第一批大学生，有学问；又是机关干部，有权。所以打小我的邻里街坊们对我都特别优待。所有的大人们都嘱咐自己的孩子对我好点，照顾我，向我学习好好念书。如今我上了一流高中，街坊们的孩子们没一个有我出息的。但是他们还是习惯于照顾我，常带着我玩。迪厅游戏厅录象厅台球室这学校严令禁止学生出入的三厅一室，我早早的就已经混了透熟。只是后来更喜欢上网，折腾人家的电脑，以及泡聊天室了而已。

　　所以比起同龄人，尤其比起我那尖子高中尖子班的同学们来，我的人生经历太丰富了。很多事情他们都显得那么无知。比如三厅一室，在他们眼里跟狼窝虎穴似的，好象进出那里的人就是跟进出大狱不远了。只是他们不知道，我这个跟他们一个群体的人，也是进出那里的人，而且明显离进出大狱十分遥远。

　　我觉得孤独。

　　现在我有了个同性恋的高中同学做朋友，我还想有个能跟我去三厅一室的高中同学做朋友。

　　所以我又找了晴天。

　　……………………
　　…………

　　要是我没有该多好。我不只亿万次地后悔，要是我没有把晴天拉到那个世界去该多好。或者，我应该从一开始就离他远远的。那么我就不会这么近地，这么近地看他受伤……

　　吃药吧。

　　头疼。